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況報道
建築保留在地少人多的新加坡,向來是個棘手課題。如何在保留曆史建築的同時,又不妨礙城市的規劃發展,是決策者須拿捏好的平衡。過去幾個月,民間呼籲保留埃利森樓和達哥打彎組屋區的聲音不斷。這類請願活動近年來越來越頻密和高調,
人民的呼聲在影響政府的決策方面究竟起著多大作用?民間請願活動的表達方式與以往又有何不同?
近百年來靜立在實裏基路和武吉知馬路交界處的埃利森樓,過去幾個月成爲衆目焦點。
原因是陸路交通管理局今年8月透露,配合南北交通廊道(North-South Corridor)工程,埃利森樓(Ellison Building)的部分外牆得暫時拆除,待隧道竣工後再恢複外牆原貌。
消息一傳出,引起非政府組織新加坡國際古迹遺址理事會(International Council on Monuments and Sites Singapore)不滿,理事會發表措辭強烈的聲明表示抗議,批評當局“不顧文化遺産價值且欠缺透明度”的施工決定。
理事會也指出,拆除埃利森樓其中三個單位的做法將成爲“極爲不良”先例,也否定了我國在保留文化遺産方面多年來的努力。其他一些民間團體也參與同當局的對話,提出避免工程影響這座建築的建議。
陸交局和市區重建局後來發表聯合聲明,表示將向建築保留領域的專家征求專業建議,尋找方案降低工程對埃利森樓的影響。
憑專業知識提替代方案
內政部兼國家發展部高級政務部長李智陞上個月在國會答複議員的口頭詢問時說,經過檢討,影響範圍已大幅縮小至埃利森樓角頭的一個店屋單位。
盡管當局無法確保埃利森樓不受施工影響,但民間發起的號召或多或少促使當局停下腳步三思,並縮小工程對建築的影響範圍。
過去幾年,國人對保留曆史建築和古迹的意識愈加強烈,不過請願活動的表達方式正在改變,除了發出反對的聲音,民間團體也展現更強的積極性,利用本身的專業知識,提出替代的方案和建議。
埃利森樓是一例,另一個例子是在社交媒體上發起的“拯救達哥打彎”(Save Dakota Crescent)運動。
政府在2014年宣布,重新發展舊機場路熟食中心一帶的達哥打老區,拆除上世紀50年代由新加坡改良信托局興建、屋齡高達60多年的舊組屋。
消息傳出後,當地居民和建築師發起拯救達哥打彎運動,他們花了一年多時間,研究及整理出有關達哥打彎的報告和計劃方案,並呈交國家發展部、市建局和國家文物局。小組在蒙巴登區議員林謀泉的協助下,也與相關政府官員對話。
實際上,市建局自1989年推行保留計劃,至今已保留了100多個地區的7000多座建築;我國也設立建築保留區如牛車水、甘榜格南、小印度和駁船碼頭等。
Artprentice建築師事務所負責人蔡素雲認爲,隨著新加坡人的教育程度提高並時常出國旅行,看見其他城市對保留古建築的重視,本地近年來對保留古建築的意識也越來越強烈。
她說:“民間發起的運動肯定對政府決定要不要保留一棟建築有所影響。但我觀察到,很多這類運動是在政府宣布拆除某座建築後才發起的,往往爲時已晚。若要達到成效須趁早,最好是在政府的發展藍圖出爐前,人民就已有機會和當局對話,才能盡早進行相關研究。”
新加坡科技設計大學建築與可持續設計系助理教授楊茳善博士則指出,國人向來對保留古建築有意識,只是隨著社交媒體的崛起,找到了彙集和表達看法的渠道。
他說:“社交媒體爲任何人提供參與討論的途徑,爲共同的目標聚集起來,向政府發出團結的信息。這多少改變了政府看待政策和課題的方式。”
在幅員有限的島國,城市發展與古迹保留似乎形成對立格局,如何在兩者之間取得平衡是多年來的難題。新加坡國際古迹遺址理事會主席陳有利博士認爲,城市發展固然重要,但決策者也不宜背棄原則。
他以埃利森樓爲例,指這棟建築已被列爲受保留建築,既然已受保留,當局就應該找尋其他施工方案,而不是犧牲它。
LAUD建築事務所董事經理劉子傑認爲:“任何有曆史價值的建築,我們當然支持政府保留它,但這其中總會涉及經濟上的利益沖突。要在經濟與建築價值之間做取舍,是個不容易保持的平衡。”
建築和曆史遺産保留的褒貶
我國多年來在建築和曆史遺産保留上,不乏值得肯定的成功例子,也有令人惋惜的案例。一些獲得保留的舊建築得以發揮新生命,承載國人共同記憶,在不斷發展的城市中扮演新角色。然而,也有一些建築和曆史遺産得爲新發展讓路,隨之而去是美麗的記憶,留下的卻是沉沉的遺憾。
令人遺憾
■ 舊國家圖書館
