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每回去一次,故鄉便會陌生一次,剛來那幾年,我還能從照片判斷這裏大概是哪裏,可現在我完全沒有概念,正如對冬天跟低溫,一樣也失去了概念。
大學之前生活在全世界離海最遠的地方,18歲之後開始了人生中的離家之旅,上學,上班。久居地大概就是:南京,濟南,新加坡。濟南不過才2,3個月而已。巧的是,這些地方對我,幾乎都是冬天的印像比較深刻。更巧的是,這些冬,我做出了能改變我人生的決定。
烏魯木齊的冬漸暖得太快,好像把全球變暖迹象壓縮到很短的時間內發生。很小時候的記憶裏,沒錯的話,冬天最冷常常達到零下將近30度,初中時候甚至有次5月還飄了雪,剛發芽的枝苗被寒潮侵襲,樹枝都因爲大雪的積壓很可憐地低著頭。
▲示意圖
我是喜歡冷的,所以對冬天從沒産生過討厭。偏偏鍾愛鵝毛大雪的夜,會興奮到睡不著,跑去門外看雪。我記得家門口附近有一個暖色的路燈,大雪的時候,我最愛站在泛黃的燈光下擡頭,張開嘴巴接雪玩,因爲呼氣是熱的,雪片還沒等到嘴裏就已經變成一粒很小的水珠,冰涼涼點在舌頭上,這時候我會爲了能讓雪花一整片進入嘴裏而屏住呼吸。再或者就使勁呼氣,目光沿著呼出的白氣看那個小區域的雪花都熱縮成小水珠。
雪的晶體形狀好美,昏黃的燈光折射著,好像水晶一樣的閃爍著。大雪天,雪片都是好幾片疊加在一起,這美驚豔,但是短暫。落下來積成厚厚的一層,雪夜路人極少,路上那層厚厚的幾乎沒有腳印,我便會小心翼翼的踩出一個一個沒有拖線的完美腳印,順便聽“咯吱咯吱”脆脆的聲音。其實大雪的夜一點也不冷,甚至和衣躺在雪地上都是暖暖的,綿綿的。雪片落在睫毛上不會化,只是會稍稍模糊視線。
每次大雪之後我就知道,我最愛的年,是要近了。想到可以跟兄弟姐妹一起聊天瘋玩,那份期待便又加深,滿滿的都是歡聲,壓歲錢,炮竹,爺爺,奶奶,新衣服……。高中最後一年的冬天,我選擇了去南京念書。
烏魯木齊的冬天雖然冷,但每家都配備暖氣,屋裏的溫度從來不會低于18度。所以第一個異鄉的冬,我差點受不了。南京屬于長江以南,被列劃在因爲節省資源而不能配暖氣的地區範圍內。接近零度的寢室,尤其我被安排在朝陰的那間,衣服洗了不會幹,倘若沒回宿舍1,2天,牆壁上還會有霜,再加上南京天氣濕潮,那種寒,是會冷到骨子裏的,不用下雪,也不用刮風。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對冬天漸漸開始反感。有了男友之後,冬天我都盡量不要待在屋裏,跟他手拖手一起逛夫子廟,一起吃臭豆腐,一起去KTV開嗓。
一年後的冬天剛剛開始的時候,我決定赴國外念書,離開時候的興奮讓我成爲了一個在感情上比冬天還要寒冷的人,拒絕了挽留,拒絕了現在想想都會遺憾的那段初戀。
那是第一個沒有在家過年的冬天,我去了北京,頭一次訪了新加坡。新奇跟喜悅完全彌補了我只身在濟南過年的遺憾。濟南是來新加坡上學的考前補習點,在那裏,我交到了摯友。
補習班裏的印象太淺,因爲不滿意教課老師的水平,我是自己出去找的雅思培訓,教我的是一個漂亮的師範女老師,兼教鋼琴,氣質很好,對我也很好。
每次徒步從暫住的學生宿舍去上課的路上,會經過一個長長的巷子,緊鄰山師大,滿巷子可見驢肉大餅、炸串的攤子。在地溝油還沒被發明之前,我是會被這香味迷得神魂顛倒,早午餐就這麽解決的。
那個時間剛好也是藝考招生的高峰期,全省甚至全國各地的漂亮女生、帥氣男生,懷抱夢想集結在山師大門口,把濟南幹燥無聊沒有雪也不那麽冷的冬天裝點得很有趣,很漂亮。
▲古典大氣的山師大
突然想到一個好笑的段子,在濟南的那些天,暫住宿舍沒有洗浴設備,擔心我們著涼,被禁洗澡洗頭,就連去廁所都要結伴,並且包到很嚴實。因爲好久沒有洗澡,大家都有點受不了,可又沒辦法。我是特例,不用在規定時間上下課,可以有很多時間去外面閑逛,有天實在受不了就進了一家“洗浴中心”,記得是在地下幾層,昏昏暗暗的紅色燈光很讓人暈眩,淋浴有大衆有VIP,我選擇了VIP,還包括一個身體按摩。
洗完澡後,被帶去一個房間,果不其然,怕的還是被猜中,幾分鍾之後一位打扮妖豔身上布料極少的微胖姐姐進了房間,嘴裏還嚼著口香糖,簡單問了幾句之後,就開始“專業”按摩。至于爲什麽我還會一直堅持到她按摩完畢,我也記不清,總之,很坑,很怕。雖然身體洗幹淨了,這一遭之後,我就硬是堅持到回家才洗第2 次。
那段時間是預備分開的時間,有辛苦,有友誼,有夜聊,有淚水,有希望,有失落,有肮髒,還有很多很多,雖然只是短短幾個月。
那年冬天,我在家收到了我以爲收不到的錄取通知。同年冬天,我提著35kg的行李箱,上了先去北京再轉新加坡的飛機,在一個完全陌生、季節顛倒的國家,開始新的生活。
一晃很多年,看似飛逝卻發生了好多好多足以改變整個人生的事情。自從來新,就沒有回家過年了,因爲假期不同,在沒有太多校園感覺的地方,混蕩著沒有什麽准確目標的學習生活。
赤道小國的沒有四季讓人驚訝。全年365天,半年幹季半年雨季,天氣預報做一次,就能報完全年的溫度。最低溫度24,最高30。
那是一個夏冬,我的人生從此與以前的一切一切,漸行漸遠。就從那時起,我沒了冬天的概念。
盯著弟發我的這張圖片好久好久,思緒幻燈機一樣切換著每個冬。。。還記得11年前的那第一場雪,學會了哼唱帶著些許新疆民族特色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
今年回家的機票是定在1月中,該是從赤道10多小時飛回那個離海最遠的家,該是這麽多年再次感受零下太多度,該是過年團聚,該是剛好遇到大雪再像傻瓜一樣擡頭張嘴准備接住雪片。該是再有什麽可以改變我下一步人生的抉擇到來的時候嗎?
再次跟每個冬的我打了個招呼,走到今天,走到這裏,我不後悔,也不會後悔。再看看這張簡單卻滿載著記憶、思念的圖片,我默問:靜,你還好嗎?
(文:翠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