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爲作者爲新加坡眼撰寫的專稿
( 作者:童大煥/獨立學者,中國城市化與房地産研究專家,1968年生于福建長汀,1990年畢業于中國人民警官大學科技系,工學學士。當今中國國內最活躍的時評人之一。)
最近,一些國內網友解讀新加坡面對新冠肺炎采取的策略,用了諸如“聽天由命”、“無所謂”了、“佛性接受病毒傳播”、“新加坡要變成第二個武漢”等聳人聽聞的標題,使這個問題很快成爲人們關注的焦點。
甚至據說還有人指責新加坡政府“草菅人命”、“無能”、“佛系”、“不作爲”等。
看到一些相關文章後,我曾發表題爲“新加坡不會成爲第二個武漢”的文章,之所以做出這個判斷,基于我對新加坡防疫預案的研究及目前措施效果。
面對不明病毒這樣一種神出鬼沒的人類共同敵人,任何國家和地區,都不敢草率輕敵,而我們唯一需要考慮的,是什麽樣的戰略戰術才是最有效的!
事實上,面對新冠病毒,在信息透明和行動果斷方面,新加坡自始至終走在世界前列:
2019年12月,武漢發現疫情,12月底上報,12月31日中國疾控中心派出專家組赴武漢;
2020年1月3日,武漢飛往新加坡的旅客抵達樟宜機場時需接受體溫檢測;
1月23日,新加坡出現第一個新冠病毒確診病例,患是一名從廣州飛到新加坡的武漢遊客。同日,武漢宣布封城。
1月27日,新加坡的確診病例達到7例,全部都是來自武漢的遊客。新加坡政府隨即將疫情預警級別定爲第三級的黃色,並宣布限制持湖北省簽發中國護照的遊客入境,同時要求在1月14日之後從中國返回的居民(不分國籍)自行居家隔離14天,而從湖北省回來的居民則需遵守強制隔離令,接受定時抽查。
1月31日,感染病例增加到17例,所有確診病例仍都是武漢遊客,新加坡政府宣布禁止所有非新加坡居民的中國護照持有者以及過去14天到過中國的其他國家人士入境或轉機。這種措施基本等同于國內城市的封城措施。這就從源頭上大大減少了輸入性病例。
新加坡式的“封城”措施,比美國早:
美國是宣布東部標准時間2月2日星期日下午5時開始,除美國公民和永久居民的直系親屬以外,在過去14天內曾前往中國旅行的外國公民將被拒絕入境。
2月7日,在新加坡島內出現三起源頭不明的病毒病例後,新加坡衛生部隨即將將警戒級別調高到次高級別橙色。
也就是說,從1月3日開始,新加坡就采取有針對性的行動了,隨著情況變化,策略也在變化,而且每一步都始終走在世界前列。
傳染病的傳播和流行,必須同時具備三個相互連接的條件:傳染源、傳播途徑和易感人群,缺一不可。而現實中,這三個環節不可能被百分之百地很快切斷,但及早控制傳染源,就是重中之重。
新加坡始終盯住的就是這個關鍵點。否則,一旦傳播過了某個臨界點,集中再多的資源都將不敷使用。
新加坡政府長久以來在國際上被認爲是技術專家治國政體(technocracy)的典範。其特點是在決策中將政治和意識形態的考慮因素最小化,強調科學技術和專業知識的主導地位。
英國《經濟學人》2011年月的一篇《技術官僚:像機器一樣思考》文章認爲,技術專家治國政體是最適合應對災難管理的體制,並認爲新加坡是技術專家治國最成功的案例。在專家治國模式下,社會就像一架精密的機器,每一種應對都是絲絲入扣嚴絲合縫的。
新加坡的防疫預案簡稱DORSCON,從低到高分綠黃橙紅四級。
這個預案很詳細地對相關情況下的防禦措施、政府跨部門協調、出入境控制、公衆交流、應急物資采購等方面的應對措施做了說明。內容涉及組織早期治療、采取降低病毒傳播和減低對衛生系統沖擊的措施,並對如何保護醫療人員、確保基本社會服務,以及商業的延續性做出了相應的規定。預案對疫情出現時的隔離、治療、接觸隔離、探訪、甚至屍體處置也做出了指導性安排。
