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林省延邊州珲春市境內有一座龐大的軍事要塞,它位于中、俄、朝三國交界地帶的五家山,與黑龍江東甯、虎頭、黑河和內蒙古海拉爾等軍事要塞群連接,綿延4700多公裏,曾被日本關東軍誇耀爲“東方馬其諾防線”。五家山軍事要塞則是“東方馬其諾防線”的南端起點和龐大軍事要塞群的重要組成部分。
神秘的五家山要塞
1997年初,黑龍江省東甯市在日軍遺留的軍用倉庫中意外發現了一批日軍軍用地圖。從日軍繪制的軍用地圖發現,軍事建壘地域南起珲春五家子陣地。
五家子,即爲現在的五家山,它位于珲春境內敬信平原北部中俄邊境。五家山分爲小五家山和大五家山。小五家山海拔288.6米,現在駐有我軍一個邊防哨所,哨所四周有當年日軍構築的龐大軍事工事。五家山對面是俄羅斯克拉斯基諾城,向東遠望是瀕臨日本海的俄羅斯港口波賽圖。因此,五家山地域又稱爲“海灣第一峰”。這裏是附近交通的咽喉要道,僞滿時期,侵占延邊地區的日本人就對此地極爲重視,將五家山地域作爲戰略要地,選擇在該地區修築了大規模的軍事要塞工程。
據劉誠信介紹,1933年,日本關東軍制定了《對蘇作戰綱領》,參謀本部作戰課長鈴木率道炮兵大佐主持制定了在中國東北中蘇、中蒙邊界修建築壘工程計劃,于1934年開始在東甯、綏芬河、平陽鎮、海拉爾附近修築第一期軍事要塞。
1938年,日軍又開始修築五家子、觀月台、鹿鳴台等處第二期軍事要塞。從滿蘇東部地理及戰略上來分析,東甯要塞陣地是主攻陣地,綏芬河要塞與珲春要塞屬于東甯主陣地的兩個側翼,一旦東甯主攻方向發起總攻時,與左右兩翼相貫通的各樞紐要塞及其野戰陣地,可以展開阻擊戰,牽制蘇軍,配合東甯主攻戰場主力協同作戰。
珲春五家山軍事要塞地處三國交界地帶,地理位置重要且特殊,是滿蘇要塞防線最南端的起點,正面寬90公裏,縱深8公裏至10公裏,以五家山要塞爲核心支撐點,北起望潮山(春化鎮)、土門子,馬滴達、石磊子山、馬鞍山、長嶺子、五家子、水流峰,整條要塞防線南北互相策應,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其中五家山要塞建築爲永駐工事碉堡(指揮核心),堡壘縱橫交錯,工事設施齊全,地上工事有觀察所、掩蔽部、倉庫、炮陣地、機槍陣地、野戰掩體、塹壕、交通壕、反坦克壕等;地下工事有彈藥庫、發電室、醫療所、指揮室、無線電室、炊事室、兵舍、監視所、衛生間和浴室,工事全部采用鋼筋混凝土結構制成。
實地探訪地下工事
帶著對珲春五家山地域要塞的神秘感和揭露日軍侵略暴行的使命感,記者赴五家山進行了實地探訪。由于前一天晚上珲春境內下了一場中雨,上山的道路十分泥濘,車輛不能通行,記者在五家山邊防連隊換上軍用膠鞋後,在一名邊防戰士的陪同下開始徒步攀登。
一路上,不時發現坍塌的舊碉堡、淤塞的塹壕和錯落的掩體。記者在山上發現兩處坍陷的甬道,裏面雖已被坍陷的亂石堵死,但仍能進去10多米,這些甬道寬約1.5米,高約1.8米,都是鋼筋混凝土結構,十分堅固。據隨行的邊防戰士講,這個山上坍塌暴露出來的洞穴坑道有五六處。
