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教師敬業教書,誠心育人,在學生的生命中留下印記。他們也有各自的人生故事。
本期《實況報道》向三位非一般的教師致敬。當中,有的將教育視爲畢生志業,即使爲照顧家庭暫時離開,過後仍重拾教鞭,接受新的挑戰,繼續在特殊教育領域耕耘,關懷和扶持自閉症學生。
有的經過一番探索,最終決定選擇教育工作,撫育幼小心靈。也有人小時候可說是教師的“惡夢”,但經曆迂回曲折的人生道路後,響應感召,以自己曾經犯的過錯,作爲他人的教誨。
個案1:前教師轉戰特別教育 享受與自閉學生互動
在中學執教10年後,林建慧因想有更多時間陪孩子,轉行從事人事管理,但她始終沒忘記育人的初心。
四年前,她重拾教鞭踏入從未接觸的特別教育領域,希望發揮更大的效應,支持自閉學生發揮所長。
林建慧(43歲)在新光學校教中學生電腦應用,也是中一年級主任。她受訪時說:“新光的學生很真,很貼心,我很享受與他們的互動,每天都讓人期待。我更是從他們的身上學到新事物。例如:一些學生是地鐵列車迷,總愛與我分享不同款式的列車、地鐵路線,懂得比我多。
“其實,這群孩子都有各自的強項,有待我們去發掘。我希望學生畢業後有機會繼續發揮他們的實力,過上獨立且有尊嚴的生活,爲社會做出貢獻。”
新光學校是爲自閉孩童提供主流課程的特殊教育學校。從主流教育轉戰特殊教育,林建慧在學校安排的培訓課中掌握實用的技巧,讓她能更針對性地幫助自閉學生。
她指出,學生習慣有規律的步驟,她會清楚列出他們須要進行的工作,通過示範,引導他們一起完成。她也以問答遊戲等互動方式,讓學習更生動。
全國各校去年全面實行居家學習,對許多教師來說都是一段學習旅程,育有兩名孩子的林建慧也不例外。她在照顧家庭的同時,也要制作教學視頻,方便學生複習,除了網上資源,她與同事也准備線下活動。此時與家長的協作更爲重要,一些家長陪同孩子一起上網課,協助他們適應新常態。
今年的教師節慶祝活動上,家長與孩子一起制作口罩收納盒,送給學校教師與職員。
學生與家長溫暖舉動 推動她爲特需孩子繼續努力
教學有辛苦的時候,但來自學生與家長的溫暖舉動,推動林建慧繼續爲特需孩子努力。
她今年印象最深刻的教師節禮物是一名中四生寫的信,他在信中感謝她給予的支持。“這名學生不善于表達情感,收到他的信,我挺意外的。不到一頁的幾行字,已讓我心滿意足。”
另一名學生林秉陞(18歲,中四)告訴記者,他以前常闖禍,功課也不好,但建慧老師沒有放棄,總是耐心地教導他。“若不是老師,我的成績不會進步,也不可能成爲童軍的學生領袖。每當我遇到挑戰,就會想到她鼓勵我的話。”
林秉陞的母親蔡美玲(53歲)也反映,林建慧一直從旁支持秉陞,聆聽他的心聲。她借此要感謝新光學校的教師們對秉陞的信任,以無私的愛與關懷陪伴他成長。
個案2:釋囚回監獄學校執教 成爲學生“引路人”
16歲起因嗜毒販毒、涉及私會黨活動及偷竊等罪名,前後進出監獄六次,43歲的洪金松,前半生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31歲那年,洪金松在服刑期間報讀監獄學校,五年內一口氣考完小學離校考試、N、O及A水准會考,人生從此改變。2013年出獄後,他報讀大學,花四年考獲數學文憑,一心要回監獄學校執教,回饋母校。