所以,防疫預案就像電源開關,開關一開,相應措施就迅速啓動,比如:即使仍然舉辦元宵節萬人宴,但也已經根據橙色警戒級別的要求將規模減半。與此同時,學校取消了所有課外活動和升旗儀式,要求所有學校和工作場所每天測量四次體溫來控制疫情,公立機構和私營公司則立刻將各個部門人員組合成互相不接觸的AB兩組人員輪流辦公,以保證一組人員因感染病毒接受治療和全體隔離時,另一組人員依然能保證所在機構的運轉。
這種不動聲色有條不紊的平穩、有效運行機制,才是保障一個社會臨危不亂的高能級系統構建。
相反,平時麻痹大意,遇難時臨時抱佛腳,慌不擇路,則,再多的人力物力資源都無濟于事,因爲健全的運行機制不在,關鍵時刻資源堆積與擠兌必互相磨損和卡殼。
從李光耀時代就開始奉行的技術專家治國理念,給新加坡帶來長期繁榮和穩定,社會各個層面的協調性能力很強。新加坡這麽年輕的國家,給世界的啓示和治理貢獻,值得好好思考和總結。
我希望這次疫情過後,人們能夠換一種語境來重新思考國家和社會治理,抛棄落後的意識形態話語體系,不用簡單的、邊界模糊的“民主”或“非民主”等標簽,而應該用“專業”和“業余”,或者“簡單冒進”與“複雜穩健”爲標准,讓科學與理性戰勝迷信與愚昧。
到2月13日,570萬人口的新加坡累計58例確診,15人治愈,還有7人在ICU。當前確診感染率爲58/(570萬)=十萬分之1.018。
中國國內疫情更新至 2020.02.13 24:00,全國確診63851例,其中湖北51986例。
2020年2月13日,中央政法委長安劍公號報道:中央指導組副組長陳一新表示:要清醒認識武漢疫情的不確定性。與輸入地相比,武漢感染者底數還沒有完全摸清,蔓延擴散的規模也沒有較爲精准的估計預測。據有關方面推算,武漢潛在被感染的基數可能還比較大。
據此,我們認爲6000萬人的湖北數字不准確,湖北以外的數字比較准確,那麽,13.3億人,確診了11865人,確診感染率爲十萬分之0.892。
而不完全統計下,湖北確診率爲51986/(6000萬)=十萬分之86.6;
同樣不完全統計下,武漢確診率爲35991/(900萬)=十萬分之399.9。
兩相比較,商務繁忙的新加坡,感染率並不比九州閉戶的中國國內高多少!如果你相信武漢最終都可控,如何就不相信新加坡可控呢?
相反,全中國付出的代價,武漢付出的代價,和新加坡付出的代價,不是一目了然嗎?
對于知之甚少的流行病毒疫情,人們往往習慣于持兩種極端的態度:
一種是盲目樂觀,迷信人海戰術,以爲只要傾國傾城之力,一眨眼就能把疫苗和特效藥研制好,國家厲害,一揮手就能衆志成城,戰勝疫情;
另一種是太過悲觀,相信“天命(譴)”或“陰謀論”,以爲一切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只能聽天由命,接受上帝和自然的懲罰。
最理性的態度是中庸。治未病,關口前移,信息公開,上下一心,同舟共濟,科學、理性、從容應對。
一個好社會,後方的人、思考者、制度設計者,應該全方位致力于如何實現第一時間減少事態惡化,以期減少無謂的犧牲,減少有限資源和人無端消耗到前方去沖鋒陷陣;而不是不注重事前防範,總是在事後,在後方鼓勵、鼓舞、感恩于有多少人和資源去前方沖鋒陷陣!
老子《道德經》雲: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折,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真正的千古名言啊!國家治理,社會治理,又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