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
西北
面對面
何雪芬
殿堂級播音人與配音人、著名朗誦表演藝術家
張妙陽以‘鳳凰的那把聲音’紅遍華人世界。
這位旅居國外多年,自稱是‘一個死心眼的新加坡人’,
將在本月回新發表兩場公開演講,
暢談全球視野的華文媒體如何擁抱世界,以及分享配音與朗誦心得。
《聯合早報》在張妙陽回國前與他做了越洋電話專訪,
自認對語言有潔癖的他認爲,
語言不止是溝通工具,它還是文化的載體;
‘只停留在交流溝通的層面,語言就變得太膚淺。’
張妙陽 公開講座
中文教育與全球視野的華文媒體
日期:10月15日(星期六)
時間:晚上7時至9時30分
地點:新加坡國家圖書館16樓
主持人:梁秉賦(孔子學院院長)
主辦單位:南洋理工大學孔子學院
南洋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院中文系
南洋理工大學中華語言文化中心
入場免費
報名請發送姓名、聯系方式及人數
鳳凰衛視台聲張妙陽暢談:
求索“人味兒”之配音與朗誦路
日期:10月16日(星期日)
時間:下午2時30分至4時30分
地點:宗鄉總會二樓會議廳
收費:10元(含茶點)
報名電話:63544078
你是否會因爲一首歌而記住一個人,因爲一把聲音而記住一個電視台?
如果你是鳳凰衛視中文台的觀衆,當他一開口,你必然覺得親切熟悉。他是張妙陽,鳳凰衛視的“台聲”。他生于新加坡,留學法國,旅居香港30多年。
“不過,我還是用新加坡護照啊。新加坡護照,好用啊。呵呵。”
電話另一端,寬廣嘹亮的男中聲,抑揚頓挫,铿锵有力。說到激情處,熱情澎湃;說到年少往事,低回悠揚。一個半小時的電話專訪,我仿佛和一位聲音夢想家有約,乘坐了一趟時間快車,穿梭于30年場景迅速變幻的港新法三地。
聲音是他的名片
“您正在收看的是鳳凰衛視中文台”,這句話是鳳凰衛視中文台的“台呼”,每天24小時在鳳凰衛視中文台高頻度播出。除了這句“台呼",自鳳凰衛視中文台1996年開播以來,張妙陽也負責鳳凰所有宣傳片的解說旁述,一直擔任鳳凰衛視“台聲”(頻道形象聲音)至今。
鳳凰衛視在香港開台,面向中國大陸,面向海外華人,卻找了一把“四不像”(非大陸非台灣非香港也非新加坡)的聲音。
張妙陽解釋,所謂“四不像”,因爲“大陸口音字正腔圓,給人君臨天下的感覺;台灣嬌嗲,新馬帶有方言口音。聲音猜不出是什麽人、哪裏人,也反映鳳凰衛視願意(指成立之初)讓人猜不出是什麽立場背景。”
張妙陽從小活躍于新加坡話劇及播音界,上世紀80年代初移居香港後從事廣告配音工作,並在各電台擔任播音訓練導師及節目主持多年。
1991年,他被李澤楷投資的星空衛視相中,認爲他的聲音可以作爲衛視中文電台的標志;宣傳預告片用同一把聲音提醒觀衆,哪些節目什麽時間播出。
“1996年,星空衛視被收購,成立了鳳凰衛視中文台。董事局開會研究後決定保留星空衛視那把聲音,所以我也就這樣成爲鳳凰衛視的台聲。”
張妙陽樹立宣傳預告片的獨特風格,開創了普通話電視頻道台聲的先河,他的播音風格也成爲中國大陸不少傳媒學者及配音同行關注學習的對象。有人形容爲“其音質沉實,貫通渾圓,磅礴磊落具穿透力,聲音彈性極大;遠聽聲雄,近聽悠揚,起若乘風,止如拍琴。”
對語言有潔癖
有人說,有些行業是靠天賦的,比如播音人、歌唱家,上天賜予一把好聲音,讓他們輕而易舉地在浮世衆生中脫穎而出。然而,真正的藝術家的字典裏,沒有怠懈這個詞。
身爲鳳凰衛視首席配音師、播音指導、香港普通話朗誦藝術研究會會長、“張妙陽配音網”創辦人,他對語言保持著始終如一的癡迷和熱愛。近年來,他也在中國大陸多所大學播音系擔任客座教授、在各地開個人朗誦會,巡回表演,推廣演播藝術。
他之前在一個訪問中說,“在配音和朗誦方面,下了極大極大的苦功,把現代漢語大辭典翻遍了、摸透了——這是我小時候常做的事情,後來當了配音師,配音之前總把漢語辭典拿在手裏、放在工作台台面上。我害怕如果說錯了一個音,對觀衆,就可能有壞影響。”
專業工作者就該當爲自己設立這樣的高標杆,才能精益求精。可是在尋夢的路上,總有嘲笑、冷言,或者反對的聲音。對自我要求高的夢想家,通常也是孤獨的。學音樂,練就了一雙敏感的耳朵,因此對于別人的不求甚解,敷衍搪塞,他非常不認同。
