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周末,眼哥聯系上了幾天前連夜給我們寫過《我們陪讀媽媽很努力,你們知道嗎?》的熱心網友“風信子”,聽她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每天的生活,都從喧鬧純真開始。清晨站在一所童趣大花園裏,我叫得出每一位前來報到小花骨朵的名字,分享他們或甜蜜或憂傷的小秘密;他們看見我,會歡快大聲呼喊,有些小可愛就幹脆直接跑上來向我索抱;隨行的家長和我熱情打招呼,有時會向我傾訴孩子們在家的誇張表現或者對老師某些言行的不滿意,我耐心的溝通總能讓他們釋懷;我要求老師們做孩子的守護神,老師們則把我當成是守護神的守護者,因爲我永遠願意面對並探討、解決育兒問題,而不會是責備。
我是手持就業准證,也就是傳說中目前很難申請到的專業人士工作准證的幼兒園副園長。我的另一身份是陪讀媽媽。
我是千萬個陪讀媽媽中的普通一份子,來自國內相對封閉的內陸城市,在兒子毛毛8歲時,因爲感情破裂,我和身爲公司高管的前夫離了婚,並且成功爭取到了毛毛的撫養權。
我是重點中學的數學老師,一直覺得分數至上的“題海”戰術是對孩子的摧殘,可中國教育的現實就是如此,個人改變不了大局,內心很是無奈。
無論如何,離婚的心情總不會太好。想給自己換個環境,更主要想讓單親家庭對孩子的心理陰影降到最小,畢竟街坊鄰裏的閑言碎語,遲早會飄進孩子耳裏,雖然他當時還少不更事。
就有人建議不妨考慮讓孩子到新加坡去讀書。了解之下,我對新加坡中西結合的教育模式很是動心,考進政府學校,一個月才一百多新幣的學費也還能夠承受。其中最吸引我,又最讓我躊躇思量的就是陪讀媽媽政策,毛毛還小,我能陪在身邊照顧當然好,可是也意味著我要放棄體面穩定的職業,去異國他鄉獨自打拼。
我准備得比較充分,加上留學中介的幫忙,很快辦妥了一切手續。2007年8月,我揣著全部積蓄換來的2萬塊新幣,帶著10歲的毛毛來到新加坡開始了新生活。毛毛在上了幾個月的國際學校(其實就是語言學校)補習英文,QT考試及格之後,又順利通過了一所全國排名前30名小學的入學考試,就讀三年級。
(眼哥溫馨提醒:QT考試已在2011年取消,現在國際學生要進入新加坡政府學校,唯一途徑就是通過AEIS考試,難度加大了不少。)
毛毛很快就喜歡上了新學校。我心裏有點打鼓,小學只上半天課而且課外活動很多,家庭作業很少,過于輕松的學習能打下紮實基礎嗎?接送孩子時,就有意和當地的華人家長攀談,發現大家都有校外補習。
我上網找,也挨個找華人家長打聽好的補習班。我也不閑著,毛毛的輔導材料,我一邊查英文釋義一邊鑽研,每天都陪著學習。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然毛毛的英文基礎還比較弱,上四年級的時候,他就在學校最好的班級了。
毛毛在國內已經學了鋼琴,來坡後我也很快買了架二手鋼琴,讓他能繼續接受音樂藝術的陶造。
剛來的時候我們租的是組屋的普通房,樓下就是食閣,到了晚上很喧鬧,尤其是周末,乒乒乓乓收拾盤碗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午夜,常有年輕人大聲的說笑打鬧;樓下還有個停車場,深夜常被摩托車的轟鳴聲驚醒。住了好幾處組屋都是各種嘈雜。
直到後來我下狠心,搬進了公寓的普通房,毛毛終于才有安靜的學習生活環境,當然租價也貴了不少。數次找房子搬家也挺辛苦,每次都是我肩扛手提大包小包,孩子也很懂事地幫忙。
毛毛的各類培訓費用加上房租等,超過了我的預算,前夫付的撫養費在當地不算少,但遠不夠支付我們在坡的費用。好在陪讀簽證一年之後就能找工作,眼看積蓄迅速減少,我得自力更生,確保毛毛在新加坡完成學業。
找工作讓我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之前的找學校找房子找補習班,扛大包修馬桶……,曾經自憐很辛苦,原來都只是小兒科。這裏的數學是全英文教學,我過去的工作經驗被歸零;英文不好,在新加坡連個簡單的辦公室工作都找不到,陪讀簽證找工作遭遇了不少白眼。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華人開的食閣攤位幫廚,拿慣粉筆的手拿起了菜刀。每天幾個小時站立著各種忙亂,汗如雨下。苦累我可以忍,關鍵是晚上收工太晚,顧不上毛毛的晚飯和學習。這份工做了一個月後,我就果斷退出了。
在兒子一個同學的媽媽介紹下,我去面試了幼兒園的助教工作。說來也真讓人沮喪,在國內我是重點中學老師,在這裏連做幼兒園老師的資格都沒有,助教說白了就是給老師打打下手,只能給孩子洗毛巾擦桌子、幫老師准備教具……。
助教工作的薪水很低,給我這個陪讀媽媽開的還打了折扣。後來我又找了一份服裝店員的工作,薪水還算滿意也較清閑,可收工時間還是太晚。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陪伴孩子更重要。
有一段時間完全沒有工作,于是我去做了打掃衛生的鍾點工。常常腰酸背痛,手泡得發白。晚上躺在床上,身體的不適和無人傾訴的孤獨常讓我默默流淚。我是母親,孩子唯一的依靠,爲了他,我要堅持下去。
最怕的是遭遇誤解和歧視。每每被證實“陪讀媽媽”身份時別人的異樣眼神,看房時有好幾個屋主因爲我是陪讀媽媽,就一口拒絕出租……。我做鍾點工的時候,有次那家安可趁安娣不在,居然對我言語挑逗,還過來拉我的手。我板著臉嚴詞拒絕,立即就離開了。沒想到下次去他家辭工、結算薪水時,倒被安娣狠狠羞辱了一番,倒打一耙說我幹活“雞手鴨腳”還趁機勾引她老公。原本百多塊的辛苦錢,只丟出二十塊打發我。氣不過和他們理論,不但把我連拉帶扯推出門外,還揚言要報警,說我應該滾出新加坡。
那次我一路走一路眼淚止不住,可是我也倔強地想,要更加努力,好好培養毛毛,把他送進最好的學府。
事實上,從幼兒園的助教工作辭職之後,我就報讀了幼教課程的兼職課程,盡管白天工作,晚上讀書、陪孩子,蠟燭兩頭燒忙得團團轉,好在兩年多以後,順利拿到了幼教文憑。
再去應聘幼兒園華文老師的工作就順理成章多了,薪水也不再任人宰割。我本來就有做教師的經驗,在幼兒教育工作中,我一如既往認真負責,園長對我很是倚重。在幼兒園工作了四年以後,現在的我是副園長,薪水足夠支撐毛毛在新加坡的學業和我們娘兒倆的生活,也已成功申請到了就業准證。
我的孩子毛毛,已經長成了高大男子漢,目前就讀初級學院的直通車課程,各方面都挺優秀。明年就要A水准考試了,他很有信心。
雖然一路有波折,我對新加坡依然感恩,在這裏也遇到過很多好人給予我們母子無私的幫助。現在的一切都讓我知足而不滿足。
至于未來,或許我會繼續留在新加坡,爲此報讀了英文課程,畢竟這裏還是英文主流社會;也許我會在毛毛上大學之後回國,我需要一個家,畢竟陪讀媽媽的身份讓我很難在新加坡找到真正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