硅谷一線醫生戰疫日記（5）乍暖還寒時刻，最難將息

文／黃鹂

03/29/2020 People are dying and sky is falling!

最近養成了一早起來浏覽醫生朋友圈和推特的習慣來評估全美各地的疫情， 總體感覺還是東邊寒冬西岸春。UCSF附屬醫院也沒幾個新冠病人，醫生們也很困惑，狼來了狼來了，狼怎麽還沒來？不過這個病確實壓床，特別是很占ICU的資源（下圖是UCSF 醫生3/28 和3/29的推特,彙報每日戰況，依然顯示病例數穩定）。

紐約戰場依舊慘烈， 沒錯，你們看到流傳的各種醫院醫生錄像大部分都是真實不虛的，一句話形容–People are dying and sky is falling（生靈荼毒, 天穹傾覆）! 連我們的川大爺也沒見過這種死人的架勢（下圖）。哎，紐約醫護在爭分奪秒和死神搶人，跟家屬談生論死，還得忙著簽死亡證明中懷疑人生，而我們這裏原地待命等狼來也等得懷疑人生了。

下午總統例行發布會很嚴肅地說， 也許死個10萬人都算好成績了。川普真是一個實誠人。他的估算應該不算離譜，雖然我們看到了曲線的變緩，但是還有一些深層的危機沒有引爆或者說還在發酵中。這不是說美國的醫療水平弱或者福利體系不好， 恰恰相反，正因爲我們平時對慢性病的管理維持一個很高的水平，福利體系非常慷慨，不管有錢沒錢，合法非法，年齡多大都會給你治爲你養，所以中度到重度慢性病患者照顧得比較好，這個人群連年增長，非常龐大。這些人平時還行，但在這麽厲害的病毒面前就格外脆弱。更不要說護理中心，老人院這些地方要發生感染一定是群聚感染，住在那裏的居民不是年邁就是一身病無法照顧自己。還有美國特色的公共衛生死角– 非法移民和無家可歸者，這些加起來人數是相當可觀得，如果在這幾類人群中傳播開，會像連鎖炸彈一樣，真的不可想象… 至于死亡率嘛，我們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了。

最近一個病例有著很多先天和後天的基礎疾病，原來一直住在康複護理中心，早就沒有親人或者從來不曾有過，因爲慢性病惡化入院，又突發心血病，對他的治療搶救一樣不落，包括起搏器心導管，把他治得七七八八穩定了，看他要被送回福利康複中心，我心裏默默祝福他，希望他能在這場大疫中好好活下來。

理性認知和感性體驗有時候是很難統一的，比如我即便知道面前的病人生存下來的可能性不高，可讓我輕言放棄那是很難的。所以我聽到什麽群體免疫本能的感覺就是不能接受，EXCUSE ME, 你是說沒有任何幹預（疫苗）達到群體免疫……換個詞更准確吧—自然選擇。人類是高度文明的群居動物，看著自己的同類被物競天擇，怎麽可能心無戚戚焉？怎麽能束手旁觀？好吧，咱們理性一點說，群體免疫的定義從來就特指在給大多數人注射疫苗（主動免疫）的情況下保護了少部分對疾病抵禦能力差的弱勢人群，不是自然選擇好不好。再看看咱們和病毒鬥爭的曆史，病毒真的喜歡刷存在感，比如天花，它漫長的蹂躏人類的曆史從公元前就開始了，直到18世紀我們老祖宗在擠牛奶女工身上發現了“解藥”， 人類才開始逐漸擺脫它的糾纏，這麽長的時間跨度裏我們看到什麽自然形成的群體免疫的了嗎？沒有，連影子都沒有。當年康熙大帝小小年紀被選出來繼承大統，就因爲他得過了天花，比他幾個兄弟更有可能活長點！在現在這個科學昌明的時代，居然讓我們對病毒不做抵抗，繳槍不殺，這豈不是要氣死老祖宗嗎？

03/30 醫生節快樂

今天是醫生節，醫院發來了賀信，早上就有人說看圖看圖，拐了拐了！我看了看圖表，只能表示謹慎樂觀，第一今天是周一，周末的數據估計還沒完全錄入，第二除了華盛頓州，美國和幾個疫區州的新增病例確有下降，確診人數還是一如既往地漲。而且更讓人費解的是加州送檢但未出結果的案例居然高達6萬4千多，這樣高的未知數讓加州的數據完全不可用。反觀華盛頓州，檢測跟進得很好，沒有待出結果的案例，它的總確診病例和新增病例數雙雙下行，可以說華盛頓州真的在走出疫情的陰霾(見下圖，黃線是總確診人數，綠線是新增確診人數) ：

在這個醫生節之際，卻又有不好的消息，醫護人員感染還在繼續，還有許多被隔離的，導致醫護短缺雪上加霜，就麻省一州至少有500醫護感染（下圖左），更不要說在紐約這樣的主戰場了，包括很多住院醫也被感染，紐約艾爾伯特愛因斯坦醫學院頂級神經外科大牛因爲新冠而病逝（右圖），真是令人沉痛的消息。

國內戰疫勝利在望了， 我同學所支援的雷神山病區，他們是最後一批援軍，也要撤了。我跟她說美國需要你，趕緊來美國幫助我們吧，她說了一句，真的有點怕。很能理解，沖上去的時候是職責所在責無旁貸，現在回想起來肯定是步步驚心。正如羅斯福總統說的勇氣不是缺乏恐懼而是知道有比恐懼更重要的東西。我將這句話獻給全球英勇抗疫的同仁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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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黃鹂：醫學博士，畢業于上海交大醫學院（前上海第二醫科大）。在美國西奈山和加州大學河濱分校醫學院完成內科住院醫訓練。灣區某醫院住院部醫生。本文原載公號“二湘的六維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