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can’t back(我們回不去了)” 托爾金 《魔戒》
溫暖的春日陽光,透過輕盈的雲幔散射下來,穿過鮮嫩欲滴的綠葉,撒落在潔白的床單與床頭晶瑩的玻璃杯上,變化著奇妙的明暗光影,還有一抹高原天空獨有的亮藍。涼風輕拂,遠遠傳來汽車的鳴笛,讓我覺得有些迷茫——這就是我熟悉的麗江?
這是2019年5月,我們在雲南舉辦同學會下榻的麗江五星級酒店。位于離大研古城近十公裏的香格裏大道上,有人問爲什麽不直接去古城裏住呢?組委會的當地同學笑笑:除了外觀和庭院,所謂的古城精品客棧,內涵與星級酒店沒有什麽區別,可能不再適合已經步入中年的我們了。
第二天一早,一個人往古城最高的獅子山走去,清晨,古城蜿蜒曲折的小巷裏,少有行人,滿眼都是木房的古色,探出牆頭的豔豔的花朵、晨風中隨風飄散的風鈴聲。每一條深巷,每一個轉角,仿佛就有熟悉的時光,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聲音撲面而來,直入心臆。
十年前的春節,我和朋友們第一次來自駕來到麗江。當然不是爲了抛卻塵世雜念,爲心靈尋找一個臨時安放的場所。所以在古城找好客棧,放下行李,我們就來到新華街的酒吧裏。
那時候,在歌手侃侃《滴答》的歌聲裏慢慢搖曳的麗江,盛行駐唱歌手抱著吉他,低吟淺唱的清吧。沿河兩岸的酒吧門前還有對歌的納西小妹,喧囂的燈影裏漂浮著婉轉的韻味。我們倚靠在臨水的窗邊,喝著據說是老板手工釀造的黑啤,推杯換盞,興致盎然。就在那裏,我們中間的一位女性朋友,爲在座的已婚男士總結出“圈養”,“放養”,“野生”三種婚姻狀態,一度讓歡樂的氣氛達到頂點。
回客棧的路上,井巷如迷宮般的古城一片寂靜,新月如勾,橘黃色的路燈映著紅色的燈籠,清冽中帶著一絲暖暖的慰藉。客棧裏,年輕的客棧老板還在跟客人喝茶聊天:“爲了過這樣一種自在隨性的生活,辭掉不錯的工作,來這裏開店,以此爲家的人肯定有,不多”。停了停,他笑了:“我嘛,不是”’。
2010年前幾年可以說是麗江的黃金時期,大量湧現的畫廊書吧,餐廳茶館,銀飾木雕店,精品客棧,更新著麗江原本的文化氛圍,爲之注入文青聖地的鮮明特征,“豔遇之都”已成爲它不可替代的稱謂。豔遇一詞被解釋爲“遇到美麗”,描繪著一種浪漫而美好的邂逅。
隨著無數期待豔遇的年輕文青們的湧入,古老的原生文化悄悄發生著改變。古城裏,總能聽到那些穿著並不考究的民族服飾的女孩們興奮聲音;“去哪個酒吧?”。
從西北角的玉河廣場的KFC。必勝客,擠過路面變窄的東大街和幾乎是平行的新華街,到達古城中心的四方街廣場。當地人說:以四方街爲中心有三條古道。七一街通往大理,五一街往永勝,新華街則是香格裏拉的方向。街道兩邊是鱗次栉比的大中型連鎖酒吧,旅遊門市,銀飾店,鮮花餅和茶葉形象店等,這是麗江古城中租金最貴的地段,商品的售價也更高。
滿街都是劣質工藝品,C君說。他希望找一個小鋪面,先嘗試引入東南亞的紅酸枝,南亞的小葉紫檀,甚至海南的黃花梨,現場加工手串,佛牌或其他小工藝品,此外,開一家小型客棧也不錯。古城到處都是店鋪客棧轉讓的小廣告,我們了解一下,“天雨流芳”旁十平米的小鋪,四方街背後小巷二,三十平米的店面,房東簽合同,租金大約十萬一年的樣子,轉讓費二十萬左右,二房東簽合同無轉讓費,房租十五,六萬,三年一次付清。至于位置稍好的十個房間左右,帶庭院的客棧,房租十來萬,轉讓費在五,六十萬的樣子。
這些店鋪或客棧,大都簽的是十年甚至更長的租賃合同,而轉讓時,都只剩下兩,三年的租期。
考察毫無進展,我們在麗江呆了差不多大半月,這對我算是一個難得的好時光,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到古城南門市場一帶逛逛,午飯後,獨自找一家酒吧二樓,喝喝茶,看看書,聽駐唱歌手低緩的民謠,30,40元還能坐上一下午。晚上,和朋友去象山市場,矮方桌,小竹椅,臘排骨。有時去R君朋友開在新城小巷裏的迪吧,看笙歌豔舞,聽著主持人的葷段子,點評那些不時地打量著周圍,期待著能在麗江發生個什麽故事的“豔遇尋夢人”。
生性浪漫的C君“豔遇”倒是不期而至。那是個全民微信“搖一搖,找朋友”的時期,很快,一個剛剛抵達束河古鎮的女人闖了進來,暧昧的晚飯後,也許對方姿色一般,豔遇無疾而終。後來,搖啊搖的,一個川北的,二十幾歲的妹子闖了進來,好像也是開酒吧的,逛了幾次街,吃了幾次飯,我們可愛的C君,一如舊時的新月派詩人,莽撞而羞澀,情趣又自持,所以連伊人的手都沒牽上。
也許,不同豔遇內容大多都與愛情無關,最終我們還要離開。盡管還有些在尋找和患得患失間流轉的暖昧與模糊。我覺得麗江的豔遇,更適合那些試圖在生命的某個階段中證明自己,渴望成爲自在的個體,抑或就是迷失在職業酒托的柔情中的年輕人,因爲他們還需要成長,還足夠的時間成長,而迅速步入中年的我們,已經沒有成長的資格和動力了。
就在那個五月的晚上,當我們離開喧囂的古城,來到新城一家粉館夜宵時,我問當地同學,現在象山市場還能吃到臘排骨嗎?“都是網紅店”,他淡淡地回答:“味道都統一了”。
年輕的粉館老板和他漂亮的媳婦,一口地道的東北話:“大哥,味道咋樣?還要調料不?”
“可以可以”。同學看著他們忙碌的背影,低聲道:“年輕人,呆在麗江還真不容易”。
注:文中插畫,均爲2010年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