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英國神話的破滅,
日本強權的影響
但凡看過李光耀演講的人,都不會懷疑,他是一個天生的領導。
這位華人世界最閃耀的政治明星,曾經是那麽絢爛奪目,當他升起的時候,追隨者看到的是照亮的夜空,如同宗教般的聖潔,而這光也投射出許多陰影,在那陰影之下,是沒人在意和了解的黑暗。
李光耀,1923年出生于新加坡,父親爲他取名“光耀”,是中國最爲傳統的寓意:“光宗耀祖”。李光耀的先祖,是廣東梅州大埔縣人士,大浦有兩樣東西最出名,一個是大浦牛肉,一個是僑民之鄉。
1863年,大清同治二年,一位叫李沐文的16歲少年從大埔縣遷居到了新加坡,在那個時代,這叫做“過番”。大多是在當地生活困苦無依的人士,才會背井離鄉,“過番”求活。
這位李沐文,便是李光耀的曾祖。新加坡是李沐文的福地,在這裏沒幾年,靠著根雕貿易成爲了腰纏萬貫的富豪,並在此娶妻生子。李家人的落地生根,開枝散葉,也改變了之後的新加坡曆史。
在李光耀小時候,新加坡還是英國的海外殖民地。那時候李光耀和絕大多數人都相信:英國的殖民能夠存在1000年。
英國人在新加坡有著強烈的優越感,他們住在花園洋房裏,以文明的代表者自居,在新加坡人眼中,他們就是高高在上的“神話”。
但是這種存在了幾百年的“優越感”,卻在1942年被徹底摧毀,在李光耀的心中,在整個馬來亞聯邦人民的心中,英國人高人一等的神話破滅了。
日本人破城之際,近10萬英軍投降,英國僑民倉皇奔逃,家中的管家和工人乘機洗劫了主人的莊園,新加坡一片大亂,沒人會知道,日本人登陸之後,自己將面臨怎樣的命運。
日本占領了新加坡總共三年零六個月,在此期間殺害了大約10萬華人,實行了殘酷的高壓統治。在這樣的亂世之中,李光耀卻學到了“任何一座大學都學不到”的東西,那就是權力的力量。
李光耀說:“沒有這段經曆,我就不可能了解政府的作用,也無法了解權力是進行徹底改革的工具。我親眼看著在殘酷無情的占領軍面前,整個社會制度突然垮了。日軍要求絕對服從,除了極少數人,人人都從命。幾乎所有的人都憎恨他們,但是大家都深知惹不起他們,只好調整適應。”
日本人在新加坡實行嚴刑峻法,一旦抓住偷竊搶劫這樣的罪犯,全部處以極刑,李光耀就親眼見到過一個搶劫犯被枭首示衆。日本憲兵隊拷打犯人的哀嚎聲徹夜不停,對于新加坡人民來說,每天晚上聽著哀嚎聲入睡,是巨大的折磨。在這樣畸形的制度下,新加坡盡管人人都在爲填飽肚子發愁,但犯罪率卻極低。這讓青年李光耀記憶深刻。
當時日本在亞洲占領了許多國家,中國、朝鮮、新加坡、馬來亞、印尼,這些國家中受到最多反抗的是中國和朝鮮,而最容易統治的就是新加坡、馬來亞、印尼這些曾經的殖民地。中國和朝鮮都有著本身悠久的曆史,有著足夠的自豪感去對抗外來者的侵略,而新加坡這些殖民地,從來就沒有自己當過主人,在他們的曆史中,都是由高高在上的外族人來管理社會,所以他們更容易屈服于強權。
這個現象,20幾歲的李光耀也已經看得很清楚。
2、
獨立之路和上位之爭
