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據世界衛生組織預測,到2050年,中國將有35%的人口超過60歲。在以尊老敬老爲傳統美德的中國社會,隨著老齡化浪潮的迫近,恐慌和焦慮的情緒隨之産生,與老年人相關的退休、養老、醫療等問題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公衆視野中。事實上,養老是一個多重複雜性交織的問題,關系到經濟、文化、社會等各個向度,對某一方面的過度強調或對其他方面的視而不見很可能導向簡單化的片面結論。
有鑒于此,澎湃新聞特推出“變老的方式”專題,將以多篇兼具學術底蘊和現實關切的文章,介紹世界各個國家地區、身處不同文化和階層的老年群體的生存狀態和生活方式,希望打破對晚年的狹隘想象,使得未來更加有備無患,豐富而體面的老年生活更加可期。
在新加坡生活的老人,都有一個獨特的尊稱,叫“樂齡人士”。“樂齡人士”是對60歲以上退休老人的尊稱,字面意思就是“到了快樂的年齡”,希望他們能夠晚年生活祥和安樂。
從對老年人的特別稱呼來看,新加坡是一個非常重視養老事業的國家。那新加坡都有哪些獨特的做法呢?
鼓勵家庭養老
新加坡有著中西合璧的社會文化。它有75%的人口是華人,母語爲漢語,承載了較深的儒家文化傳統。同時,它有100多年的殖民曆史,以英語爲官方語言,學習借鑒西方的科技與管理,長期以來西方文化更爲主流。所以有些家庭雖是華人,但中華文化中其樂融融的“家”文化已經變得比較淡。早早獨立,早早成家,子女成年後與父母關系比較獨立,而他們的父母年輕時也都是獨自闖蕩南洋,自尊心強,沒有向子女尋求幫助的意願。
家庭養老包括三個層次:一是經濟上的扶助,二是生活上的照顧,三是精神上的慰藉。對于前兩項,國家和社會可以給予適當幫助,而第三項卻無法替代。老年人在退出工作領域之後,更需要通過與家人的朝夕相處獲得精神的慰藉,所以,家庭養老具有國家、社會等其他方式無法替代的功能。
所以,新加坡政府很早認識到全民家庭觀念的價值,強調家庭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是“鞏固國家永存不敗的基礎”,在全社會呼籲關心和尊重老年人。例如,爲了防止越來越多的空巢老人出現,購買房屋時有優惠政策,鼓勵年輕人與父母住在一起或者附近。如果滿足申請條件,組屋價格可以一次性減少30000新幣(約合155000元人民幣),並免除子女探望父母時的小區停車費,讓年輕人更好地支持和照顧父母。因此絕大多數新加坡人選擇家庭養老方式,便利之余還能享受天倫之樂。
公積金涵蓋廣泛
年輕一代的新加坡人對“養老金”相當陌生,而“養兒防老”的想法早已不複存在,此外新加坡又不是福利社會,民衆不敢奢望國家會在自己年老時給予照顧。要老有所依,儲蓄變得尤爲重要。
隨著新加坡生育率下跌、人口老齡化嚴重,新加坡政府在人口課題上面臨著嚴峻挑戰,因此不斷制定改革保障制度,以免老年人口成爲國家的負擔。政府並不主張實施社會福利制度,所以采用協助人民爲退休作准備的“中央公積金”(Central Provident Fund, 簡稱CPF)強制性儲蓄計劃, 以確保人民不會過分依賴國家。
新加坡的公積金制度始建于20世紀50年代初,在1955年7月1日正式實施,今年是該制度推行的第64年。
英國殖民時期,新加坡並無任何的社會保障制度,因此這項人民自資計劃受到了歡迎。在1965年新加坡獨立之後,新政府繼續沿用該制度。1968年,爲推行“居者有其屋”房屋政策,協助新加坡人擁有住房,政府引入“公積金購屋計劃”,允許人們使用公積金購買公共住房。 經過64年的運作,公積金制度的涵蓋範圍不斷擴大。除了養老支出、購買房屋外,人們也可用它來購買壽保,或者負擔自身或子女的教育費用以及投資獲認可的金融産品等。
至于繳交率,雇主及雇員每月需要分別繳交雇員薪資的15%和20%,公積金局會按照不同比例將總計35%的繳交率分配到雇員的普通賬戶、特別賬戶、保健儲蓄賬戶裏。從雇員年滿50周歲起,繳交率將隨雇員的年齡增長而逐漸下降。公積金賬戶中的儲蓄享有由新加坡政府擔保的最低2.5%的無風險利率。從2008年到2010年底,特別賬戶和保健儲蓄賬戶將獲得最低4%的利率。
計劃經常調整
走過64年的曆程,新加坡公積金制度越變越複雜,而且會根據社會變化及時調整。比如從2020年開始的十年,爲了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需求,分階段上調55歲以上員工的公積金繳交率。到2030年,55歲至60歲者的繳交率與更年輕的員工統一爲37%;60歲至65歲者,繳交率則從目前的16.5%增加到26%;65歲至70歲者,繳交率從12.5%增加到16.5%,而70歲以上的雇員,公積金繳交率維持不變,即12.5%
按照公積金局最初設立時的規定,會員在達到55歲退休年齡時能領取全部存款,但隨著人口壽命延長,政府擔心出現人民過早提取完賬戶中存款的問題,于是將可提取公積金最低存款額的年齡提高至62歲,後來也逐步將提取年齡延長至65歲。 此外,公積金局在2017年推出了公積金終身入息計劃(CPF LIFE)以取代推行多年的最低存款計劃。在最低存款計劃下,公積金會員在退休後的20年內獲得每月入息,不過政府同樣擔心人均壽命增長會過早掏空存款,故讓最低存款計劃走入曆史。
