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資機構在華投資,戛然而止?
外資PE巨頭們在中國的投資,正在放緩。
據融資中國不完全統計,過去一年,包括凱雷、KKR、高盛、軟銀在內的外資巨頭在投資端逐漸放緩,而在退出方面,其中一些巨頭更是“顆粒無收”。
具體到投資端看,外資PE重點布局的領域主要是醫療、企服、房地産和物流。投資階段上,大部分PE都在逐漸向前移動。
早在十余年前,外資PE被稱爲門外的野蠻人,“兩頭在外、不懂規矩”的诟病下,外資PE開始改弦更張,變換賽道、更改策略,入鄉隨俗多年,外資PE是否有了長進?
憑借雄厚的資金支持和國際化視野,外資PE卻並未如想象中發展的順利。業內一位PE大佬直言,“對政策、行業趨勢的了解程度並不如本土基金之外,外資PE還有一個很大問題,就是獨立決策能力。”
外資PE的中國之旅
追溯外資PE在中國的投資之旅,還要回到20年前。
2006年,高盛並購雙彙徹底拉開了外資PE進入中國市場的序幕,此後花旗集團收購廣東發展銀行、華平控股哈藥、英國私募股權基金3i創造了小肥羊、分衆傳媒等著名投資案例,一系列成功的投資案例,讓更多外資PE開始重視中國市場。
外資PE們通過挖掘中國市場的機會收獲頗豐。比如,2005年,凱雷斥資4.1億美元投資的太保壽險登陸資本市場後,總計套現月51億美元,獲利高達43億美元。
全球PE巨頭們,諸如KKR、凱雷、黑石、華平、橡樹、3i、德州太平洋集團都紛紛在中國設立辦公室。
不過,來華掘金的外資PE也有煩惱。
雖然在太保壽險上一舉奪魁,但與此同時,經過長達3年的談判,監管部門未放行凱雷與徐工機械的合資,使其黯然出局。直到2010年,凱雷在北京設立人民幣基金,開始對成長性企業進行投資。
而通過重倉小肥羊的3i在2008年,因金融危機導致集團財務壓力,而縮減了在中國的投資,撤離在上海和香港的辦公室,如今,在雄厚資産支持下,3i重新回歸中國市場,但卻錯過了重倉中國的最佳時機,大勢已去。
近幾年,外資PE巨頭們憑借雄厚的資本,開始在中國設立投資部門,並逐漸將股權投資從最初的“辦公室”向更大規模發展。
從募資端看,這些巨頭資金實力強,不會受到本土募資難的困擾;從投資看,由房地産到醫療健康,從互聯網到消費,外資PE的關注領域十分廣泛;從管理看,因有著全球化資源和視野,能夠爲出海的中國品牌帶去更多背書和支持;從退出看,早年間諸如阿裏巴巴這樣的超額回報案例在減少,且退出不如本土的投資機構活躍。
當前,在中國的外資PE巨頭不少,但相比于20年前,一些頭部機構黯淡落幕,也出現了一些後來居上者。也有諸如KRR、淡馬錫、高盛、華平爲首的機構,20余年,表現活躍。
融中財經(ID:thecapital)甄選了8家機構進行數據分析,以飨讀者。(以下機構按照拼音排序,數據來源:IT桔子)
1.General Atlantic泛大西洋投資
General Atlantic泛大西洋資本集團是一家全球成長型股權投資基金公司,資産規模高達200億美元。
目前,泛大西洋資本集團遍布5大洲、超過10個國家。全球9個辦事處分別位于格林威治、紐約、硅谷、北京、聖保羅、倫敦、杜塞爾多夫、孟買和香港。
IT桔子數據顯示,2021年,泛大西洋在中國投資了5個項目,分別爲北海康成、Patpat、健適醫療、叮咚買菜和普米斯,其中三家爲醫療健康領域的項目,Patpat連投兩輪。
從退出看,2020年,其投資的歐康維視實現IPO,今年,叮咚買菜于今年紐交所完成交易。
2.GIC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
GIC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進入中國的幾年,一直十分活躍,尤其是在互聯網龍頭項目上的精准捕撈,讓其快速跻身活躍外資機構之一。
2021年,GIC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先後投資了14個項目,方向主要是醫療健康、企業服務和消費。醫療健康方面,投資了西比曼生物、醫脈通、兆科眼科、騰盛博藥Brii Biosciences、諾輝健康、心通醫療。
