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什麼地方，只要人來了，
別的動物就都活不下去。」
重返狼群
當小狼在李微漪模擬的「狼叫」聲里，
顫顫巍巍地走出洞穴，
這個美麗的姑娘，
輕輕地抱起了它。
李微漪
………
小狼的父親是狼王，
獵人將藏刀插進它的嘴裡，
得到了一張幾乎完整的狼皮，
母狼為了復仇，獨闖牧場，
在咬死了三四隻羊後，
吃下草場投放的毒藥殉情，
中毒的母狼自己用牙撕爛背皮，
死都沒讓人得到那張狼皮，
可憐一窩的小狼崽，也活不久了。
李微漪，這個來自成都的美女，
原本是一名野生動物畫家，
出於對動物的喜愛，
她常常撿路邊流浪小動物回家。
那天微漪本是去草原寫生，聽見牧民講述了這個剛發生不久的殘忍故事，於心不忍的她決定，去尋找狼王留下的「遺孤」。
………
「哪怕我尋回的只有大狼的殘骸、斷爪，小狼崽的屍體，也想把這一家狼安葬在一起，這是一個人對它們的歉疚。」
在草原上瘋狂尋找了三天，
李微漪才終於發現了洞穴，
其他的小狼都已經死去，
只剩這一隻，小小的。
按微漪的說法：
「個頭兒像一坨牛糞大」。
為了不讓小狼死在草原，
李微漪帶它來回到成都的家中，
微漪和小狼住在了一起，
還給它取了個童話般的名字：格林。
狼的野性是無法泯滅的，當微漪第一次將餅乾牛奶咬碎，放在手心喂它，便被它咬得手心鮮血直流。
格林一個月大的時候，面對鮮血，眼神會變得完全不一樣，給它生肉吃，表現也與狗完全不同。
「狼的字典里沒有品嘗，不會『狼舔』。吞、搶、撕、咬是狼標準的取食方式。」
家裡的電線、牆角、電視遙控器、洗衣機水管全都成了格林的磨牙工具，無一完好。
………
作為狼，格林學習能力非常強，它會對著電腦看《動物世界》，甚至能自己打開電視，用遙控器換台到捕獵教學視頻中，學習如何在河中捕魚。
於是小區池塘里的金魚遭了殃，
變成了它的訓練對象。
當看到電視中的悲情劇情，
它也會表現得非常激動。
跟隨著電視里的野狼，
體會著它們的情感與故事。
當夜晚來臨，
它還會發出狼的哀鳴，
整棟樓的狗，竟然也都跟著狼嚎，
真狼和假狼的叫聲此起彼伏。
2010年6月29日，格林突然跑丟了。
微漪焦急萬分地找了好久，
才在來往的車流中，
找到了驚魂失魄的格林。
更多的是後怕，
城市的街道上走著一匹狼，
結局或者是被車碾死，
或者被當場擊斃。
可是小狼越來越大，野性越來越強，
微漪已經沒有辦法、也不想，
將它困在狹小的活動範圍內，
它是一匹來自草原的狼，
不屬於城市。
………
李微漪決定，
把格林送回它出生的地方。
剛到草原，
格林像瘋了一樣撒歡奔跑，
一溜煙便沒了蹤影，
這才是它的家，
一望無際的草原。
正在微漪以為再也找不到它時，
格林卻倉皇地跑了回來，
後面追著一群撕咬的野狗。
「格林在我眼前第一次經歷了藏獒的圍攻。一頭藏獒撲上去掀翻了格林，將它壓在身下，眼瞅著要咬住格林的脖子，好在另一頭公獒撞翻了它的同類，解救了格林。」
顯然，格林並不具備在草原上生存的能力。李微漪決定留下來，幫助小狼長大，幫助它重返狼群。
草原有它自己的規矩，
想讓格林在草原上生存下來，
李微漪開始學著做「狼媽媽」。
為了教格林怎麼捕食，李微漪通過紀錄片和專業書籍學習掌握了一些捕獵小動物的方法。
格林也從未讓「媽媽」失望，只要微漪演示一遍，它每次出手都會成功。
它甚至學會了將放牧歸來的羊群驅趕進圈裡。
草原上的日子，
無論是對於李微漪還是格林，
無疑是非常快樂的。
她在書中寫到：「兒子，媽媽陪你到草原已經兩個多月了，從前的生活似乎已經消失，這裡的歲月是靜止的，我忘了時間，忘了自己是誰在離天最近的草原，做著奔忙的人們都不會去做的事。」
………
9月，微漪生病了，肺水腫——因為一場冰雹。那天她出門時，格林咬著她的褲腿不讓她走，可是還是沒能阻攔，微漪病得很重，躺在床上不斷地咳嗽。
格林趴在窗戶上，
不斷發出一聲聲嗚咽。
護食是狼的天性，
可是那天，它跑到草叢裡，
挖出了自己藏著的兔子，
從窗戶外丟進來，它似乎認為，
這個能讓它活下去的東西，
也能讓微漪好起來。
常說狼心狗肺，「狠」字多一點就是狼，可是格林用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報答養育之恩，卻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
病不能再拖了，
