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新加坡開展了「淘汰方言講華語」的運動,規定了一項普及漢語拼音的硬措施,在運動中李光耀多次建議:新加坡應統一過去各種不規範的注音,華族人名和以華族文化為來源的地名,都應該採取漢語拼音來注音。但是在實施中遇到很多困難,一直沒有實行下去。可以說,新加坡人在表達華文化的人名、地名時,基本上還在說「方言」,華族人名和地名不規範的拼音,成為淘汰方言的遺留問題,成為「說」方言的「死角」。
中國1958年實施漢語拼音方案,1979年,聯合國秘書處在國際上發出《關於採用漢語拼音的通知》要求:「 漢語拼音」 作為轉寫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名地名的標準,漢語拼音成為中國人名、地名的「外文版」。1982年,漢語拼音成為國際標準 ISO 7098(中文 羅馬字母拼寫法),這對全世界的採用華語的國家或地區,如轉寫人名、地名時都要採取漢語拼音。《漢語拼音方案》是中國人名、地名和中文文獻羅馬字母拼寫法的統一規範,並用於漢字不便或不能使用的領域。 2008年9月,中國台灣地區確定中文譯音政策由「通用拼音」改為採用「漢語拼音」,涉及中文英譯的部分,都要求採用漢語拼音,自2009年開始執行。
新加坡的華文化名稱漢語拼音化 ,與中國有所不同 ,對人名、地名的漢語拼音只適合華人及來源華文化的地名。一些羅馬字母的人名地名,只要音譯即可,如人名萊佛士(Raffles)城、布萊德(Braddell)路、伊莉莎白(Elizabeth)酒店等等,地名新加坡(SINGAPORE)、聖淘沙(Sentosa)島、阿拉伯街(Arab St)等等。二來,一些以華文化產生的地名也還可以意譯,不需要漢語拼音轉寫,如牛車水、裕華園等等,前者譯為中國城,後者譯中國公園即可。非華族的人名,以及原屬於英國文化及馬來西亞文化、印度文化而產生的地名,與漢語拼音沒有關係, 這些地名也不需要漢語拼音化,只需要音譯,即與發音近似的漢字對應即可,反之也可以意譯,如地鐵站英文名City Hall譯為政府大廈、Queenstown譯為女皇鎮等等。
新加坡的華文化名稱主要包括,一、華族人名、占新加坡總人口550萬的75%以上;二、中國地名和中國名人姓名衍生出來的馬路名、商標名、企事業單位名、建築物名等等;三、其他來自華文化的地名。這些名稱華文表達時沒有問題,但是它們在轉寫時,以方言讀音為基礎,老式拼音為方法,就出問題了。新加坡的華文化名稱漢語拼音化 ,主要是指華族人名及由華文化產生的地名,重點是一些以中國方言為讀音如閩南話、粵語、客家話等,以舊的拼音方法拼寫的如通用拼音、威妥瑪拼音、粵語拼音的華人人名,以及與中國有關係的地名。
即使是與華文化有關的人名地名如都要改,也很困難。一是法不責眾。由於不規範的太多,有可能會引起眾怒,引來大家的反對。二來還有行政上的問題:街道名稱、姓名改成漢語拼音後,路牌、個人身份證、名片、公司及官方記錄都必須修改,工作量太大。三是歷史及感情問題,一些以方言音譯而又具有歷史意義的街道名稱,如果改用漢語拼音,會給人文化遺產遺失的遺憾。另外一些以人名取名的馬路街道, 改了也會引起剝奪人民懷舊的感情問題。新加坡在推廣漢語拼音時就遇到這個情況,如對宏茂等地名改為漢語拼音的問題,由於反對的人太多,只好作罷。
可見,推廣名稱漢語拼音化的問題情況十分複雜,有時可能比淘汰方言更難,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分類解決,先易後難循環序進分步進行。
