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惜薇 報道 [email protected]
巡回大使比拉哈裏●專訪
巡回大使比拉哈裏向來以敢怒敢言見稱,但細讀他的新書,不難發現他的“怒”其實源自他對新加坡這個蕞爾小國脆弱性的“憂”。他日前配合新書的推介,接受《聯合早報》專訪,對國家的“內憂外患”細說從頭。
比拉哈裏在各種場合演講時,總會強調“小國是脆弱的”,但他深明不能使脆弱性淪爲口號的道理,也意識到國人,尤其是年輕一代容易把這樣的論述視爲執政黨用以鞏固政權的伎倆。
“我們不能以說教的方式談我們的脆弱性,這是我不斷強調應了解曆史的原因。你需要知識、需要了解語境和背景,才能在無需他人提醒的情況下,了解你該了解的事務。這是我覺得我們仍有不足的地方。”
新加坡巡回大使比拉哈裏日前接受《聯合早報》專訪時感歎,一些大學曆史系畢業生徒有一紙文憑,對新加坡和東南亞曆史一無所知。“我認爲,你至少應該認識新加坡曆史,但你不能在對東南亞曆史缺乏認識的情況下了解新加坡史,也不可能不參照東亞史。唯有在對這些都有所了解之後,你才去開拓視野,包括了解世界史,從而了解自身國家在曆史洪流裏的位置。”
他舉例,修讀歐洲史需要了解歐洲史如何對自身産生影響。
比拉哈裏在各種場合演講時,總會強調“小國是脆弱的,沒有太大的犯錯空間”。集結了他多篇講稿和文章的新書《新加坡並非孤島:新加坡外交政策的看法》(Singapore is Not an Island: Views on Singapore Foreign Policy)裏,這樣的論述也處處可見。
但他深明不能使脆弱性淪爲口號的道理,也意識到國人,尤其是年輕一代容易把這樣的論述視爲執政黨用以鞏固政權的伎倆。
“我曾出席一個會議,一些與會者說新加坡不是人民行動黨一手打造出來的,新加坡獨立前不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漁村,它當時已經是個發達的地方。這沒錯,但我們獨立前,有很多地方比我們發達,但請看看它們現在的狀況。”
比拉哈裏笑言已屆耳順之年,再過七年就能如孔子所說的“從心所欲不逾矩”了。他更深層的擔憂是:對獨立前新加坡或建國初年有記憶的人越來越少,許多新加坡人不會明白周圍的環境不是天然形成的,“既是人爲的,就可被人損壞”。
他因此主張加深對曆史的了解,讓國人更關心時局。“我認爲,具體發生的事件是灌輸國民教育的最佳途徑。在水務問題上,什麽人教會新加坡人,我們確實是脆弱的?那其實是(馬來西亞前首相)馬哈迪,他不斷地威脅我們,惹怒了新加坡人,讓我們誓言就算要我們喝自己的尿液也無所謂!”