微漪只好先回成都，
讓牧民幫忙照顧格林。
可當她再次回到草原，
與格林一同圍捕獵物的時候，
格林卻發出了狗吠。
牧民說，他們不在的日子裡，格林整日與狗玩在一起。
「以前它還自己抓些魚和兔子什麼的，現在就只是每天躺在那裡等著人來喂了。」
更讓微漪擔心的是，格林對人沒有懼怕，即使有人打它，它也不懂得逃跑。「狗不怕人沒關係，狼不怕人就死定了。」
也許格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狗，還是狼了。
當食物極端短缺的時候，
狼群便會集結，
通過合作以獲取生存，
微漪知道嚴冬時的狼群集結，
也許是格林重返狼群的最後機會。
微漪決定帶著格林尋找狼群。
海拔3800米，含氧量為平原的60%，
白天氣溫-15℃，夜晚氣溫-30℃。
糧食已經幾乎沒有了，
微漪偷偷跑到格林藏食物的地方，
用壓縮餅乾和格林「換取」了一隻兔子。
她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高原的環境，
沒有肉補充體力便活不下去。
本以為格林不會再把食物藏在那裡，
可是它仍舊把兔子埋在了相同的位置。
一隻狼，一個人，
遠遠地互相望著，微漪知道，
格林也在心疼她沒有東西吃。
………
微漪說：「人比狼高等，可是，狼卻比人高貴。人可以害人，但是狼獵食都只是為了生存，不會為了利益而去害其他的生命。狼是特別怕人的。」
「我看見你捕獵時的虔誠，不是我要殺，而是我想活。」
「我能給你最好的愛，是自由。」
離別的時刻終將要來，
當狼群出現的時候，
李微漪知道，是時候了。
沒有一句言語，
格林把頭送進微漪的懷裡，
眼裡充滿了淚水。
一步三回頭，
它最終還是走向了狼群。
它懂得李微漪的苦心，
李微漪也懂得它的選擇，只有這樣，
才不枉它作為一匹狼的使命。
類似這樣的故事國外也有不少。
1969年，一對外國夫婦收養過一隻小獅子。因為長大不能在公寓養了，於是他們只好把它放歸非洲野外。
一年後他們再次尋訪時被告知，小獅子已經成為獅子王，不可能再認識他們。
可當見到這頭獅子，它先是愣了愣，然後激動地跑過來和兩人熱烈擁抱。
然而，李微漪卻沒有這麼幸運，後來的後來，格林已成為狼王，也有了妻兒，格林的五個孩子四個都被人類殺死了，只留一個女兒。
………
李微漪想像過無數次，格林撲進懷中的場景，可無論怎麼呼喚，格林都沒有再上前一步。
在生存的磨礪中，它再也不像之前那樣信任人類。
「那天它帶著妻兒，僅剩的一個女兒，隔著一條河看到我，那條河很窄，但是它沒有過來，我們也沒有再擁抱。我往前走一步，它就往後退一步，過了許久，它帶著妻子和女兒走了。
轉身的瞬間，我看到它鼻樑上的一行淚。我知道這一年它經歷了什麼，本來有四個孩子，但是一個個被人類弄死了，它沒有勇氣再走到人類面前。」
在草原附近的集市上，至今仍在大量出售狼牙，甚至還有用620塊狼頭皮做成的狼皮袍。
偷獵者肆無忌憚，
成群結隊地拿著槍在保護區內打狼，
雖然狼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但形同虛設。
環境的惡化也在一步步將動物逼死。
記得第一次看見那片湖面的時候，剛剛解凍，所有的鳥兒都在那兒產卵、繁殖，地上全部都是鳥蛋。通路的那一年，鳥類數量就銳減，牛羊比以前多了，草更少了，格林曾經捕獵兔子的地方已經嚴重沙化，兔子洞凹陷在黃沙之下，曾經成群結隊的野兔消失了。
李微漪嘆息到：「草原變老了。」
今年6月，李微漪和朋友亦風將他們和格林的故事整理成電影。
為了完全使用當時拍攝的真實場景，電影的畫面有些粗糙，但微漪說：「我不知道它算不算是一部紀錄片，但它是有靈魂的。」
「人類學會了直立行走，
比其他動物站得更高了，
視野更廣了，走得更快了，
心離大地也更遠了，
但是人的根還在這片土地上。
我們是不是能夠低下高貴的頭，認真的俯視一下我們的根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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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藝非凡（ ID : efifan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