在退出上,2020年是GIC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的退出大年,實現了多達9個項目的IPO,包括諾誠健華、燃石醫學、農夫山泉、雲頂新耀、榮昌生物、德琪醫藥、京東健康、華潤萬象、和鉑醫藥,收獲可謂盆滿缽滿,且項目質量極佳。如燃石醫學、雲頂新耀都是美股上市的熱門中概股,在港股上,京東健康上市後的超高市值,更是帶動了一批互聯網醫療項目提交招股書的大潮。
2021年,GIC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的退出速度慢了下來,但仍有收獲,其投資的醫渡科技在今年1月完成IPO。
3.KKR
今年以來,KKR在國內投資了5個項目,分別爲電子商務領域的興盛優選、MOODy,醫療領域的全億健康,消費領域的認養一頭牛和教育領域的核桃編程。
其中,興盛優選項目不僅有KKR的投資,還吸納了紅杉資本、騰訊騰訊、淡馬錫、DCP、春華資本等。
從退出看,過去,KKR的退出並不活躍。2020-今年,尚未有退出項目。
團隊方面,KKR合夥人、大中華區總裁爲楊文鈞,前任前KKR全球合夥人、KKR亞洲私募股權投資聯席主管兼大中華區首席執行官劉海峰則創辦了德弘資本創始人,是國內最早的私募股權投資掌舵人。
4.Tiger Global 老虎海外
Tiger GlobalManagement 成立于2001年,旗下管理有兩支基金,一是私募股權基金,一是公衆股權基金,前者主要投資于全球互聯網和科技行業的成長型公司,後者主要專注于技術,電信,媒體,零售及消費行業的長期發展趨勢。
老虎基金近幾年聲名鵲起,今年,在中國投資了5家企業,分別爲企業服務項目易快報、消費項目虎頭局和區塊鏈項目Amber Group、Babel貝寶金融。這也是這幾家中,唯一在今年投資了區塊鏈項目的機構。
2020年,老虎基金投資的蛋殼公寓完成IPO,但今年未有項目退出記錄。
5.淡馬錫
淡馬錫成立于1974年,是一家總部位于新加坡的投資公司。公司在全球共有10個辦事處,主要分布在新加坡和亞洲。
淡馬錫投資組合涵蓋廣泛的行業領域,如:電信、媒體與科技、金融服務、交通與工業、消費與房地産、生命科學與綜合農業,以及能源與資源。投資活動圍繞著淡馬錫四大投資主題及其代表的長期趨勢:轉型中的經濟體,增長中的中産階級,強化的比較優勢,新興的龍頭企業。
淡馬錫的投資十分活躍,今年,淡馬錫先後投資了37個項目。投資節奏相對頻繁,投資輪次則偏向于B輪後的成長及後期階段。
從投資領域看,醫療健康是淡馬錫重倉的領域,投資數量看,本地生活、汽車交通、企業服務的投資案例較多,而從金額看,物流則是淡馬錫重倉加持的方向。
醫療領域,淡馬錫投資了精鋒醫療、三葉草生物制藥、艾康特、艾博生物、麓鵬制藥、東方啓音、瑞科生物、Exegenesis Bio嘉因生物、海萊新創、京東物流、弈柯萊生物、泰邦生物、瑞爾集團、紐脈醫療、和譽生物。
物流領域,投資了極兔速遞、跨境好運、鴨嘴獸、滴滴貨運。
本地生活則投資了小紅書、元氣森林、Wonderlab美麗營養、喜茶HEYTEA、Manner咖啡。
2020年,淡馬錫投資的一起教育、藥明巨諾、嘉和生物藥業、歐康維視完成了IPO退出,今年1月,其投資的亘喜生物完成投資。
可以說,無論是投資節奏,還是退出,淡馬錫的活躍程度都是較高的。
從團隊看,目前,淡馬錫中國聯席總裁爲謝松輝 (CHIA Song Hwee)。在加入淡馬錫之前,謝松輝原任格羅方德半導體股份有限公司首席營運長。在格羅方德半導體股份有限公司與特許半導體制造有限公司(特許)合並之前, 松輝在2002年6月至2009年12月之間擔任特許的董事, 總裁兼首席執行長。
6.高盛
成立于1869年的高盛,總部位于紐約,並在全球所有主要金融中心設有辦事處。2021年,高盛在中國投資了12個項目,主要圍繞醫療健康、企業服務兩個方面進行投資。
以醫療健康爲例,投資了翼思生物、數坤科技、博動醫學、推想醫療、浦易生物;在企業服務方向,投資了第四範式、本森、弘玑Cyclone。
2020年,高盛投資的陸金所、波奇寵物和甘李藥業完成IPO。但2021年,尚未有項目退出案例。
