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淵捷手制烏曹模型船尾彩繪鳳凰圖案與傳統紋飾,是早年閩粵民間典型的“花屁股船”(右圖),及百年舊照片裏所見在海上航行(右上圖)與上海港內停泊(右下圖)的附件花屁股船,船尾彩繪鳳凰曆曆在目。
百年前,在泉州晉江的石菌鄉,一名23歲的年輕人黃淵捷,隨同多次駕船往返泉州與新加坡的父親,駕駛一艘遠洋海船,載貨南下,不料到南沙群島卻觸礁沉沒,脫險回鄉。
第二年,他們父子再駕駛一艘“新泰興”號遠洋海船南來,終于成功抵達新加坡。時爲1917年,後來黃淵捷又多次駕駛載貨帆船往返閩新二地。
1978年老報人故彭松濤訪問這位84歲高齡的老船長,留下百年前福建海船南來情況唯一口述曆史記錄,彌足珍貴(見1978年《新加坡晉江會館紀念特刊》)。
黃老父子當年駕駛南來的是福建烏槽(艚)船,爲明清時期閩粵浙沿海一種遠洋中型海船,以形如長槽狀,船體塗黑色(閩語烏、黑同音)而得名。
烏槽原爲漁船,因堅固實用速度快,是明清時期閩粵生産最多的商用運輸貨船,明清水師還改裝其成爲中型戰船,如1521年屯門(今香港青山)海戰,明軍就出動大戰船8艘,烏槽船12艘,以200人迎戰葡萄牙1000多人巨艦5艘,結果明軍獲勝。
黃老船長曾駕駛遠洋烏槽船來回閩新兩地多回,對烏槽船了如指掌,晚年精心制作了一艘他當年首次駕駛南來的“新泰興”號三桅烏槽船的船模(但改名爲“金晉泉”號,代表泉州晉江商船),在本地留存了一件珍貴的曆史“證物”。
黃老後來把這艘珍貴船模贈與福建會館,1986年全國宗鄉總會成立後轉贈總會。
2019年因參與晉江會館出版《江河情緣》工作,曾到現場研究黃老用心制作的這艘船模,初見只道是尋常,細看才知不簡單。雖非專業制作,卻認真講究,處處一絲不苟,無論船體結構、塗裝繪飾、船錨船舵,各式絞車桁架、桅杆裝置及帆上索具結悉方式,幾乎巨細無遺,令人贊歎。
整艘船模可分五大部分:船型與船體、甲板與首尾緢舵、桅杆與帆裝索具、舵樓建築、塗裝繪飾與“腳船”(即船載小艇),均各有可觀。
以航行主動力來源的桅杆與帆裝索具爲例。頭桅、主桅和尾桅下均設置專用絞車,操作升降篷帆索具,每面布帆整體與局部的帆索,都各以專業的結系方式,通過滑車,聯系甲板上的絞車,化繁爲簡,互相借力,既方便升降篷帆,也增加速度又節省力度。
這些專業的結系“結構”,使操作有條不紊,井然有序,確實是具有現場經驗者制作的“實用”之作。
布滿船體各部位的塗裝繪飾,也很精彩,而且都各具文化意義。最精彩的是船尾彩繪,表現出了當年福建民間商用海船有趣的“花屁股”特色。
什麽是“花屁股”船?
其實花屁股並不是一種船型,而是20世紀30年代研究中國帆船的英國人夏德(G.Worcester,1890—1969)對他所見的福州運木船船尾(艉)彩繪所記述的俗稱(英文爲the Hua-Pi-Ku or Foochow Pole-Junk)。
夏德1919年進入中國海關總稅務司,在河務督察任內工作了近30年直至退休。因職務之便得以在長江流域記錄了243種船型並繪圖,編織出中國長江水系傳統帆船的經緯。
當時福州運木船常來往上海,成爲他所記錄的唯一福建海船。
他在1940年出版《長江之帆船與舢板》書中,采用大量的福州運木船照片,並首次記錄了他所稱的“花屁股船”。
這一首見于其記錄的俗稱,隨其著作流傳英美,“花屁股船”的俗稱也就不胫而走。
因其著作的影響,有人認爲船尾有“花屁股”彩繪者一定就是福建運木船,經過專家學者們多年的調查和研究,確定“花屁股”彩繪並不都是運木船,也有其他運輸車,當年中國沿海各地還有不少其他船型擁有“花屁股”的船尾彩繪,並非福建或福州帆船專用。
但這些種類豐富,極具傳統藝術特質的“花屁股”帆船彩繪,確是當時中式帆船所獨有的時代特征。
許多上世紀前期的舊照片,就常見到花屁股船出現在廣東、上海、美國等地。可見這種華麗的畫飾爲當年時尚。直到上世紀50年代以後,才完全消失。
黃淵捷的手制船模,船尾除了有紅底金字的船名“金晉泉”外,就全部塗滿七彩缤紛的彩繪,船舵上正中,描繪海上鳳凰展翅,仿佛爲航行增加火力(鳳凰爲火鳥),周圍裝飾各式傳統花飾圖案,斑斓多彩,華麗奪目。
這些美麗炫目、各具寓意的彩繪,在枯燥單調又處處風險的海洋上,相信也爲船員們增添不少樂趣和信心吧。
這艘滿載曆史與文化信息的珍貴船模,如今展示于宗鄉總會大堂展櫃。
只是每天人來人往,日日如常,不知道誰會注意到這艘安靜的小木船,具有如此不尋常的曆史價值和厚重的文化意義呢?
文:杜南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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