1945年8月,日本投降。被趕跑的英國人又來到新加坡和馬來亞,重新當起了殖民老爺。可是此時的新加坡人民心中,幾乎沒怎們抵抗就投降日軍的英國人,已經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二戰結束之後,民族獨立自治的風潮已經在全世界鋪開,英國人也知道大勢所趨,“日不落帝國”的榮光早已是昨日黃花,名義上新加坡還是英國殖民地,但實際上,已經將權力下放給了更多的當地人。
由于在日據時期荒廢了學業,戰爭結束之後,李光耀立即來到英國留學,攻讀法律系專業。留學期間,李光耀加入了一個叫做“馬來亞論壇”的團體,這個團體的目標是早日使馬來亞脫離英國殖民獨立。李光耀的政治生涯,可以說是從這一刻開始。
1950年,學成歸來的李光耀回到新加坡,從事律師工作。隨後因爲代表工人階級與政府談判,並參與領導了幾次罷工運動,在工會之間有了些許名氣。
1954年,李光耀帶領當地的華人組織、工會組織成立了人民行動黨,被推選爲立法議會議員。這個“人民行動黨”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從英國人那裏爭取新加坡的真正自治。而此時新加坡包括整個馬來亞聯邦還有一股力量也在爭取獨立自治,這就是由林清祥領導的“馬共”。
由于大家都有著同樣的目的,所以一開始李光耀和“馬共”的林清祥是合作關系,1956年李光耀還與林清祥一起帶隊前往英國商談獨立自治的問題。
1959年,新加坡自治邦成立,由于人民行動黨是新加坡的第一大黨,所以李光耀也毫無懸念的成了首任總理。成爲總理之後,李光耀卻開始了對昔日戰友林清祥的打壓。
1963年,新加坡、馬來亞、英國殖民政府三方聯合執法,發起了一場“雪藏行動”,拘捕了衆多“馬共”成員,其中就有一號人物林清祥。在此之前,李光耀已經和國內的“馬共”成員決裂,對于“馬共”的全面打壓也成爲了李光耀持續多年的工作。
從這個時候起,李光耀的“鐵腕”手段開始展現,他的行動和多年對“權力的力量”的深信完全一致。
爲了清除“馬共”在新加坡的影響,李光耀還將華人在海外創建的首座大學“南洋大學”大規模改組,其實就是清理掉學校中的“馬共”分子,幾千名軍警進校,驅散示威隊伍,抓捕師生五十余名,包括著名華人,校董事會主席陳六使。
除了對華人大學的出手,李光耀還要從基礎教育開始,隔絕中國文化對新加坡的影響。他將英語定爲新加坡的第一語言。在政策上只對聽從政府安排,用英語教學的學校進行財政補貼,並且逮捕一切持反對意見的人士。
李光耀這麽做,並不是他多麽厭惡華文教育,相反他後期還在新加坡大力推廣儒家文化,並且還說後悔當年將華文教育全部禁止。作爲一名政治家,李光耀的行爲都不是以自己的喜好爲驅使,全部都是政治考量。
1963年,李光耀和一起大搞“雪藏行動” ,清除“馬共”力量的馬來亞首相東姑阿都拉曼,達成了一項協議,新加坡和馬來亞合並,組建馬來西亞聯邦。當時新加坡經濟凋敝,能夠和相對富裕、資源更豐富的馬來亞合並,是一個很大的幫助。
然而,這個聯邦僅僅成立了兩年時間,就因爲李光耀無法忍受馬來亞的“馬來人優先”的種族沙文主義,多次指責馬來亞政府而引起雙方不快。隨後新加坡被逐出了馬來西亞聯邦。
1965年8月9日,被迫的獨立的新加坡沒有半點爲國家獨立的喜悅,李光耀在記者會上宣布了獨立的消息之後黯然落淚。他和所有的新加坡人都在傷心,離開了馬來西亞聯邦,小到地圖上都找不到,連飲用水都要進口,資源如此匮乏的新加坡,要怎麽走下去?
