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剛從自家菜園裏摘了一籃紅菜苔。暖暖的春風撲面而來,送來了陽光的香味。
一群群麻雀在我頭頂的這片天空中飛來飛去,穿過矮矮的月季花叢,越過黑黑的土磚瓦房頂,掠過突兀在空中的幾條電線,然後盤旋著遠去。
叽叽喳喳的聲音隨著那一群遠去的背影,漸漸地遠去著。
然而,當那些背影漸漸地模糊成一個個小圓點,就快要消失時,它們又掉轉了方向,圓點又一點一點地變大,變清晰。如此往複,似無盡頭。
在空中歡樂戲耍的,除了麻雀,還有比它們個子大很多,聲音粗很多的烏鴉。只是,它們的叫聲比麻雀稀疏,它們在空中穿梭的頻率也比麻雀低。
我望著這成群結隊的鳥兒,想著我小時候在家鄉也沒見過這麽多的鳥兒。因爲那時,農村裏住著很多人,男孩子們都喜歡捕捉鳥雀,所以那時候鳥兒很少。而今,人們都常年聚集在城市裏,農村裏人煙稀少,自然就成了“鳥的天堂”了。那偶爾入眼的黑壓壓的一片,真像巴金所寫的“到處都是鳥聲,到處都是鳥影”……
天漸漸地暗了,風漸漸地寒了,我的心漸漸地靜了。
我繼續坐在小木板凳上,回味著我的童年時光。
最讓我懷念的,留給我記憶最多的就是那些住在外婆家的漫長的暑假時光。那時,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我每天早上起來吃完飯後,就和表妹一起跟著外公去他們村的小河邊洗衣服。衣服主要是外公一個人洗,我和表妹就是在那裏玩水。那條小河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中間,小河上沒有小橋,只有人們爲了洗衣服和過河而搭的幾塊大石板。
有一次,我看到河裏有很多魚兒遊來遊去。爲了追逐那些魚兒,我忘了危險,竟然跟著那些魚兒,走到了河流的中間。河水雖不深,河流卻很湍急。那白花花的水浪,拍打著我的小腿,像一只只張著大口的魚兒,在驅逐著我。我愣愣地定在那裏,心裏一陣慌,生怕水裏出現大魚或者水蛇咬我。我擡頭朝著外公的方向望去,他依然邊洗衣服邊和旁邊的那些婦女們有說有笑的。我不好意思打斷外公的好興致,低下頭,發現水是那樣清澈,我都能在水花的縫隙中,看到自己的腳丫。于是,我鼓起勇氣,故作鎮定地,使勁地往外公的方向,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待我重新站回岸上時,只覺得那一汪水,還挺深的!
我小時候的另一種樂趣,是看書。那些炎熱的夏天,我有數不清的日子,都是一個人,坐在外婆家的土磚房裏或者是她家後山的小竹林裏,伴著斜進屋內的陽光或是竹林的清風,低著頭,看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有一個畫眉鳥的故事,在我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我至今記憶猶新。那個故事講的是,有一個人因爲感情受到創傷,很喜歡抓畫眉鳥,還喜歡穿著高跟鞋將畫眉鳥一腳一腳地踩死,他喜歡看到畫眉鳥掙紮著死的畫面。沒想到,他最後,竟被成群的畫眉鳥圍攻,然後一口一口地啄死了。雖然我當時知道那是個故事,但是因爲我看得太入迷,整個人沉浸到了那故事裏,所以那些畫眉鳥就活在了我的心中。我忘不了那些被踩死的畫眉鳥,忘不了它們躺在地上不能飛翔的可憐模樣,忘不了它們美好的生命定格在血腥的殺戮之中……從此,我對這世間的生命,更多了一份敬畏,多了一份祈禱。
此刻,我的老家,正被一種由吃野生動物而引發的病毒侵蝕著,每天都有很多的生命飽受著病魔的摧殘。我常常在夕陽的余晖裏靜坐,反複咀嚼著那個故事,反複反思著這場災難,冥冥之中,竟感覺故事和現實之間,一直都有著絲絲縷縷的聯系。也許,當時寫那個故事的作者,就是想要告訴讀者,要愛護自然,愛護動物吧!連小學生的課本中,都反複倡導著要熱愛大自然,要保護動物,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可我們大人,爲什麽就做不到呢?
寫到這裏,我又想起前些天,我的一位湖南的好友對我說,她的老公在家殺了一只鴨子,那只鴨子的頭被砍掉了,還一直動。她看到那個場景,非常不忍心,想要救活那只鴨子,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說,那只鴨子的唯一同伴,自那以後,像瘋了一樣,天天哀嚎著,到處亂竄……
我又想起,近些日子在網上看的一個故事,就是人們在捕捉穿山甲的時候,穿山甲總會蜷縮著身子將自己的孩子藏在身下。可悲的是,人們抓了穿山甲,現在還要埋怨是它們將病毒帶到了人身上。如果穿山甲知道了,會流淚嗎?
我望著我眼前的這一籃紅菜苔,它們寂靜無聲。
我聽著鳥兒們叽叽喳喳的聲音,它們活力四射。
這一切,看著是那樣和諧。可我一想到那些被人類因爲貪欲而殘害的野生動物,就無心再聽鳥叫,也無心再沐春風了。我像那緩緩歸巢的烏鴉一樣,緩緩地走進了家門。
香香的陽光的余溫,還在我的身上跳躍著,我的耳畔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聲音,好像屋外鳥兒歸巢後,在窩裏幸福相聚的叽喳聲;又好像我當年駐足停留的那條河裏的魚兒,在水裏歡快的嬉戲聲;隱約著,又好像誰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