用紅磚砌成的舊國家圖書館,後院在1990年代經重新設計後,不僅增添仿古圓形噴泉,還設有咖啡座。然而在2004年,這座建築爲了讓路給福康甯隧道而被拆除。
陳有利認爲,這是個既沒有達到建築保留,又沒有爲城市發展增值的失敗例子。
他說:“那裏根本不須要建汽車隧道。要是到那裏觀察,會發現很少汽車使用這條隧道,尤其是因爲隧道外設有一個公路電子收費閘門(ERP)。我們就這樣白白失去了一個美麗、重要的建築物,失去一個寶貴的社區空間。雖然我們現在有個很美的國家圖書館,但這不代表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
■ 武吉布朗
我國中部的武吉布朗據說是中國以外最大的華人墳場,也是我國曆史最久的墳地。
2011年,陸交局宣布約5000座墳墓必須拆遷,讓出土地建設公路,緩和羅尼路在繁忙時段交通擁擠的狀況。
對此,陳有利說:“羅尼路經常堵車,是因爲周圍其他道路設有ERP。要是當局在羅尼路增設ERP,肯定也能解決塞車問題。我們做過很多詳細研究,覺得當局沒有必要在那裏建造公路。而且當局並沒有在最初階段與民間組織對話、收集民意,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陳有利也擔心,武吉布朗若被清空用作建設用途,少了能吸收大量雨水的土地,可能造成更多淹水。
■ 蝴蝶屋
安柏路(Amber Road)23號的蝴蝶屋建于1912年。這座具新文藝複興建築風格的洋房,最獨特之處就是新月形的前院,看似蝴蝶的半個翅膀,因此被稱爲“蝴蝶屋”。
這棟老洋房在2006年被業主以890萬元賣給發展商AG Capital。由于洋房並非受保留建築,發展商決定將它拆除後重新發展成高樓公寓。
消息傳開後引起一群關心曆史和文化的人士關注,隨即發起“保屋”行動。發展商經過與市建局磋商,決定只保留蝴蝶屋一小部分的中央外觀,拆除其余的“翅膀”。
楊茳善說:“這不是個理想的妥協。雖然蝴蝶屋的一部分被保留,但少了翅膀的蝴蝶屋已失去原有特色;留下的一小部分只帶來苦澀的提醒說,這類事件依然會發生。”
值得肯定
■ 中峇魯曆史街區
作爲新加坡第一個公共住宅區,中峇魯的許多橫街窄巷被完好地保留下來,近年隨著不少餐飲業、畫廊的進駐,已成爲潮人和旅客愛光顧的地方。
陳有利認爲,中峇魯一帶舊公共住屋的保留值得贊揚。
他說:“雖然那裏的居民或許不太喜歡有遊客成天拿著相機,在他們的住家周圍徘徊,但中峇魯的例子說明受保留的建築可成爲一個有機空間,依然有人在那裏生活、工作。那裏的建築也被保存下來,展現本地公共住屋的曆史原貌。”
文物局也設計了中峇魯曆史走道,安排定期導覽活動,帶領公衆了解區內過去100多年的變化。
陳有利說:“導覽活動有助于拉近人們與中峇魯的情感聯系,讓國人對新加坡更有歸屬感。人們唯有對一個地方有記憶才能感到歸屬感和自豪感,這是多少金錢都買不到的。”
■ 新加坡國家美術館
由前高等法院和政府大廈改建而成的國家美術館,經過10年的規劃、建築修複和藝術研究後,去年11月重新開幕。
來自法國的米盧建築設計工作室承擔了這項高難度修複工程。
蔡素雲認爲,團隊在成功保留古建築曆史原貌的同時,爲其內部注入充滿現代活力的新生命。
她說:“兩棟建築之間新增的通道主要在地底下,盡可能避免對建築造成影響。沿著通道行走,不免發現牆上有些看似不搭的瓦片,實際上是原本建築物留下的瓦片,讓人一窺它原來的面貌。”
兩棟建築之間也以一個直線形天篷連接。蔡素雲說:“我很喜歡這個類似樹蔭的設計概念,使陽光變得柔和,給人仿佛行走在蔥翠大自然間的感覺。”
■ 丹戎巴葛火車站
和鐵道走廊
火車鐵道2011年6月停用後,綠意盎然且充滿曆史感的鐵道走廊引起公衆關注。建于1932年的丹戎巴葛火車站則在2011年被列爲國家古迹,是鐵道走廊最重要的地標。
根據市建局的發展總藍圖,鐵道走廊將有八大主題區,打造120多個出入點,方便人們步行或騎腳踏車接近大自然。火車站將是其中一個特色區,成爲多功能社區活動場所。
蔡素雲說:“當局在發展初期就展開公共咨詢,征詢國人對鐵道走廊重新發展的意見。雖然我未必欣賞最終的得標設計,但市建局在收集民意上所付出的努力是值得贊揚的。”
楊茳善也說:“鐵道走廊是政府如何與民間攜手合作的典範。當局很早就開始收集公衆意見,取得的成果也令人滿意,大部分火車月台和三個鐵橋也受到保留。可見當局在初期階段展開公共咨詢是有成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