這個迷途知返的浪子,如今在監獄學校當兼職數學教師約四年。但洪金松教導的不僅是科目知識,他也是學生眼中的“引路人”。他傳授的是人生經曆,規勸學生尋找人生方向,出獄後切勿重蹈覆轍。
目前,監獄學校的教師當中,洪金松是唯一的釋囚。談及自己從慣犯成爲教師,他坦言,親友起初大跌眼鏡。
“他們很驚訝,我小時候學聽寫,簡單幾個英文字都拼不出,如今竟然可以教書。看到我‘重返監獄’,這回不是領新的囚犯編號,而是以平民身份執教鞭,他們很欣慰,爲我感到驕傲。”
自小父母離異,洪金松由當小販的外公帶大。他的父親是瘾君子,20多年前在獄中病逝;曾在戲班唱福建戲的母親爲照顧他,轉行當小販助手,但年幼的洪金松不受管教,小學就開始曠課和吸食強力膠。
曾嗜毒偷竊當跑腿 醒悟報讀監獄學校
當年他編入單語源流,七年級13歲就辍學,開始打零工賺錢,很快陷入犯罪旋渦,涉及嗜毒、私會黨打群架、爲大耳窿當跑腿及偷竊,成了監獄常客。從他16歲起入獄至35歲最後一次刑滿出獄,近12年在獄中度過。
洪金松最後一次被判刑,是因連砸51輛車的車窗竊取財物,被判坐牢八年,也是他最長的刑期。那一次,他痛定思過,入獄三年後報讀監獄學校,想爭取出獄後有更好的出路。
小時候該上課時,他都在曠課,重新捧起課本時,起初讀每一科都辛苦。但他發現自己在數學方面一點即通,學習動力越來越強,克服重重難關,幾次會考考獲多科特優。教囚友數學習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對教學有強烈熱忱,立志日後重返監獄學校執教。
“我想回來監獄學校,不僅是要教數學,也想幫這裏的學生改過。“
出獄後,洪金松在一家社會企業擔任項目經理,獲當時老板贊助,報讀新躍大學(現爲新躍社科大學)數學系。考獲文憑後,他2017年起回母校當義務教師,後來辭去社企工作,一年後加入監獄學校的兼職教員行列。
洪金松如今不難從年輕囚犯身上,看到當年的自己,總在課余時勉勵和勸導他們。
“我以過來人身份,比較容易和學生溝通……我每次告訴他們,必須想清楚出獄後到底要做什麽?你沒有方向,一定會重返監獄……像我們這樣的人,剛出獄時就好像是‘無頭雞’一樣亂竄……我之前出獄後就是沒有方向,沒有目標,一出來就找老朋友,結果幾次走回老路。”
洪金松目前從事多項志願服務,除了是達曼裕廊基層組織義工,也參與援助釋囚等弱勢群體的非營利組織Tasek Jurong,以及互助組織“生命燈塔”(Beacon of Life)的志願服務項目。
洪金松教過的學生中,有的出獄後會去找他,尋求引導及咨詢如何申請升學資助;至少兩名前學生後來考上新加坡國立大學。
國大傳播與新媒體系大三生朱振元(26歲)是其中一人。他因參與私會黨活動,17歲和21歲時兩次坐牢,分別兩年和三年。他在監獄學校報考O及A水准考試,2019年獲釋。
同洪金松相比,朱振元的家庭背景截然不同。他出身小康,父母是退休公務員,他有一哥一姐,是家中幼子,從小也有女傭照顧。家庭環境舒適穩定,他又爲何在年少時加入私會黨?朱振元自己也沒有明確答案。
“小時候,父母對我管教嚴厲。上小學時,每天下課後女傭帶我回家,不能外出。升上中學後,不准我遲歸,可能這些限制讓我變得叛逆……到了中學,爲找尋身份認同,誤交損友,一步走錯後,不知不覺越陷越深……”
犯下一連串錯誤,朱振元悔不當初,但最令他後悔的是,O水准考獲7分佳績的他,第一次出獄成功升上理工學院,他卻選擇辍學。“那時我坐牢兩年出來,自覺進度落後,爲追趕上同輩,以爲轉入私校,可以更快考取專業文憑。結果上私校後,我下課就去喝酒,和昔日朋友混在一起,一年後又重返監獄。”