首先是學校校名的問題,雖然也是五花八門,但是相對簡單一些,大部分學校名稱的拼音是規範的, 這樣就可避免法不責眾。除萊佛士、淡馬錫等外來語的學校名稱,以及英文意譯的學校名稱如共和(Republic)理工學院等外,華文化的學校名稱轉寫不規範的主要有,方言拼音的,如義安(NGEE ANN )理工學院、 (義安一詞來自廣東省的潮州人1854年創辦的義安公司,以前潮州府稱為義安郡。義安漢語拼音為YI AN) ;豐嘉(HONG KAH 漢語拼音為 FENG JIA)中學;有老式拼音的,如耘青(YUAN CHING 漢語拼音為YUN QINQ)中學,也有是以附近路名為學校名稱的,如立化(漢語拼音為 LI HUA)中學,創立於1956年,是新加坡第一所華文中學,該校的名稱立化,華文蘊含著立德立功,化愚化頑的教育意義和使命。後來搬家到新校址,以所在的路名River Valley Road來定英文名,與立化沒有任何關係,搬家把學校英文名稱搬』』丟』』了。德明(漢語拼音為 DE MING)中學,也以所在的定明路(Dunman Road)的拼音為名。這類學校名稱不但是漢語拼音的問題,也存在翻譯和命名的問題。
學校是學習華語的地方,如果不規範,在教學漢語拼音時,學生就可能會提出疑問,聯合國規定漢語拼音是轉寫華文地名的國際標準,其他一些學校的學校名稱是按照漢語拼音的要求來轉寫的,我們學校的名稱轉寫為什麼不執行?二來,假如考試漢語翻譯英文,名稱怎麼翻譯?長期下去豈不是誤人子弟。二來從學校改起,等於從根本抓起,學生知道漢語拼音是國際標準後,畢業後到社會上都會自覺地執行漢語拼音的要求。第三是對不規範的地名拼音有促進作用。許多學校的名稱是和地名、企業名稱連在一起的, 學校拼音改正後,可以促進地方、企業名稱轉寫的規範。
第二是人名。在人名問題上,漢語拼音化阻力也很大,不規範的拼音先入為主,習慣成自然了,很多人不願意改。新加坡許多華人在出生時還沒有漢語拼音,甚至沒有華文姓名。有的是先有英文姓名,後有華文姓名,拼寫也是老的拼法。華人姓名的拼音是五花八門,有方言音譯的、有英文音譯的、也有老式拼音和漢語拼音的等等,同是中國人,福建與廣東人的姓名轉寫就不一樣,如福建的吳是Goh、張是Teo、梁是Weo、楊是Yoo;廣東的吳是Ngo、張是Cheong、梁是Leong、楊是Yong。還有其他地區方言,拼寫都不一樣,最多的有五種,如姓黃的 :Huang、Wong、Ng、Wee、Ooi等,陳姓的,有:Chen、Chin、Chan、Tan等等,中國人常說,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在新加坡,一筆就能寫出五個」陳」字。有陳姓的人就說,政府要我的孩子的姓從姓Tan(福建方言音的陳姓)改成姓Chen(漢語拼音的陳),那麼,我的孩子就不跟我姓了,和我還有什麼關係呢? 除了漢語拼音姓名外,有些人還保留方言拼音和英文姓名,一個人就有3個轉寫的名字,造成了新加坡華族人名的混亂。新加坡人的英文姓名,到了中國後就變得很怪異,是聽不懂、看不懂。如時任新加坡政府副總理吳慶瑞在中國訪問時,姓名的拼音為Goh Keng Swee,中國人聽不明白更看不明白,後改為漢語拼音的吳慶瑞Wu QingRui,才聽明白、看明白。
對這部分人應採取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的政策,對老人,提倡他們姓名轉寫採用漢語拼音,不作為強制規定。對新出生、新上學的人,要求英文名字採用漢語拼音。 新加坡教育部從1981年起,就推行華族學生姓名漢語拼音化的政策,從幼兒園起,所有學生的姓名必須採用漢語拼音,先書寫漢語拼音姓名,後書寫華語姓名。在人名的問題上,只是時間問題,等到新出生、新上學的華人姓名的漢語拼音化逐步實行後,自然而然華人的轉寫姓名會逐步統一到漢語拼音上來。
