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洪姨專注了一整天,也沉默了一整天。專注的是看國會關于教育部長王乙康的新聞,沉默是想象過去認識的幾個被貼上標簽的鄰居孩子。
多年以來,鄰居或者親友間聚會,讀普通源流的孩子,尤其是要讀五年考N水准的孩子,總是讓敏感的洪姨感覺到一股額外的羞澀和安靜。
大家都明白什麽原因,他們的父母本身受教育不多,也沒那個耐性或者好脾氣,有些並不能體會孩子的心情,但洪姨總能在一絲半毫的互動中,爲這些孩子叫屈,其實有些還蠻機靈的,卻被外界貼上標簽,認爲“不行”,他們真正對應了梁志強那部電影的片名《小孩不笨》。身爲母親的洪姨要補充的,是社會逼得他們“笨”。
那麽多年來,以爲也就是這樣了,教育制度不可能改變,多少人覺得不對勁的事,久了好像也就是對的,我們不是專家,談什麽“改變”。
誰知道,昨天真的出現改變。洪姨邊注意新聞,邊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就跟當年的教育部長尚達曼廢除小學分流一樣,令人感動于他的魄力也難以忘懷。
小學分流尤其殘酷,多少家長哀哀無告只好施壓給孩子。懵懵懂懂的孩子在長大過程中,跟得上壓力的就比較沒感覺,而大部分孩子其實跟氣球一樣,可以壓,所以大多數人不覺得殘酷。然而對少數真的不堪壓而被擠出主流軌道,被迫走在人生的山路上的孩子們來說,沒有人關心他們的苦況和後來的際遇。
然而即使這樣,一個錯誤而殘酷的政策竟然也拖行(你看洪姨不用“施行”,是“拖”著孩子前行)了二十幾年,所幸遇到尚達曼那樣懂得大愛也能展現魄力的教育部長,才終結了一個時代。
昨天王乙康形容這個“科目編班”的改變時,洪姨特別欣賞他的一段比喻:
“區別是很大的。分流將教育區分爲不同課程源流,然後將學生裝進這些源流裏。每一個源流就像一個大瓶罐,你可以將不同的餅幹放入瓶罐內,但當你將罐子標上‘黃梨塔’的時候,罐內所有的餅幹都會被歸類爲同樣的食品,不管是准確或不准確的。”
如果可以代部長補充,洪姨想說,黃梨塔堆裏其實摻雜了不少草莓塔、椰子塔、榴蓮塔,只因爲怕被工人扔進垃圾桶,只好順著他的大手被掃進同一罐。這就是真相。曆任幾個教育部長都不願去正視問題,或者沒有能力魄力去規劃那麽大的改變,只知道蕭規曹隨還洋洋得意。
我不能同意曆任一些部長的說法,認爲分流制度讓我們從七八十年代多少學生辍學到後來大幅減少,王乙康也引了一些數據,但我覺得這種說法不准確。
要知道七八十年代的新加坡,無知無識、做苦工粗工、孩子成群的家庭多的是。那些家長不懂得教育,甚至有人覺得孩子上學是浪費時間,所以辍學率高。因爲家庭的關系,孩子無法融入學校環境,而教育制度沒有比較長時間的穩定,三五年一大變,更加折騰孩子。那些背景不佳的孩子自然選擇放棄,在外界看起來就是被淘汰。
可以理解,尚達曼和王乙康在做出這麽大的改變,推翻前任留下的政策時,難免要說些正確的話肯定前任,這是政治。但在民間受到政策沖擊的人看來,政策錯了就是錯了,還一錯幾十年,要做改變的理由,應該更有說服力。
其實王乙康的比喻就是答案,以後如果還有罐子,不再叫黃梨塔、XX塔,只有單一口味,而是直接標示“新加坡塔”(Singapore Cake),裏面有不同的口味,甚至跟榴蓮一樣,每一顆都不同口感,給你驚奇——只要你懂得欣賞。
個人認爲,依科目編班是那麽多年來最正確的方向。更希望學校能提供更多不同的科目讓中學生選擇,畢竟未來世界所需要的知識不是現在的人能想象的,這樣才可以讓孩子從中找到自己最能掌握和發揮得最好的領域。
教育制度、教育課程對優秀或一般的學生來說,上面談的困境都不是問題。問題要關注的是,少數被原有體制“犧牲”和“淘汰”的孩子。一個新的制度如果能讓他們在學校裏就建立學習與生活的信心,找到家庭或者社會所不能提供的心靈動力,那才是最值得誇耀的制度。
同一群人,不該分三條溪流前進,要不然怎麽同舟共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