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996.ICU?工作996,生病ICU。”——2019年3月27日,一名中國程序員在軟件托管平台GitHub建立“996·ICU”項目,點燃了圍繞中國科企加班現象的持久爭論。底層員工對996怨聲載道;科企大佬稱之爲福報,激烈爭辯一度隨著新聞熱點淡去而消減,直到去年12月29日,生意蒸蒸日上的中國電商拼多多一名22歲女員工下班後猝死,輿論場對加班文化的爭議再度燃起。
加班現象在中國已不是潛規則,而是浮在表面的“打工人”群像,已然成爲中國企業乃至社會文化的一環。(互聯網)
沒錯,996(朝九晚九每周工作六天)、007(零時工作到零時每周工作七天,也指一天24小時一周七天隨時待命)等加班現象在中國已不是潛規則,而是浮在表面的“打工人”群像,已然成爲中國企業乃至社會文化的一環。一般人對中國加班文化僅有籠統的認知,覺得那是互聯網“大公司”的獨有風景線。但細看之下,中國不同領域、不同行業都有一定程度的加班文化。
《北京商報》在2019年11月26日的一篇評論中指出,互聯網公司作爲加班重災區,“996”甚至是更長的工作時長已經被視爲普遍存在的現象,“而這種制度正在蔓延到其他行業,如快遞員、醫療、媒體及其他企業員工。”
2020年11月,深圳一名外賣員小林送餐時爲了趕時間而闖紅燈,被出租車撞成重傷,昏迷兩個多月;12月21日,43歲的“餓了麽”外賣騎手韓某在配送了33單外賣後猝死。
在醫療行業,加班過勞常八九,遇到大規模公共衛生時間,醫護人員加班加點,過勞猝死的案例也曾發生。去年2月3日,湖南衡陽衡山縣東湖鎮馬迹衛生院藥劑組副組長、28歲的宋英傑在抗疫期間多日連續超負荷工作,勞累過度,于2月3日猝死在醫院的宿舍。
其他行業如法律、媒體等也難以幸免。曾在一家中國律師事務所工作過的許吉如在B站一段有近85萬播放率的演講視頻中說,她周末需要加班,往往工作時間是“9到5”(早上9點到隔天早上5點),在這段2019年7月22日上傳的視頻中,許吉如說:“入行之前我想過這行會很辛苦,但沒想到會這樣的辛苦。”
擁有哈佛碩士學位的許吉如一度嘗試演藝行業,發現不同的困難與艱苦。她在視頻中坦言,每個行業都有不同的困難,“有的苦在透支健康、有的苦在透支情緒。”
《中國新聞周刊》在2013年7月盤點了中國13大過勞死頻發高危職業。高級審計師、IT業從業者、外企500強精英位列前三。
事實上,中國不同行業雇員的過勞現象一直都存在,2011年4月10日晚,普華永道上海辦事處的25歲初級審計員潘潔因急性腦膜炎不治身亡,盡管普華永道否認她爲“過勞死”,事件仍引起白領階層對“過勞死”的擔憂。
更早的案例也有,如2006年在工作崗位上猝死的25歲華爲員工胡新宇、2005年因長期超負荷工作,死于心肌梗塞的36歲清華教授焦連偉。
多年下來,累計的過勞猝死案例也不少,但一直沒有引起想當下一樣的廣泛且持久性的輿論關注。
關于“過勞死”的新聞,此前多爲零星的孤立事件被報道,每隔一段時間,在各行各業都會浮現幾起,而從2019年“996”的討論伊始,則主要聚焦著中國科技企業的加班文化。除了科技行業本身的高強度性質外,也與中國科技企業成爲“龐然大物”有關,作爲房間裏的大象,除了産品、盈利外,企業文化,員工福利等等都成爲繞不開話題,被衆人放大審視,不斷討論。因此,每隔一段時間,有科企員工過勞死的新聞曝出時,尚未冷卻的鍋自然要再度“炸開”。
而“過勞死”的事件時而發生,也與中國政府對勞工的權益保障力度仍不足。《南方日報》在2019年4月3日的一篇文章中寫道:“在從法律意義上講,996工作制直接把加班轉換爲對員工的正常工作時間要求,與法律規定的標准工時明顯不符。” 近期中國科企接二連三因涉嫌壟斷而被調查,卻未曾聽過任何科企因爲讓員工過量加班而被處罰,上海勞動監察部門目前雖然已對拼多多員工過勞死介入調查,但能否改變現狀,大家也在觀望。
由于沒有法律與政策的硬性規定,“中國式過勞”演化一種極爲主觀且模糊的概念,譬如一些人在抱怨996透支健康之余,另一群人卻反駁這根本不算什麽,每天工作13至15小時算常態,馬雲就曾公開稱996是“福報”。一些人投訴被迫加班掩蓋了效率低下問題,也有人認爲加班讓企業效率突飛猛進。因此什麽才是真正的“過勞”以及它的利弊,已夠人們爭論許久。
“加班文化”,到底是“先苦後甜”“鐵棒磨成針”,趁年輕拼搏,用“狼性青年”來換得中國科技企業在國際上大放異彩?還是剝削和壓制勞工的不合理、甚至不可持續發展?
