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歲月消逝了年的神秘還是記憶加重了年的濃郁,感覺年越來越沒了意思,倒是兒時的年越發讓人回味無窮。
小時候過年,總讓人感覺神秘又莊重。物質匮乏讓大人們更加努力的去尋找一切竭盡所能而能找到的食物或者其他爲過年而准備的東西,孩子們則興高采烈地等待著期盼著年的到來。
我努力在記憶中追溯,想要找到年最早留給我的印象,那個時候吃肉好像很奢侈,但是過一回年,怎麽也得有點肉味兒吧,老爸會托關系買一個大大的豬頭,如果幸運還會有豬蹄和豬尾巴。每年的三十兒中午的炖豬頭成了我家不變的午餐,不記得一直延續到什麽時候。也不記得是從臘月幾號,老媽就不停地爲了過年忙碌。記憶深刻的是老爸總是讓我們上炕睡了才坐在爐火旁用燒的通紅的通條燎豬頭上的毛,我會好奇的爬在被子裏面看著老爸幹活,伴隨通條碰到豬毛發出“嗞”的響聲會有一股青煙妖娆而上,老爸總會歪著頭眯著眼,看著滿頭的豬毛化作縷縷青煙。年也就在這青煙中走近了。
除了豬頭,炸麻花也是過年必備。沒有稻香村,沒有裕興長,自制的麻花成了待客必不可少的點心。這個時候是不必吝啬麻油的,平日裏舍不得吃,一點點積攢起來的麻油就在這天發著“咚咚”的聲響倒入了面粉中,和成了泛著油光黃色的面團,被手巧的大姐搓成細條,擰成麻花,再在油鍋裏打幾個滾,便成了天下最好的美味。這一天是一年中見到油最多的一天,老媽早早打發我出去玩,不讓在家多待,深怕毛手毛腳的我會不小心打翻油瓶。我這時反倒不願意出去,只願待在家裏,看著她們把油和面變成麻花,欣賞她們的操作過程,出鍋的麻花還來不及晾涼,我便迫不及待的要吃上一根,現在想想,那時的食欲也真是好的出奇了。
除了這些,老媽自然還要壓粉條,做豆腐。到了年根底,糧食局供應的花生瓜子一開賣,我就是那個排隊的人,大人們自然顧不上花大把的時間去排隊,只是在幹活的間隙去看看我是否快要排到,約麽著排隊時間去買。一個面口袋,一半裝花生,一半裝瓜子,中間用繩子一勒便可。回家後,我便又滿心歡喜的等著老媽炒瓜子。老媽炒瓜子,很少有炒的火候正好的時候,不是火大就是火小,每次老媽都說人家炒瓜子得用沙子炒,咱家沒沙子,自然炒不好。但這一定不會影響我們對吃的渴望和對年的期盼。
每年都要等到把所有需要動火和油的“大活”幹完,老媽會挑一個日子打掃房子。牆壁要刷得潔白,玻璃要擦得锃亮,炕底下,竈火旁都要打掃幹淨,炕氈也要敲打過,之後才是洗涮的日子。大姐要把家裏的床單被罩之類的東西統統洗個遍。那時可沒有洗衣機,大姐就是不知疲倦的用手搓,晾出去的衣服很快會有滴下的水滴結成小冰柱,我就一個個把它們捏下來,放在手心裏融化了。年來得更近了。
到了年三十兒,老媽是什麽活也不會讓我幹的,據說在過年這幾天家裏不能摔東西,我是何等開心。老媽還會提前囑咐愛哭的我,過年了,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要哭。當時我可能記下了,可是誰還會老記著,該哭的時候一次也不少哭,老媽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氣急了會罵我“妨主貨,大過年的還要哭”,過年爲什麽不哭,不高興了當然要哭這是我的邏輯。
除夕之夜,老媽會早早把我安頓到炕上,被窩裏,然後開始收拾初一要用的東西。老媽說,過了十二點,就不能開櫃蓋了,所有的東西要在十二點前備好,當然新衣服也要提前拿出來放在枕頭邊。老媽收拾停當之後,大姐才會開始年前最後一道工序–洗地,把紅磚地洗的沒有一絲塵土,這是何等功力啊!
初一的早上四點多,老媽就會輕輕把我們喚醒,要接財神了。據老媽說誰家第一個開院門,財神就先到誰家。所以,老媽總是起得很早,我家院門也開的最早,攏旺火也就早。一家人穿了新衣,圍著火堆放炮,好像要炸走前一年的黴運,火苗越高,預示來年的運氣也會越好。攏完旺火後的程序是“剝窮皮”,一家人圍著已經擺好了瓜子花生紅棗點心之類的桌子,喝著紅糖水,吃著瓜子花生,把“窮皮”剝下來,然後老媽會煮餃子,可是,往往等不到煮餃子,拜年的客人就到了,我們也該出去拜年了。老爸會和他的朋友串門拜年,我們孩子們在大哥的帶領下去親戚鄰居家拜年,老媽則永遠留守在家裏招待客人。拜年當然最期待的是壓歲錢了,因爲我是最小的,所以我得的壓歲錢會最多。但,這決不能代表這錢就是我的,一旦有人給了我壓歲錢,我要趕緊跑回家把錢交給老媽,告訴老媽說誰給了我多少錢,老媽好第一時間做出安排,避免人家給了我而老媽卻沒給人家這樣尴尬的事情發生。至于錢的多少,大多是一毛兩毛,偶爾得個五毛錢會特別的高興。聽說我家有個親戚,她的孫子爲了和奶奶要壓歲錢,給奶奶拜年說“奶奶過年好,不給票票鬧不好”,奶奶一氣之下,一分錢也沒給,還鬧得家庭不和。想想可能都是太窮了吧,現在怎麽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 對我而言,拜完年好像年也就過完了。剩下的就是看社火,哪兒熱鬧往哪兒去,往往一個假期快要結束,才想起來假期作業還沒有寫,開學前是加班寫作業的日子,過年的喜慶就這樣痛苦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