比拉哈裏1981年加入公共服務部門擔任外交官,兩年後出任行政服務官。他曾是新加坡駐俄羅斯大使及駐紐約聯合國常任代表、加拿大最高專員及墨西哥大使等。他在2013年退休前,是外交部常任秘書。
擔心外國人到我國
宣揚他們的價值觀
他也擔心外國人到我國宣揚他們的價值觀,掀起“文化戰爭”,並對外交政策産生影響。他認爲,聲援本地同性戀、雙性戀與跨性別者的“粉紅點”集會(Pink Dot)所造成的風風雨雨,就是一個例子。
這位資深外交官曾不只一次公開表示,政黨政治開始滲入外交政策。例如,2013年,工人黨議員畢丹星在國會提出我國中東政策的詢問,比拉哈裏認爲這可能引起馬來/回教社群對政府的不滿,而新加坡在處理同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關系方面,“向來是公平的”。
另一個例子是,2015年1月,新加坡民主黨的淡馬亞(Paul Tambyah)以黨中委身份去函《海峽時報》,主張減少國防預算以增加醫藥開支,還指出不受區域沖突過度牽纏的外交政策,特別是不透過武力參與其中的做法,才符合新加坡人的利益。比拉哈裏認爲這是過于天真和不負責任的言論。
比拉哈裏強調,他不是要阻止人們討論外交政策,而是希望新加坡人是在知情的情況下評論。
“大家應當了解新加坡作爲一個多元種族彈丸小國所面對的客觀現實,我們的可爲與不可爲。”
須從三層面
了解與中國關系
巡回大使比拉哈裏認爲,中國的外交政策“三軌並行”,不只有正式的途徑,還包括“半正式”方式和僑務,也就是中國同海外華人的接觸。他因此認爲須從這三個層面去了解與中國的關系。
就正式的新中關系,比拉哈裏說,這固然時有起落,但整體良好。至于“半正式”雙邊關系和僑務層面,他日前接受《聯合早報》專訪時說,中國多年來都把新加坡喻爲一個“華人國家”,但他認爲“這不僅僅是個形容詞”,也意味著中國期待在海外的華人接受中國的世界觀,“保持自身國家和中國利益的一致性”。
他提醒,三年前第七屆世界華僑華人社團聯誼大會在北京召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會見與會代表時曾說,“實現中華民族偉大複興是海內外中華兒女共同的夢”。
這被廣泛诠釋爲:中華民族複興是個對所有華人(包括海外華人)至關重要的理想。
比拉哈裏強調,新加坡是大中華以外,唯一華族居多的國家,但接受“華人國家”的稱呼會對我國的社會結構(social fabric)造成壓力。“我認爲這是個攸關生存的問題,75%的新加坡人口有華人血統,但我們曆經巨大變化,而更重要的是,四分之一的人口並沒有華人血統。”
這位資深外交官接著說:“社會契約是新加坡獨立的根基,多元種族和唯才是用促成我們所有的成就。這非常基本,不容許任何妥協。”
比拉哈裏在新書《新加坡不是一個孤島》中也一再強調,新加坡外交政策的一個根本理念是維護國家利益,而在不同宗派撕裂多國的當下,維護我國多元種族的特色更爲重要。
特朗普政府
並非一無是處
他日前在新書發布會上也說:“世界處于不確定性和不可預知性比平常多的階段,這已有一段時間,新加坡人要平心靜氣地嘗試了解事態,並以我們自身的國家利益爲出發點。我們不應該毫無保留地接受以完全不同考量爲依據的判斷。評估美國新政府時,尤其如此。”
盡管不認同美國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系協定(TPP)和巴黎氣候變化協定的做法,也認爲美國貿易政策發展方向和“伊斯蘭恐懼症”(Islamophia)在美國滋長,讓人“極度擔憂”,但比拉哈裏不認爲可就此總結特朗普政府一無是處。
首先,這個政府貫徹了東亞的外交和安保政策;重申日本、韓國和澳大利亞盟國的重要性;美國副總統彭斯宣布特朗普將出席亞太經濟合作組織、東亞和亞細安-美國峰會;美國第七艦隊繼續在南中國海和東海運行,美國海軍最近也展開特朗普上台後對南中國海的首次巡航。
其次,比拉哈裏形容特朗普在與習近平進餐的同時,發動對敘利亞的攻擊爲“神來之筆”,一洗奧巴馬總統“戰略忍耐”政策給人的懦弱感覺。比拉哈裏說,奧巴馬雖反對敘利亞使用化學武器卻無法貫徹政策。
他也認爲,特朗普政府在韓國海域和鄰近的地方部署航母戰鬥群(carrier strike groups),以回應朝鮮的屢次導彈試射,同樣是正確的決定。
“我不認爲在繼續推行導彈和核計劃方面,朝鮮可被勸阻。朝鮮遲早會開發出可抵達美國大陸的洲際彈道導彈(ICBM),但這不可歸咎于特朗普政府。我們站在東北亞安全環境經曆重大戰略變化的風口浪尖,這時展示巨大武力是重要的,以便在不久的將來維持威懾作用。”
比拉哈裏在新書《新加坡不是一個孤島》中一再強調,新加坡外交政策的一個根本理念是維護國家利益,而在不同宗派撕裂多國的當下,維護我國多元種族的特色更爲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