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的一生堪稱傳奇:他鐵腕、務實,以卓越的領導力,成功地將小國新加坡在短短幾十年內從第三世界晉升到第一世界。新加坡之所以取得如此非凡的成就,一個主要的原因在于,李光耀和他的後繼者對教育的投入。就像他常說的那樣,這是爲了開發“新加坡唯一的自然資源:人才”。今天,新加坡在經合組織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劃測試(PISA)中一直名列前茅。根據最新的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學排名,這個人口僅500萬的“城邦之國”卻有兩所大學跻身全世界前75位,與中國、日本和德國院校的表現旗鼓相當。
在我幫助新加坡國立大學成立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的時候,我有幸見過幾次李光耀。2005年到2012年之間,我在該學院擔任執行副院長。這篇短文很難對新加坡的教育方法提供全面的分析,卻可以嘗試概括該國教育的幾個關鍵設計特點,以對其總建築師的思想管窺一二。
首先,新加坡的教育體系並非李光耀與其同仁從零開始設計的。相反,它是建立在新加坡的曆史基礎之上的。與他同時代的很多領導者相反,李光耀並不怕接受從英國殖民曆史中繼承下來的某些元素——只要它們對建立一個新國家有幫助,就大膽取其精華。這就是爲什麽今天新加坡的很多頂尖院校,如新加坡國立大學(建立于1905年)、萊佛士書院(建立于1823年)和英華學校(建立于1886年)都比于1965年獨立的新加坡本身要曆史悠久得多。此外,新加坡中學教育課程體系也建立在英國O-Level和A-Level的模式之上,並根據新加坡學子更高的平均成績作了適當調整。
其次,新加坡教育總是優先考慮對人的投資,而不是對設備的投資。雖然後者並未被忽視,但最大的關注點仍在學生和老師身上。新加坡的國家獎學金制度讓最優秀的學生得以去世界頂尖大學深造;其教師行業對優秀學子的吸引力也獲得了全球贊譽。慷慨的教學獎學金和高于中值的起薪都是新加坡爲教師行業吸引和保留人才所作出的努力。
第三,新加坡並不掩飾其“任人唯賢”的教育制度:發現和發展最優秀的人才,並網羅其加入公職行列。政府獎學金的獲得者每學習一年,就必須在公共部門服務至少兩年。同樣任人唯賢的做法也用于教師的職業發展和晉升,表現最出色的教師將獲得領導職位。在教育部和校長辦公室與教室之間仿佛有一道旋轉門,很多教育部官員之後又以教師身份重返三尺講台。
第四,新加坡教育體系中任何精英主義的傾向都被一個原則給中和了,即確保所有學生都能獲得優質教育。雖然新加坡有充分理由以它精英的中等和高等教育機構引以爲豪,但這一套體系真正可貴的瑰寶,是那些遍布全國的社區學校、職業技術院校和理工學院,正是它們爲所有人提供優質的教育。
第五,新加坡的教育體系是具有前瞻性的。從采取以英語爲主要教學語言,漢語、馬來語、泰米爾語等母語爲輔的雙語教育,到對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學科的重視,新加坡的教育理念從很多方面都預測到了今天的政策制定者所面臨的關鍵難題。雖然選擇英語是由曆史和對共同工作語言的需求所驅使,認識到英語將迅速成爲國際商貿和科學的通用語在當時也屬先見之明。李光耀並沒有去迎合狹隘的民族主義情感,或簡單地將大多數人使用的語言制定爲通用語。相反,爲了新加坡這個全球化、多民族的國家,李光耀及其同仁選擇了一種全球語言。這一點讓他從後殖民時期的領導人中脫穎而出。
最後,新加坡的教育制度並不像人們普遍認爲得那樣僵硬,而是與時俱進、不斷發展的。面對人們對教育體制太過刻板或太注重理工科的擔憂,新加坡的政策制定者從上世紀後10年就開始重新平衡,支持從事人文、藝術和體育工作的人才走向卓越。這樣的“再平衡”一直持續到了今天:新加坡教育正在尋找培養創造力和創業精神的新方法。
我相信,新加坡世界級的教育將成爲李光耀留給後人最持久的遺産之一。他的國葬儀式在新加坡國立大學舉行,那裏有新加坡唯一一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機構。但對新加坡“國父”而言,教育應超越正規學校系統。他對受過教育之人的理解是:他們渴望學習,並從來不會停止學習。
(本文轉載自中國青年報,作者:斯塔夫羅斯·伊恩努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