第三是「名人」,如有些人雖然去世了,他們的姓名還「活著」、還在使用,這些人名有的是和地名連在一起的。如孫中山紀念館、陳嘉庚站 等等,如用老的拼音,別人就會看不懂, 如陳嘉庚,大陸轉寫時都是漢語拼音Chen jia Geng,新加坡轉寫用的是方言的老拼音Tan kah kee,並且用做一個地鐵站的站名,不了解內情的人就會提出疑問,我要到「陳嘉庚」站,規範的轉寫應該是Chen jia Geng站,新加坡怎麼寫成Tan kah kee站?這怎麼看得懂。還有一些中國歷史名人用作路名的,如李白Lipo道、杜甫Tufu道、東坡Tunpo道等等,都是不規範的。
「孫中山」在大陸用作地名的地方很多,如中山市、中山路、中山陵、中山公園等等,原來的拼音也是五花八門,現在逐步統一用Sun ZhongShan,或ZhongShan。新加坡仍然用老的名字老的拼音Sun Yet Sen(孫逸仙),這與中國就對接不上,有人就會以為另指他人。新加坡對孫中山的拼音,也應該改為漢語拼音Sun Zhong Shan(孫中山),即使用孫逸仙(Sun Yet Sen)也要改為漢語拼音的孫逸仙,這才符合國際標準的轉寫要求。
第四是「名企」,這裡名企是特指以人名命名的企業,同時包含一些以個人姓名命名的大樓、別墅、噴泉等建築物,如林志源(LIM CHEE GUAN)肉乾、 老曾記(Old Chang Kee)、劉(LAU)氏企業、黎(LAI)氏企業和陳延謙(TAN EAN KIAM)大廈、周氏(CHOU)大廈、陳金聲(TAN KIM SENG)噴泉、虎豹(Haw Par,漢語拼音為HU BAO)別墅等等。現在的拼音是方言加老拼法,兩個都淘汰了,今後企業和宗祠後代的姓的拼音都不一樣了,陳(TAN)改為(Chen)了、林(LIM )改為LIN了、劉改為LIU 了、黎改為 LI了,家業還怎麼繼承,這一類企業,有的就是政府不要求改,自己也會主動去改。當然,對於已經與商標融為一體的姓名拼音,可以看作商標圖案了不必改,就像大陸對老字號商標的處理一樣,圖案可以用的繁體字和老的拼音。對不願意改的,政府可做出規定,要求在一定的時間內更改。
陳氏宗祠也會遇到類似的問題,一是與「根」割開了,大陸的陳氏宗祠有的和新加坡是一個陳, 是新加坡陳姓的「根」,解放前都一樣用老的拼音,現在不一樣了,人們就會懷疑是否是一個陳了。子孫後代也成問題了,小孩姓轉寫已經改成漢語拼音陳Chen了,宗祠不改還是Tan ,漢語拼音里這個字母讀「譚」,也能是姓,這個宗祠堂是是「陳」家的還是「譚」家的就成問題了,今後還怎麼認祖歸宗?
第五是中國地名,即以中國地名作為新加坡馬路的名稱,如北京街Pekin St、南京街Nankin St、福建街Hokien St、廣東街Canton st(註:廣東民路Cantonment RD為英語音譯,與廣東省沒有關係)、廈門街Amoy St、海南街Hylam st、洛陽道Lok yang way、潮州街Tew chew st、蘇州通道Soo chow Dr、香港街Hong Kong St 、上海街Shanghai st等等,這些地名轉寫在中國早已改為漢語拼音了,在新加坡只有上海街Shanghai st改了,是規範的,其他都未改,這就會出現一名兩字的現象。假如有人在新加坡用英語簡訊約一個中國人在Amoy St(廈門街)會面,中國人很可能看不懂,交流就成問題了。 地名複雜的是香港街等地名的拼音,香港的現在拼音還是方言和老拼法沒有改,從長遠來看是非改不可的,新加坡可以超前改,既符合規範,又對香港的拼音改正有促進。 現在漢語拼音已經為華文名稱轉寫的通用語,新加坡還在用老黃曆,筆者站在(南京街)Nankin St、(福建街)Hokien St上,看到這些老地名,仿佛又回到了解放前,不知有漢。一個去新加坡旅遊的中國人說,新加坡的一些地名路名,中文和英文是驢頭不對馬嘴,根本對不上號。