再往上攀登大約10分鍾後,便到達山頂,高高的哨塔巍然屹立,執勤戰士警惕地注視著邊境線。登上哨所舉目四望,山頂上到處是殘石斷壁,龐大的要塞工程早已被炸得七零八落,一米見方的水泥石塊遍布山野,交通壕、塹壕、反坦克壕在山腹上縱橫交錯。據邊防戰士介紹,當年日軍在這座山上構築了大量的碉堡和坑道,但絕大部分都已被炸掉了。現在,位于邊界俄方一側的幾處碉堡保存較完好。此外,在大盤嶺上還有一處完整的碉堡,小五家山上也有一處完好的碉堡。在亂石堆中一塊凸起的石碑上面刻有“護國神社”4個字,是當年侵華日軍在此立的石碑。這塊石碑高1.2米,寬1米,是一塊不規則的花崗岩石,基座是一塊青石,“護國神社”4個大字清晰可辨,字旁是幾處紅色的印迹。“護國神社”是日本靖國神社的一個分支機構,它不僅是單純的宗教活動場所,也承擔著歪曲曆史事實、灌輸錯誤道德觀念的使命。在這裏祭奠的都是死去的日本軍人,其性質與靖國神社一樣,是日本軍國主義的象征。
據日本《第六國境守備隊史》中記載有“水流峰、湖山、馬鞍山、石磊山、平陽南方”等陣地的名稱記。戰史中也曾記載,1941年12月組建第九國境守備隊,駐珲春五家子築壘地域,隊長伊藤鍬次郎,該國境守備隊擁有步兵部隊、炮兵部隊和工兵部隊,特別是3個炮兵中隊,占據高地優勢,可以發揮強大的作戰能力。當時日軍根據防禦形勢需要,認爲僅憑第九國境守備隊的防禦力量是不夠的,1945年組建了日本陸軍112師團負責珲春防線守備。
中國勞工的血淚史
在五家山腳下的黑頂子村,有一位老人名叫葉鴻臻,他曆經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曾是許世友將軍的通信員。據他介紹,當年五家山從山下到山頂一共修築了20多處碉堡,大盤嶺上有四五處,敵人把主要力量放在五家山上。還有一位老人名叫張道祿,老人從小就生長在黑頂子村,據他回憶,五家山上的地下坑道四通八達,房屋一間連一間,每間在100平方米左右,裏面設施十分齊全,有兵舍、炊事室、監視所,還有供水、供暖設施,甚至還有衛生間和浴室,洞中用電是從山下往上供。
小五家山有一處保存較完好的地下坑道。從412-413界碑之間的一個日軍的彈藥庫,邊防戰士一邊介紹情況一邊帶記者鑽進陰森森的坑道內。記者發現,坑道口紅松門框的痕迹還清晰可辨,岩壁兩側設有拉電纜用的鐵鈎。甬道寬1.5米左右,高1.8米左右,均是鋼筋混凝土結構,記者看到有一根露出的鋼筋直徑竟有2厘米粗。洞上面每間隔5米有一個通風孔,洞內有兩間長約30米、寬約3米的房屋,地上留有搭過大炕的痕迹。兵室外有個竈台,牆外有排煙通道一直延伸到上面的碉堡,順牆邊通向外面,爬上2米高的鐵梯子就到達這個碉堡。碉堡面積有近6平方米,呈圓狀,有3個朝向我方的觀察口,位置險要,視野開闊,便于觀察。沿著連接碉堡的地道拾階而上,有一個出口。裏面甬道寬只有1.2米左右,但能站立,棚頂呈拱狀,頂部一角每隔約3米有一個通風口。坑道內每個交叉路口和拐彎處均設有射擊口,以便在坑道內實行狙擊。這個坑道通向山頂,與觀察哨連通,整個坑道直線距離約有100米。從五家山整個防禦工事看,當年日軍是整體設計這座山的,其完整性和堅固性大大超過了當年法國人爲防禦德國進攻而修築的“馬其諾防線”。
侵華日軍精心構築的五家山龐大築壘地域到底用了多少勞工?花費了多少時間?這些勞工來自何方,命運又如何?談起當年被日軍奴役的中國勞工所遭受的種種非人折磨時,張道祿老人十分激動。他氣憤地說,日本人把勞工不當人,讓他們吃苞米面和橡子面,吃完了排著隊到大角山搭的棚子裏住,冬天冷了也不給厚衣裳穿。有病幹不了活,就揍你,再不行就往海裏推。山下有一個大深溝,死了人就往這個溝裏一扔,死人一堆一堆的。現在這個溝當地人叫它“死人溝”。