3、
照亮過夜空,也投下了黑暗
“我的家鄉太小,
小到在地圖上都找不到,
可說出她的名字呀,
全世界都知道……”
這是新加坡著名歌曲當中的一段,由此可見新加坡人對于祖國的自豪。誰也沒有想到的是,被趕出馬來西亞聯邦的新加坡,一個資源匮乏的彈丸之地,只用了短短30年的時間,成爲了“亞洲四小龍”之首,東南亞唯一的發達國家,人均GDP排名世界前十。
李光耀和他的人民行動黨究竟做了哪些工作,造就了這樣的經濟奇迹呢?
第一他讓新加坡搭上了經濟全球化的快車。
“新加坡沒有腹地,這個世界就是我們的腹地”。李光耀說。他知道,新加坡這麽一個小國,要想發展,就必須和全世界發生聯系。
不管是被稱爲“全球金融貿易港”還是“亞洲洗錢中心”,新加坡爲了吸引外資打造了一個離岸避風港。任何國家的資金到了這裏,都可以很安全的進行投資。當時很難找到一個像新加坡這樣適合投資的亞洲國家。
此時正遇上了美國開打越戰,新加坡成爲了美軍物資中轉補給的基地,總共給新加坡帶來了700億美元的收入。這筆錢對于剛剛起步的新加坡經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第二他創建了一個廉潔高效的政府。
新加坡政府是全世界最廉潔的政府之一。這種廉潔的制度確保了國家財富積累之後不會被寡頭瓜分,而能夠藏富于民。這都是李光耀一手打造的。
李光耀一生最恨貪腐,但他卻可以在新加坡這個彈丸之地,實現了華人有史以來第一個沒有貪汙的政府。
對待貪汙,李光耀有兩手准備,一手是嚴刑峻法,即使你只貪汙了1塊錢,也會失去官職,剝奪公積金,一生汙點,從此在新加坡無法生存。一手是高薪養廉,新加坡的公務員們擁有較高的薪資和福利待遇,這不僅可以防止公務員們貪汙,還可以將國家最優秀的人才吸引到政府機關。
更可怕的是新加坡的政府不僅廉潔,還高效。政府機關裏很少有排隊等待現象,許多事情民衆都可以自助完成。其實只要廉潔,必然會帶來高效,因爲沒有了吃拿卡要等貪腐環節故意拖延時間,彰顯權力,剩下的就只有服務了。
帶著新加坡人民脫貧致富,成爲亞洲最發達的國家之一,這是李光耀曾經照射的光輝。可是在這些光輝背後,還有照不亮的黑暗。
對于任何敢提出異議的人士,李光耀的做法只有一個:打壓。
他如同新加坡這個大家庭的族長,至高無上的權威不允許任何挑戰。他說在公共場合要排隊,新加坡人就老老實實排隊。有中國人曾在新加坡看到人們排隊,不由得大加贊賞:“想不到華人能夠這樣有秩序,新加坡這一點就足夠偉大”。他說不許吃口香糖,新加坡人就不吃;他說不許亂丟垃圾,新加坡人就不丟;他說男人犯了罪還要打鞭子,新加坡人就挨鞭子……
誰敢反對,他就先告你誹謗,法院會判你重金罰款,罰到你破産爲止,然後新加坡的法律規定破産者不能從事政治活動,所以反對者就沒有辦法繼續和他對抗。當然,這樣的法律都是他制定的。
李光耀憑著一己之力將新加坡帶入到發達國家行列,可是,在他去世之後,他的兒子李顯龍是否還能繼承父親的威信?曆史上多少開國之君能夠號令全國,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改革,取得令人驚歎的成績,而等到了二世之主,往往與日俱下。
李光耀留給新加坡許多光明的制度,也留下了黑暗的隱患,這位華人世界最閃耀的政治明星,還是沒有擺脫傳統“家天下”的概念,沒有走出“大家長”的困境。
新加坡,在沒有李光耀之後,還能堅持多久的“與衆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