第六是關聯地名。牽一髮而動全身,許多地方的名稱是相連的, 如豐嘉中學和豐嘉坊的地名拼音是一樣的;如耘青中學和耘青路名拼音是一樣的;義安學校的名稱和義安公司、義安大廈的拼音也是一樣的; 虎豹別墅和虎豹大廈、虎豹中心拼音是一樣的;陳金聲(TAN KIM SENG)噴泉和金聲路、金聲道、金聲徑拼音是一樣的,原拼音改正後,可以舉一反三,促進關聯名稱轉寫的規範。第二是企業和商標轉寫規範後,漢語拼音會隨著商品進入千家萬戶,對宣傳推廣漢語拼音有作用, 促進漢語拼音的推廣。
第七是可改可不改的地名。地名複雜的是,如何區分來源華文化的地名和羅馬字母的地名,它們的特點是,一個是由字組成,一個是由字母組成的。這裡主要看音節,華文字是方塊字,一個字一個音節可以分開讀,如虎豹別墅、蔡厝港、宏茂橋等等 。來源羅馬字母的名稱必須連讀,如聖淘沙、萊佛士、淡馬錫等等 ,但是也有可以分開讀的,如樟宜(Changi)機場,卻是來自馬來語樟宜村,但是受到了華語的影響,如樟字就是指樟樹一類植物。新加坡有很多地名,雖然來源於非華語,但是受到華文化的影響逐步演變,有的已經分不清詞語的來源了,如文禮、文慶等等。這類地名轉寫是否可按照這一原則,即可分開讀的拼音採用漢語拼音,不可分開讀的用原來的拼音音譯。按照這一原則,樟宜機場等地名的轉寫,還是改為漢語拼音Zhang Yi(樟宜)為好,因樟宜機場與中國及世界聯繫太多,按照國際標準轉寫好處多多。
第八是不規範的拼音轉寫的地名。國際標準雖然規定對人名地名的翻譯,原則上採取音譯,但是新加坡的一些地名還有音譯加意譯的,這是典型的雜糅,如裕廊景Jurong Ville中學,裕廊來自Jurong的音譯 ,「景」Ville來自英文的意譯,也很牽強,英文Ville原意為『』城市、區、鎮『』,正確的轉寫應該全部音譯,為裕廊威利中學。還有文園(Boon Lay Garden)小學,「文」是來自附近地名「文禮」讀音「文」字的音譯Boon,園是來自英文公園Garden意譯。無獨有偶,新加坡西邊有一個裕青民眾俱樂部的名稱,裕來自Jurong的音譯 ,「青」來自英文綠色Green的意譯。其實,裕青的名稱應該音譯為漢語拼音YU QINQ ,相距不遠的有一個裕華俱樂部,其轉寫名稱就是漢語拼音YU HUA,這才是正確的,人們也好理解,在網上電腦也好翻譯。
中國在解放前,人名、地名轉寫時都是採用老的拼音,如毛澤東、周恩來等人名,北京、上海等地名,在推廣漢語拼音化後,轉寫時都改成了漢語拼音了。韓國的首都漢城,用了幾十年了,由於不規範,還是按照國際標準改為音譯的首爾。可見地名的變動也要與時俱進。新加坡雖然人名地名的漢語拼音化阻力很大,方言先入為主,習慣成自然了,很多人不願意改,但是,新加坡還是知難而上,在人名問題上,華人出生登記及上學必須要有漢語拼音姓名,在地名問題上,能改的儘量改,如地名義順的拼音,從方言的Nee Soon改成漢語拼音Yi Shun,後港從Ow Kang改為Hou Gang,上海街的地名改為漢語拼音的Shanghai 等等,可見,這項工作並非是不可能的。目前,新加坡已經成功淘汰了方言,方言是一些華人名地名不規範拼音的根,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規範統一隻是遲早的問題。語言的問題急不得,有的只有慢慢來,功到自然成。
新加坡是世界上的先進國家,應該帶頭執行國際標準,新加坡的華文化名稱漢語拼音化,是淘汰方言運動的繼續與深入,如果說淘汰方言是一場語言革命,推廣漢語拼音就是一場文字革命,任重道遠。這也是李光耀生前未完成的願望,在李光耀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際,最好的紀念就是完成他未盡的事業,推動華文化名稱漢語拼音化。
作者:田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