張道祿說,五家山要塞日本人來了14年修了14年。勞工都是從關內征來的,日軍一般都在年前和年後左右用悶罐火車把人拉到目的地,再換乘卡車押運到山上,每次都有3000人左右。他曾親眼看到一卡車一卡車的勞工從村旁被運往山上。像這樣大規模的征用人役每年都有十幾次。當地人每次給他們運米、面、菜、煤等只能運到山下的溝口處,日軍在溝口接應,唯恐勞工把五家山要塞的機密泄漏出去。記得1944年前後,從五家山僥幸逃出來兩名勞工,沒想到被當地漢奸告密,日軍出動一個小分隊追趕,一人剛跑到村邊就被日軍攆上打死了,另一個跑到小盤嶺附近,被日軍抓回經過一番折磨後殺死在大盤嶺。
二戰的最後終結地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可由于停戰的指令沒有及時傳到這閉塞的地方,龜縮在東甯、虎頭要塞的日本關東軍負隅頑抗。蘇軍與日軍在東甯、虎頭要塞展開血戰,戰鬥一直持續到8月底,日軍無法扭轉敗局,最終完全繳械。
五家山要塞在當時又是怎樣的情況呢?據張道祿老人講,當時黑頂子村有一個東大營。那時,黑頂子村建設得比珲春還好,只是沒有樓房。日軍東大營有汽車隊、馬隊、武器庫、彈藥庫等,還養了很多奶牛。爲了鞏固五家山要塞,日軍在五家山上安裝了一門40厘米口徑的榴彈炮。1945年8月,蘇聯對日宣戰。8月8日夜,蘇聯紅軍向珲春五家山、水流峰日軍陣地同時發起炮擊。蘇軍向東大營共發射了2發炮彈,全部擊中目標。東大營的日軍像炸了鍋似的拼命往西竄,同時慌忙收縮防線,撤退到大盤嶺,並在大盤嶺公路兩旁修築戰鬥工事,將盤嶺溝口小河上的公路橋炸毀。據《珲春市志》記載,8月11日上午,追擊日軍的蘇聯遠東第一方面軍258師的前頭坦克部隊來到大盤嶺南坡,遭到山上日軍的炮火阻擊,蘇軍坦克前進受阻。8月12日上午,蘇軍步兵大部隊在坦克和空中力量的配合下,與日軍展開激戰,戰鬥一直持續到8月13日,日軍前沿陣地的守軍死傷殆盡無力再戰,日軍指揮官挑起白旗投降。
日本侵略者耗費了14年時間,動用數以萬計的中國勞工精心構築的珲春要塞到頭來卻是不堪一擊。曆史已經證明,正義者必勝,侵略者無論構築什麽樣的防線,終究逃脫不了失敗的下場。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今天,重新翻開曆史的這一頁,意在揭露一段日軍侵華罪惡史,教育後人永遠珍視和平。
日本關東軍修築的珲春五家山軍事要塞,是“東方馬其諾防線”在我省境內僅存的戰爭遺迹,作爲東甯主陣地的側翼,陣地各項防禦參數僅次于東甯、綏芬河,是整個“東方馬其諾防線”中重要的要塞群之一。
專家簡介:劉誠信,男,1981年出生,延邊人。地方史料收藏愛好者,東北蘇區紅色文化研究發起人,中國紅色文化研究會會員。多年來致力于收藏、研究東北亞海上絲綢之路曆史,百年城市記憶,民俗影像,探索發現延邊抗戰史,研究的文稿曾被《延邊日報》《吉林日報》等多家媒體轉載報道,2018年聯合鳇魚島文化公司在長春文博會成功舉辦“吉林與絲路”主題曆史文化展覽。
參考資料:《珲春市志》《東方馬其諾防線大揭秘》《對蘇國境築壘設施計劃書》《日本防衛省築壘原始檔案》等。
圖片來源:本版圖片由東北蘇維埃紅色文化研究工作室提供
吉林日報社出品
策劃:姜忠孝
作者:吉林日報全媒體記者 畢玮琳 王法權 張琰
編輯:馬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