從數據上說,中國猝死的情況不可輕視, 中國國家心血管病中心發布的《中國心血管病報告2018》顯示,中國每年發生心源性猝死的人數約爲54.4萬。中國媒體測算,這遠遠高于自殺、交通事故和白血病引起的死亡人數,相當于每天近1500個人發生猝死,每分鍾就有一人因心髒原因猝死,並且搶救成功率不足1%。
過勞非中國獨有現象
不過,如果縱向比較,中國心源性猝死的案例占人口比例,其實還是比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低。而現有的數據,也無法反映出相對于其他國家,中國猝死的人數中有多少與“過勞”有關。能確定的是, 加班與過勞文化並非中國獨有,日本與美國一些城市也被普遍認爲是加班族的聚集地。
日本一向被認爲是加班過度的“加班國度”,而且頻繁的加班與大批的高齡打工者已是當地曆久不衰的企業文化。員工因爲工作勞累而死亡的案例時而有之。事實上,“過勞死”這個詞,也是源于日本的舶來詞。2002年,《牛津英語詞典》在線版收錄了來自日語的詞彙“karoshi”(過勞死)。早在日本經濟泡沫破裂前的1988年,日本人均勞動時間是2480小時。這意味著除去法定節假日,單單算工作日,日本人均日工作時長是10小時。當年,日本功能飲料Regain的廣告語成爲了年度流行語,那句話對于加班族極具吸引力:你能24小時作戰嗎
日本功能飲料Regain的廣告時常標榜該産品能讓人精神24小時,以吸引當地加班族購買。(互聯網)
但很快,過勞死成爲日本難以徹底祛除的社會性災難。日本官方對過勞死的定義是:每個月加班80個小時,因過度疲勞造成的死亡。但據日本《讀賣新聞》去年報道,日本官方最新公布的公務員工作時間調查顯示,該國超三成年輕公務員的月均加班時間,都超過了80個小時的“過勞死線”。
在美國加州的硅谷、紐約的華爾街也一樣加班成風,斯坦福大學教授傑弗瑞·菲佛在2018年出版的書《工作致死》裏說,過勞已經成爲人們死亡的第五大原因,他估計美國人每年死于工作的人數是12萬。
剛剛晉升世界首富的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就是加班狂人。據傳他最近一次請病假是在2001年,當時他得了瘧疾。有一回,員工因孩子出生錯過一場活動,特斯拉馬上發郵件訓斥:“這不是借口,你要弄清楚什麽對你來說更重要。我們正在改變世界,如果你不打算全力以赴,那就別幹了。”
剛剛晉升世界首富的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就是加班狂人。(法新社)
不過,不管是在哪個國家,年輕的生命因“過勞”犧牲,不管是對當事人、其家人或社會都是重大損失。而在高速發展以及在某種社會文化,過勞情況更難避免。
過勞致死肯定是誰都不願意的,在中國而言,這迫切需要《勞動法》長出牙齒,懲處強制員工過量加班的企業;至于普遍的過勞現象的問題,思考的焦點可能要放在普遍民衆有多少選擇的問題,是否大多數人可以不用“過勞”而繼續過體面生活的選擇?可以不用“過勞”而維持一定的職業前景?如果這些選擇足夠充分,那麽社會上存在或高或低的“過勞”情況,也就是社會發展與進步的必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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