取而代之的是終身入息計劃。這項計劃沒有列出提取年限,而是讓會員提款直到終老爲止。以一名年滿62歲、退休賬戶有67000元存款的男性公積金會員爲例,他可每月獲得介于360元至440元之間的入息。
鼓勵老有所爲
新加坡法定退休年齡是62歲,若重新受雇則退休年齡爲65歲,但越來越多的新加坡老年人過了退休年齡後,依然活躍在工作崗位上。去年,65-69歲年齡段的新加坡人中,有超過40%的依然在工作,這個比例相較于2006年的24%,多出整整16個百分點。而老人就業增加,正是得益于政府政策、就業市場緊繃和人們的壽命與健康年份延長等諸多因素。新加坡法律規定:員工重新受雇年齡爲62歲到65歲。而目前,幾乎所有到達62歲的員工都獲得重新受雇,只要重新受雇者工作職責不變,他們甚至也沒被削減基本工資。2014年,98%的62歲以上重新就業老人沒有被削減薪金,甚至有10%還獲得加薪。
政府本身推出政策,鼓勵企業聘請年長員工。年齡超過60歲的新加坡人和永久居民,擔任的工作包括清潔工、機械操作員、服務和銷售員工等。如果企業聘請超過65歲的員工,政府也會補貼企業。年齡超過60歲的員工月收入的中位數,從2006年的1160新元,增加到了2015年的2000新元。這樣一來,企業覺得聘請年長員工其實很劃算。同時,由于新加坡收緊外國員工的流入,導致勞動力市場緊繃,雇主也開始認真考慮聘請年長員工。2016年,65歲以上的新加坡人中,有25%重新受雇。而2006年,這個比例只有13.8%。有人預言,未來10年,老年人就業率將很容易達到30%。
很多老人相信,就業和兼職也能使他們和社會保持互動,通過這種互動,老年人就不會被禁锢在家庭內,反而能夠享受相對豐富的老年生活。隨著人均壽命的逐漸提高,新加坡曾多次延遲退休年齡直至62歲,2011年通過重新受雇條例,員工在退休後可在自願的基礎上繼續工作,雇主須向符合健康條件的62歲以上員工提供爲期三年的重新雇傭合同,增加了退休年齡的彈性。同時,積極幫助中老年人提升就業能力,鼓勵他們做力所能及的工作,40歲以上的員工參加培訓費用全免,50歲以上的員工在崗位上工作滿6個月可以獲得政府獎勵的工資,出租車司機可以工作到70歲。值得注意的是,年長員工勞資政工作小組最近多次提議,把重新受雇年齡上限提高至67歲,讓更多人盡量延長受雇,一定意義上代表了民意。
爲了避免老年人在職場上受到歧視,政府2017年修改規定,宣布從2017年7月1日起,取消允許雇主爲年滿60歲員工減薪的法律規定。該規定是新加坡政府在1999年將退休年齡從60歲提高至62歲時提出的。在該規定下,雇主可以在延長員工退休年限時爲其減薪最高10%,取消這一規定爲老年人重返職場提供了便利。
建設老齡友好社區
僅僅解決養老問題還不夠,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更爲重要。事實上,新加坡社會的養老設施比較完善,可以說是最適合老人居住的國家之一。例如,多數公共交通均可以實現輪椅上下,司機和乘客會耐心幫助行動不便的老人上下車;每座組屋都爲老人和兒童設立了活動區,還設有食閣和公車站,老人下樓就可以吃飯,從家門口到車站均建有封頂的綠色廊道,方便老人雨天出行,大大減少了滑倒事故。2016年3月,新加坡又針對老年人推出了“幸福老齡化計劃”,政府將投入30億新元,推動涵蓋醫藥保健、退休、就業、住屋和交通等12個領域超過70項具體措施。
從該計劃披露的內容來看,新加坡政府在關懷老人上真正做到了周到細致。在該報告中首次出現的新計劃有,在非高峰時段,將地鐵車廂開關門時間由2秒延長至6秒,方便年長者進出車廂。此外,巴士站和的士站提供有扶手的座椅,方便年長者起身。各個社區將借助現有設施和社區網絡,在健樂項目下提供醫療服務、推廣保健教育和樂齡學習,目標是在每個社區打造一個健康娛樂中心。
這種關注細節的做法也體現在政府近年來修建樂齡公寓的設施上。例如,樓梯和走廊兩側添加了扶手,在所有方向和高度有變化的地方用醒目的色彩提示。考慮到老人彎腰駝背,開關、門鈴和門窗把手等設施的高度都適當降低。老人視力、聽力一般都不太好,因此公寓房間的照明度是普通住宅的兩倍,煤氣等各種開關上的字很大,報警系統的音量也適當提高等。此外,每個樂齡公寓都設有鄰裏聯系站,老年人可以到這裏來參加唱歌、讀書等各種活動,也可以相互之間聊天打發時間。
對于不住在樂齡公寓的人士,新加坡的每個選區也都設有民衆俱樂部、社區聯絡所和康樂中心,上述場地由政府撥款並承擔部分營運經費,定期舉辦文化、社交、休閑活動,提供健康檢查、信息咨詢、日常護理等服務。此外,新加坡也有日托養老和各類社會養老機構。對于無暇照顧老人和孩子的家庭,新加坡成立了“三合一家庭中心”,將托老所和托兒所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讓“老小孩”和“小小孩”共同生活。老少集中管理,既順應了社會發展的需要、解決年輕人的後顧之憂,又滿足了人們的精神需求,促進了人際交往與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