朱振元在監獄學校學習A水准數學時,對程度較深的數學概念一頭霧水,所幸洪金松扶了他一把。
“他(指洪金松)是很好的老師。他和我們有同樣的過去,懂得我們的語言,能用通俗的方式解釋數學。沒有他,我數學肯定不及格。”
但洪金松的人生經曆,最令當時服刑的朱振元受啓發。“他能回來教導我們,證明了一個人走錯了路,還會有第二次機會。未必每個人都會給你機會,但只要你懂得去尋找、去爭取,人生總會有機會的。“
朱振元不排除日後回來監獄學校當義務教師,協助引導年輕囚犯。
看到我“重返監獄”,這回不是領新的囚犯編號,而是以平民身份執教鞭,他們很欣慰,爲我感到驕傲。
——洪金松
個案3:大嗓門警員變輕聲細語 獻出熱忱當幼兒保育師
從前在警察部隊服務時,楊健偉習慣放大嗓門講話,去年決定受訓當幼兒保育師後,他擔心自己過于粗聲粗氣會嚇著幼童,有意識地讓聲音更溫柔一些。
有一回,他在實習時跟幼兒講故事過于輕聲細語,在一旁觀察的幼兒園校長還提醒他,聲量可放大一點,而且可以有更多表情。
幼兒保育師楊健偉(29歲)憶述自己最初離開警隊,適應幼教新身份的情景時,也忍俊不禁,笑了出來。楊健偉去年12月起在友諾士第629座組屋的人民行動黨社區基金會(PCF)Sparkletots學前教育中心任職。無論在接受培訓時或目前的職場中,他都是唯一的男幼教。
當警察是楊健偉最初的夢想。他完成工藝教育學院機械電子工程學課程後,在警隊履行國民服役,之後加入K9警犬組服務了六年。“小時候看到警察在社區巡邏,我對他們肅然起敬,希望自己也能保護社區安全。我也喜歡動物,加入K9警犬組時,覺得是一舉兩得。”
但在警隊服務幾年後,楊健偉萌生探索不同職業選項的念頭。“我向來喜歡和小孩子互動,之前沒想過從事教學。直到女友和她父母鼓勵我在教會的主日學校當義工,在幫忙看顧幼童、唱歌給他們聽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有教導幼兒的熱忱。”
在女友的鼓勵下,楊健偉毅然辭去警隊工作,去年報讀國立幼教學院(NIEC)爲期一年的幼兒教育高級證書課程。
楊健偉選擇成爲幼兒保育師,是希望從最基礎學起,在孩童最年幼階段開始教育他們。此外,過去當警員時,他接觸過青少年罪犯,看到他們嘗試改過,意識到他們本質不壞。“他們若有不一樣的童年,或許就不會行差踏錯。這無形中讓我意識到學前教育的重要。”
鼓勵小女孩自己吃飯
目前,楊健偉教導的班級共有22名兩至三歲幼童。身爲男幼教,除了不照顧嬰兒,不幫忙幼童洗澡或換尿布之外,日常教學任務與女同事無異,有時也得給幼童餵食。
“我班上有個小女孩,因家中有女傭餵她吃東西,來到中心後要教師餵食才肯吃飯。爲了讓她學習獨立,我不斷鼓勵她,給予她的信心。約3個月後,她終于可自己吃東西……我相信自己能成爲一個男性榜樣,在幼童的學習和生命中發揮積極作用。”
本地男幼教的比率多年來維持約1%。楊健偉相信,如今家長更能接受男性從事幼教。他至今沒有碰過有家長因他是男幼教而對他有偏見,而同事們也很鼓勵並支持他。楊健偉會積極同家長互動,分享他們孩子的學習進展。當他得知有幼童回家後向父母提起他,感到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