7.軟銀
最近幾年,軟銀算是走在風口浪尖之上的“明星”。但不同于其他私募PE、大資管的定位,軟銀是一家愛重倉的VC機構。
從2000年成立以來,通過重倉互聯網、高科技企業,軟銀下注的阿裏巴巴、分衆傳媒、萬國數據等明星項目,爲其帶去了豐厚的回報。
而背後的掌舵者孫正義,也憑借豪邁的風格,在全球投資市場樹立了極具個人風格的投資名片。而這種鮮明的風格,雖然讓軟銀在短時間內迅速打響了自己的招牌,但同樣也深陷危機。
但也因爲大手筆的投資,讓軟銀深處危境。尤其是wework一案,讓華爾街開始重新討論整個互聯網投資的安全性和估值體系。
2021年,因信息安全等問題,一度讓軟銀暫停了對中國市場的投資,不過,過去一年,軟銀仍然投資了近18個項目。
值得注意的是,一改往日對互聯網的重倉,軟銀對先進制造開始進行布局,20個項目中有6個項目都是這一領域,包括芯啓源、迦美信芯、拜安傳感、賽昉科技,這類項目大概都以半導體、芯片爲核心。
除了先進制造,在醫療健康、企業服務、物流領域,軟銀亦有所布局。
在退出方面,2020年,軟銀投資的趣活美食送和芯原微電子IPO,而今年未有退出案例記錄。
團隊方面,目前,軟銀中國的執行合夥人爲薛村禾。薛村禾是UTStarcom Inc的創始人之一,並曾同時出任公司董事及高級副總裁。在創立UTStarcom之前,薛村禾曾任StarCom Network Systems, Inc 副總裁。2000年,薛村禾創立軟銀中國,擔任主管合夥人至今。
8.凱雷
凱雷投資集團是一家全球性另類資産管理公司,資産管理規模爲1620億美元,擁有287個投資基金。凱雷于 1987 年在美國華盛頓特區創立,目前已發展成爲世界最大的投資公司之一,擁有 1550多位專業人員,在北美、南美、歐洲、中東、非洲、亞洲和澳大利亞設有 31個辦事處。
根據IT桔子數據顯示,今年,凱雷在華投資了2個項目,分別爲怪獸充電、和譽生物。投資輪次皆爲D輪。而在退出方面,2020年,凱雷投資的完美日記成功IPO,但今年,則未有IPO退出動向。
作爲較早一批進入中國的PE巨頭,凱雷如今在中國的節奏開始放慢。
放棄互聯網 轉投重倉醫療、物流、企服
從以上幾家投資情況看,幾乎所有外資PE的投資領域都較前幾年有了很大的變化,轉變最大的就是,他們都開始放棄互聯網領域的布局,轉向醫療投資。
醫療,已經成爲每一家外資PE都會選擇重倉的方向,不僅投資案例多、金額也極高。
疫情後,醫療領域的估值水漲船高。一些大機構不差錢,用重金砸向了頭部項目,擊鼓傳花,這也導致了行業內的項目價格都在翻倍,每一輪融資都相差數倍,而項目本身的成長、發展,並沒有太大變化。
今年,K12歇火之後,就有投資人直言,教育領域的錢將流進醫療。這使得醫療賽道成爲當之無愧的“黃金坑”。
在投資方向上,除了藥、器械等領域,互聯網醫療從去年開始就吸引了大量資本的青睐。京東健康頂著互聯網醫療的光環上市,市值突破千億,財富效應之下,業內的頭部項目都開始計劃著上市。
除此之外,AI+醫療影像、AI+醫療數據類的項目也開始競相走向IPO。業內對于互聯網醫療賽道的爭議很大,一部分下注者願意相信趨勢的機會,但另一部分投資人則認爲,短暫的趨勢將很快關上大門、風險巨大。
但無論如此,醫療,都是2021年,投資行業關注最多的一個賽道,外資PE也不例外。
第二大熱門的領域則是企業服務。這與國內的行業趨勢相關,近幾年,企業級服務賽道日益火熱。
過去十年,美國風險投資從企業服務商身上賺的錢,遠遠超過消費互聯網。
截至2021年11月17日,全球企業服務領域本年度共計2501起投融資事件,總融資金額約11364.75億元。其中,國內企業服務領域投融資達1236起,總融資金額約1934.73億元。有在海外成功的投資經驗,這一次,外資PE進軍企服賽道,或許有更多的底氣。
投資頻率降低 巨頭們退出幾近顆粒無收
除了醫療、企服,外資PE在金融、地産、消費等領域亦有所布局,不過從投資節奏看,今年以來,外資PE的投資數量降低。
過去幾年,國內的投資機構因募資問題曾短地收縮投資羽翼,而外資PE則手持大量子彈,但今年,幾家頭部外資PE投資案例數量並不高,且投資階段也在前移,退出上,更出現了大批機構發生“顆粒無收”的局面。