“對語言,我有潔癖。不光講究發音,也希望語法准確。從小學、中學、高中到大學,(我)一直都追求著這高標准。比如上課,根據詞典,糾正老師的發音,讓老師感到不愉快。因爲這種堅持,不容易被同學接納,自然也感到孤獨。
回頭看,我並不後悔。還是盡可能要學習標准規範的語言。”
張妙陽坦言,他以前是個“不快樂的小孩”,當時的新加坡經濟剛起步,文化氛圍匮乏,由于對語言水平的執著、對文化氛圍的追求,“打不開局面,想不開事情,所以出走了”。一走就走到了法國念書,之後也到了香港工作,一待就是30年。
這許多年過去,人在異邦,接觸面廣了,或許更能客觀抽離地看新加坡的語言環境。
他說,新加坡從英殖民時期開始就是多元種族社會,即便華族也有多個方言群體,因此形成羅惹的夾雜語言是很自然的。
“後來明白了,我不能改變新加坡的語言狀況,不過我可以改變自己的心態。至于從事語言工作的人,比如電台的播音員、在大學研究語言的人,還是必須學習最好的、標准的語言。如果是普通話,那就是以北京發音爲規範。英語嘛就是BBC電台的發音;如果是法國,就以巴黎的爲准。意思就是說,從事專業工作的就必須力求最好的。這樣才能作爲標杆,起示範作用,在文化上引導老百姓。”
他說,這還不光是發音的問題,還關乎品性、修養,應朝心智、心願這方面的目標前進。如果只是執著于發音精准,那也不過是鸲鹆學舌。張妙陽認爲,語言不止是溝通工具,它還是文化的載體。“只停留在交流溝通的層面,語言就變得太膚淺。”
他舉例說明,如果語言缺乏規範,就容易流于市井,難以融入國際社會。比如高官到國外交流,如果用不規範的語言,同樣是普通話,別人如果聽不懂,會引起誤解,被人嘲笑。
華語在于追求優雅的美
語言是文化的基礎,又同時是文化的結晶。張妙陽在訪問中多次強調,華語在于追求優雅的美,文化上的內涵,展現中華文化的恢弘大氣。
然而,太過標准的語音,使得他“很不新加坡”,有時也給他帶來困擾。
“有一回在樟宜機場海關,一個美麗的馬來女孩,看到我的護照上的漢語拼音名字,又聽到我說的英語,問我是原來是哪裏人,我覺得啼笑皆非,有點‘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鬓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的慨歎。”
雖然久居國外,張妙陽始終沒放棄新加坡人的身份,“每一分每一秒都感覺自己是新加坡人”。除了“因爲新加坡護照很好用”,更多的是因爲家人還在這裏,他始終以自己是新加坡人自豪。
每當別人對新加坡有錯誤的成見、對新加坡不公平的謠傳時,他也必定要和他們“說道理,講清楚”。他形容自己是“一個死心眼兒的新加坡人”。
張妙陽經常到中國大陸講課。他表示,自己每一次講課,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張妙陽,我來自新加坡”。
他不管是講普通話也好,講英語也好,說的都是標准的語音。通過努力,把自己新加坡的口音降至最低。當別人流露出“新加坡人也能說得這麽好”的表情時,他覺得自己已經爲新加坡盡了一分力。這些年走出了新加坡,也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他覺得,用自己的方式讓人看到新加坡,對新加坡也是好的。
答問錄
■您通曉華語、英語、法語,能說說學習語言的心得嗎?
我覺得,那是上天的恩賜,自小對聲音特別敏感。
我喜歡唱歌、拉二胡與馬頭琴,聽古典音樂,所以對音律敏感。語言也有音律,音樂的訓練能讓人抓到當中細微的區分。
把耳朵訓練好,就能聽出細微的區分。這樣,學習英語、法語都夠敏感,掌握准確的發音。
第二,要學好語文,就必須大量閱讀,而且是看經典作品。如學中文,就把四大名著與經典好書都讀一遍。要學好英文就要看莎士比亞的劇本。學法文就得看思想哲學的書。這樣才能學習到語言的精髓。
就好比追求一個女孩,要追到手才能發現她的內在美與個性。要愛語言,就得愛上文化內涵。
■您爲何想到在北京開設“中傳嘉信”口才培育機構?卡內基說過,好的口才是社交的需要,是事業的需要,是生存的需要;您同意嗎?除了這樣,口才還有哪些功能嗎?
