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勝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unsplash
只有等意大利、西班牙、美國等國家和地區的疫情都平息了,抗疫才能夠說竟全功。
米蘭大教堂前空無一人。/La Repubblica
如今爲傳染病所做的“隔離”(Quarantine)措施,始于14世紀黑死病蔓延的意大利,源自意大利語quaranta giorni,意思是40天。
因爲人們發現,從感染黑死病到死亡,大概需要37天。威尼斯爲了防止輸入性病例,要求入境船只必須在港口以外停泊40天,所有船員安然無恙才能進城。
和今天一樣,1348年的意大利爲了控制疫情,也實行了旅行禁令和貿易禁令,工廠和屠宰場被關閉,彌撒、葬禮都受到了限制。
2020年3月27日,教宗方濟各在雨中來到聖伯多祿大殿前,通過直播與教衆禱告。
2020年3月18日,意大利空軍飛機正在轉運一名重症病人。/Aeronautica Militare
根據最新統計,意大利新冠肺炎感染者的平均年齡爲62歲,病亡者平均年齡爲78歲。一般認爲,感染者以老年人爲主,是意大利患者死亡率過高的原因之一。
因過量使用抗生素,意大利國民的抗生素耐藥性比歐盟平均水平要高,每年因此死亡的人數超過1萬人,占歐盟此項數字的三分之一。
此外,意大利人的吸煙率也比其他國家高很多,24%國民吸煙,而英國是15%。吸煙會削弱肺功能,抵抗力更差,因此感染了新冠病毒後,男性比女性更容易發展成重症。
這些社會因素或許都影響了意大利感染者的死亡率,但仍然不足以解釋,意大利的死亡率爲何比其他國家高二三十倍。
醫院走廊也擺滿了病床。/NBC News
意大利國際政治研究院研究員馬特奧·維拉認爲,實際致死率(IFR,死亡人數/感染總人數)才是比較准確的指標。
然而,因爲檢測不足、大量輕症患者在家隔離不確診以及無症狀患者的存在,沒有一個國家能夠搞清楚本國有多少人感染了新冠病毒,也就難以計算實際致死率。
馬特奧·維拉團隊通過模型推算,意大利實際感染者大約爲53萬人(在35萬到120萬間波動),是當時官方數字的10倍,實際死亡率大約爲1.14%(置信區間爲0.51%至1.78%)。
也就是說,意大利境內的新冠病毒並沒有比其他國家更致命,意大利人也沒有更脆弱。
但馬特奧·維拉也警告,他們預估的實際感染人數距離群體免疫所需人數還有很大一段距離,“與新冠病毒的對抗仍將漫長”。
沒什麽勝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醫護人員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意大利貝加莫(Bergamo)一家醫院的10名醫生在《新英格蘭醫學雜志》旗下平台發表了一篇論文——或者說是求助信,他們形容說:
“新冠病毒就是發達國家的埃博拉。”
這種病毒沒有那麽致命,但傳染性特別強,且醫療化、集中化程度越高的社會,人口密集,病人紮堆,病毒就越是廣泛傳播。
意大利已經有7100名醫護人員感染了新冠病毒,占全國病例的7.2%,超過50名醫生不幸病亡。
Daniela Trezzi年僅34歲。
死亡與感染,並不是最令人痛苦的。
作爲醫護人員,早已做好心理准備面對生離死別,但新冠病毒襲來之後,沒有人准備好了如何應對這種抉擇:
倫巴第大區有800張ICU病床,疫情暴發後的三個星期裏,有1135人需要ICU病床,該如何分配?
電車難題在意大利醫院裏出現了。
“如果你接收了一位82歲的高血壓病人,此時有兩三位病人在ICU病房外等候,他們更年輕,有更多機會生存下來,你會如何選擇?”
危機時刻,很多人都會認同,真正勇敢的人是承擔內心痛苦與道德責難,盡可能拯救更多生命的人。這也是意大利麻醉、鎮痛、複蘇和重症監護協會(SIAARTI)對前線醫生給出的分診建議。
除了病人的年齡和健康狀況,意大利醫生還需要評估他們的家庭背景。如果病人離開醫院後有家人可以照顧他們,當有病床空出來時,他們有更多的可能得到優先安排。
SIAARTI主席、都靈麻醉師Marco Vergano說,如果他面臨這種抉擇時沒有把機會給生存機會更大的人,他認爲這也是一種不道德。
這個建議立即遭到了其他醫學協會的抨擊,同行批評其公然主張放棄老年人。但Vergano醫生認爲,那可能是因爲他們不知道前線的情況。前線醫護和普通民衆,能夠理解這種抉擇的艱難和痛苦。
3月19日,意大利博洛尼亞,有人在窗戶外挂上意大利國旗,上面寫著“一切都會好起來”。/Pietro Luca Cassarino
六國疫情增長曲線動圖。
盡管如此,未來一個月也不能掉以輕心,部分地區的情況依然危急。意大利民事保護部門負責人博雷利也警告說,最壞的階段還沒過去,沒有人可以放松警惕。
疫情再次暴發,主要是因爲隔離措施放松,這是1918年大流行最大的教訓之一。
根據美國《國家地理》3月27日發布的研究,1918年疫情最嚴重的美國,多個城市在疫情緩解後放松管制,隨後又迎來了一次暴發,甚至比上一次持續時間更長,情況更嚴重。
在舊金山,政府看到疫情緩解後取消隔離措施,不久就出現了一次持續時間更長的疫情暴發期。聖路易斯市暫時放開隔離管制後,死亡人數急劇增加,即使再次恢複隔離也難以遏制。
聖路易斯市疫情。/National Geographic
在2020年的大流行中,意大利人至少已經有兩個深刻的教訓。
疫情暴發後,意大利參照戰時的分診原則來分配ICU床位,評估標准主要爲病人年齡及存活率,但這種粗疏的分診模式會把醫護人員推到道德的兩難境地,在科學上也未必經得起考驗。
事實上,雖然新冠肺炎重症患者需要兩周以上的治療,但很多研究表明,患者短期內接受ICU治療一樣可以有效提高生存率。
加拿大一項針對甲型H1N1流感的研究發現,如果病人使用了五天呼吸機後轉到普通病床,他們生存下來的幾率將達到70%。
英國的一項研究顯示,即使病人只接受了48小時的ICU治療,隨後將床位讓給更危重的病人,他們的存活率也達到了59%,這顯然受益于ICU治療。
也就是說,一個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現有資源的分診模式,可以顯著地降低病人的死亡率。大流行沖擊醫療機構的同時也沖擊了人性,人類在醫學技術、社會管理上如何拖住死神的腳步,依然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意大利人在排隊購物時保持距離。/Ian Art Photography
然而,抗疫勝利這件事,卻無法比其他國家提前完成。
今天全球化的特點就是命運共同體,牽一發而動全身,無論從中國到美國的企業多麽想複工,無論産能恢複了多少,沒有全球各國的訂單,世界經濟就無法恢複正常。只有等意大利、西班牙、美國等國家和地區的疫情都平息了,抗疫才能夠說竟全功。
疫情過後,世界會變成什麽樣?經曆過黑死病的意大利人或許也可以給我們一個參考答案:人們展現了非凡的韌性,面對瘟疫對世界的改變,他們適應並且生存了下來。
我們已經在適應中。
✎作者 | 張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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