外資PE進入中國之後,由嘗試,到大舉投資,再到今年放緩頻率。或許與政策有相關性。
今年6月份,滴滴遞交上市招股書,並于7月1日在紐交所上市交易。從成功赴美上市到近日啓動在紐交所退市工作,前後只是五個月的時間,滴滴也成爲了近年來赴美上市後最快退市的中概股上市公司。因信息安全問題,包括KEEP、喜馬拉雅在內的企業都暫停或暫緩赴美上市的計劃。
另一方面,美國《外國公司問責法案》正式推進實施、要求在美上市中資企業披露更多信息的消息之下,讓中概股的2021年,備受挑戰。
如果項目上市遇阻,對于投資機構而言,就很難退出。這是外資PE今年退出業績不佳的一個重要原因。
更值得一提的是,外資PE的另一個痛點——內部流程較長、獨立決策較難。
談到外資PE布局中國産業時,業內一位房地産基金大佬直言,“外資PE並沒有太大的優勢。”
“首先,他們對政策、行業趨勢的了解程度並不如本土基金。”上述人士表示,“對于業內一些政策,我們常常和監管部門開會討論,對于行業動向自然也更加了解,而外資PE則不然。”
除了對風向掌控程度弱,外資PE還有一個很大問題,就是獨立決策能力。
“一些外資機構在中國設立的投資辦公室,但獨立程度有多少?”一家人民幣PE機構的負責人表示,“在一些特大項目的並購、投資上,如果還需要向總部層層彙報,那效率顯然是沒有優勢的。”
不懂中國規矩的隱形閉門羹
早在2010年前後,外資PE就受制于“兩頭在外”的掣肘。無法按中國規則辦事是其隱形的“閉門羹”。
最著名的案例當屬凱雷。
盡管其在中國的投資江湖已混迹數十年,但也不能完全摸清中國的水有多深:最初,凱雷在金融、機械、地産等資源型行業,面向經營不善的中小型國有企業頻頻出手。然而,在2004年至2007年間,凱雷對太平洋人壽保險公司、廣東發展銀行和重慶商業銀行、山東海化集團的收購計劃皆紛紛折戟。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審批層面遭遇到障礙,因爲監管方擔心外資PE並購會導致“國有資産流失”。
比如曆經三年的“凱雷收購徐工機械”一案,由于觸及到外資並購中最敏感的民族主義情緒部分,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商務部最終以沉默的方式否決了這一機械行業的大宗並購案。
同年的一次人民幣基金研討會上,一位曾參與凱雷並購的律師如此感歎:“我處理過到目前爲止PE界投資最複雜的兩宗案子:一是凱雷投資太平洋,一是凱雷投徐工。兩個項目裏能遇到的問題都遇到了。如果是內資介入的話,則遠遠沒有這麽複雜。”
2009年前後,黑石集團的創始人史蒂芬.史瓦茨曼曾談及其在華並購無奈地表示:“中國是一個如此不同的市場,我們沒有嘗試去求異,而是盡量依照中國規則行事。”
此後,被稱爲“門口野蠻人”的外資PE也開始調整策略。比如,2007年,凱雷的在華政策由並購轉戰民企和審批門檻不那麽高的行業,行業調整爲消費品等行業集中度不高的領域,且不再絕對謀求企業的控股權。
外資資管巨頭憑借強大資金優勢在華投資,但這種優勢正在逐漸減弱,國內股權投資市場飛速發展至今,已經進入平穩的增長期。諸如紅杉中國、高瓴在內的頭部機構開始進行多元化發展。
除了固守原本的VC投資優勢,國內的龍頭機構開始向早期、向後期進行業務延展。
成立于1995年的中金資本,其投資策略包含創業投資、成長投資、並購、母基金、房地産等等;招商資本的投資業務則包含了成長期投資、並購、母基金、房地産、夾層與信托等業務;高瓴資本從一級市場的早、中、後期投資,擴容至二級市場的證券投資;成立于2002年的鼎輝,涵蓋了創業投資、並購、房地産、基建、證券投資、夾層與信托、第三方財富管理等等。
時代的機遇,讓中國大資管機構開始平台化發展。
而回到外資PE身上,想要在華成功挖掘更多機會,入鄉隨俗之外,更重要的是通過中國視角,更獨立地進行決策。
過去,外資PE在中國,進行了讓人歎爲觀止的資本運作,但他們會需要面對“水土不服”帶來的問題。但毋庸置疑的是,在基金運營管理、資源整合和杠杆運營等資本運作方式上,他們仍是鼻祖一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