這是前幾年的事情。現在已經停辦了,不過當時辦學校,
是想讓中國孩子學會溝通。
讓孩子們詠誦中外經典,除了能學習優雅的語言,還能表達內心的感受,懂得尊師重道,與同學溝通,做到知書達理。從許多的個案也看得出,孩子們上了課,個性上也有了脫胎換骨的轉變。
■這讓我想起新加坡也有過非常輝煌的“廣播歲月”、蓬勃的劇場。這與您的出身有關麽?
我在第三廣播網演過兒童廣播劇,報過電台新聞。我學到很多東西。
新加坡六七十年代的電台節目很受歡迎。麗的呼聲屬下的話劇組也好,或是南方藝術團、兒童劇社等劇團也好,都辦了許多演出,使得七八十年代湧現大量的廣播人才、話劇人才。這些都給孩子們提供紮實學習語言的訓練。雖然那未盡完善,卻已是很好的學習機會。
■請說說,何謂具備全球視野的華文媒體?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文化傳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媒體除了展示中國的軟力量,是否也有成爲世界櫥窗的包容?
現在中西方各自都有強烈的立場。中國固然有自己的國家意識,西方那種惟我獨尊,我是唯一的真理、唯一的消息來源的心態,這也很有問題。
身爲全球視野的華文媒體不該強調差異性,而是以比較寬容的、平衡的、持平的態度報道新聞。大家應該認識到,誰也並吞不了誰,而是彼此依存,畢竟全球經濟是趨向一體化的方向發展。
東西方應該爭取雙贏、多贏,冷靜客觀地講道理,講數據,放下彼此的成見,找出可以共同努力的方向,比如環保的課題,對真善美的追求等。放下,才能擁抱世界。
西方世界也要放下對中國的成見,多關注發展中國家的老百姓的生活。
多疑猜忌,其實是自卑的一種表現。老覺得別人看到自己的不好,反彈就很大,情緒比較緊張,覺得別人怎麽看不到自己的好。那就多去宣傳自己好的一面啊,比如中華文化中的大氣、包容、開明;不要只以一個角度地去反擊、糾正、回擊、回應,罵來罵去。讓美國人、日本人認識到中國美好的一面,關系就沒那麽緊張了。
你說的認識世界這點;我看到的是,現在的趨勢也在開始寬松,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比如現在中國中央電視台有個記錄頻道,把國外好的東西,比如自然、地理、人文、政治、曆史等題材溫和地介紹出來。
■人們對于外來人才一般有兩種看法,一是排斥;二是流于迷信,比如相信外來的和尚會念經。您當初是如何在香港找到一席之地的?
我到香港是1985年,那是香港傳媒很發達的年代。由于競爭激烈,非常清楚需要人才爲經濟發展做出貢獻。這體現在用高工資吸引人,讓人留下。我在香港也交稅,也是香港社會的一分子。香港人不排外,這很好。
■目前在香港社會講普通話比起20年、30年前,有什麽不同?請說說您成立香港普通話朗誦藝術研究會、香港傳媒藝術專業學院的過程,以及這方面的經驗。
朗誦可以潛移默化,給人帶來好的影響。我培訓老師,讓我的學生去教他們的學生。我們每年固定有三個公開演出,推廣朗誦。主要是一般人如果缺乏優雅的語言訓練,就像是瞎子摸象,只看到片面。
香港孩子現在積極學普通話。過去用廣東話教中文,現在用普通話教中文。(編按:香港特區政府從2008年起撥款資助學校教改,將普通話取代粵語作爲教授中文科。一些港人認爲這是“推普廢粵”。)
近年來,本土意識擡頭,部分港人將語言教學政治化,心理上抗拒北京,抵禦中國的影響,形成很奇怪的趨勢。我認爲,不應該抱著政治成見來看待學習語言這個課題。
現代文學大都是以普通話爲教學基礎。我贊成保留方言,可是用方言學習中文的效果就差了。不該降低孩子學習中文的能力。
■請問您最喜歡看哪些書?
林語堂的《老子的智慧》(英文版)、王蒙的《莊子的快活》、余秋雨的《何謂文化》與《聖經》。
讀《聖經》,由于我是基督徒;由聖經裏得到很大的人生啓迪,靈魂有改變,有思考。
《老子的智慧》是林語堂向西方介紹道家乃至整個古代哲學思想的一部重要著作。老子,安靜、不張揚,不暴力,尊重人與大自然的規律。
我也愛讀莊子的書,莊子不像孔子那樣圓滑;他獨立、自主,不鑽牛角尖,卻很懂享受人生。這和我很接近。我從小到大,都追求“人味兒”,活出我自己。只要不違反道德不做傷天害理的事,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願意怎麽做就怎麽做,潇灑翛然。
這種追求人味兒,也可以作爲媒體人的一種思考。如果貼近人味兒,就不受傳統捆綁,受政治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