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商人汪大淵14世紀航海到國外通商,途經新加坡;他所編撰的航海記錄《島夷志略》一書中,
明確提到這裏存在著三個不同的群體:班卒居民、龍牙門居民,以及和龍牙門土著一同生活的華人。
新加坡的土著是誰?一般人或許認爲,新加坡最早的居民是馬來人,但也有學者提出不一樣的看法。
19世紀開始“馬來人”才成土著統稱
700年前的新加坡已經是個生機勃勃的城市,當時至少有三個族群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和一般人想象中不同,這群土著未必是今天廣泛定義中的馬來人,而且,華人早在14世紀就已經在新加坡落地生根。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南亞研究系教授約翰·米錫克(John Miksic)指出,一般人常常籠統地用“馬來人”來形容新加坡的土著,但“馬來人”這一詞,是從19世紀開始才普遍成爲馬六甲海峽一帶土著的統稱。因此,如果用這個統稱來描述新加坡14世紀的原住民,我們很可能會忽視了他們的多元性。
有關本地土著的詳細記錄,最早出現在元代商人汪大淵編撰的航海記錄《島夷志略》中。汪大淵公元14世紀航海到國外通商,途經新加坡。他回國後把一路上的見聞整理成《島夷志略》,裏頭以地名分出一百個章節。
不少學者相信,“龍牙門”和“班卒”這兩個章節分別指的是新加坡的聖淘沙一帶和福康甯山一帶。
700年前新加坡或已是個多元社會
汪大淵在書中明確提到三個不同的群體:班卒居民、龍牙門居民,以及和龍牙門土著一同生活的華人。
米錫克教授受訪時解釋:“班卒和龍牙門居民不論是衣著或生活方式都不同,他們很可能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群體。”
根據汪大淵的描述,班卒居民留著短發,頭上纏著金絲花紋的綢緞,身穿紅色布條。龍牙門的居民則大多盤起長發,穿著短布衫,系著青布稍,衣著風格可能類似今天的沙籠(sarong)。
汪大淵形容龍牙門居民爲強盜,說他們“俗好劫掠”,凡用來進行貿易的物品“皆剽竊之物”;相反的,他形容班卒居民爲一群誠實的商人,出産鹽、酒、棉花、絲布等多種商品,進行買賣。
《島夷志略》一直是研究新加坡古代曆史的重要史料,但相關章節中只有100多到200多字的只言片語,難以重建一個完整的曆史圖像。
米錫克教授從1984年起帶領團隊到福康甯山上展開了13次的考古挖掘,那裏相信是汪大淵書中所描述的班卒。考古團隊的挖掘工作,後來也延伸至福康甯山腳下的國會大廈和皇後坊一帶。
這30多年的考古發現,大致符合汪大淵書中的描述,也彌補了文獻中的部分遺缺。這些文物映照出一幅超乎許多人想象的圖景——14世紀的新加坡不僅是個蓬勃的鬧市,島上也已經有小型的“生産工業”。
講解者
戴柔星
■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客座研究員
■曾在國內外多處進行考古挖掘
考古生涯中的一次重要發現,差點被戴柔星當惡作劇,但也讓他悟出對曆史的獨特見解。
戴柔星是本地第一名獲得北京大學陶瓷考古博士學位的學者,主要研究東南亞沉船出水的宋元陶瓷。他對古代陶瓷的興趣源于一艘沉船——黑石號(Batu Hitam)。
目前展于亞洲文明博物館的黑石號是中國唐代的貨船,在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海域發生意外後沉沒。黑石號1998年被發現時,戴柔星仍在求學。“當時所有有關黑石號的報道我都關注。正因如此,後來才選擇了與沉船息息相關的陶瓷作研究。”
一次在河北的考古,戴柔星從唐代地層發現一批晶瑩剔透如現代工藝品的陶瓷碎片。以他當時對古代瓷器的了解,唐代的瓷器制作工藝未能達到如此精湛水平。說起這個意外的發現,他笑說:“我當時還以爲是同事故意放進去捉弄我呢!”
戴柔星說,這批瓷器數量不多,證明唐朝雖有工匠能做出這樣高質量的瓷器,但手藝很快就失傳了。因此大量殘骸中只有零星數片,往後幾百年的地層中再也沒有了。
“這也正說明了,曆史其實並不是一條不間斷的長河,而是由許多斷層組成的。工藝、文明都不是一直向上發展的。很多時候後繼無人,就斷了。”
14世紀福康甯山一帶有首飾銅器工坊
本地三位曆史學者柯宗元、王添順和陳大榮在聯合撰寫的《新加坡700年曆史》書中,根據現有史料推斷14世紀新加坡的城市規劃。他們認爲,王室居住的宮殿建在福康甯山上。福康甯山東側位于現今婚姻注冊局的地段,曾是個首飾工坊,也是宮廷工匠的活動區。
米錫克教授的考古團隊在那裏發掘超過1萬個用來制作首飾的珠子和玻璃碎片原料。團隊檢驗了玻璃原料的材質,發現這批玻璃原料來自中國。這意味著,新加坡早在14世紀就已經有一套和國外鏈接的生産線。這批工匠相信是從中國進口原料,再進行加工,除了把玻璃制成珠子,也爲它添上五彩缤紛的顔色。
在福康甯山腳下的國會大廈,則可能曾是個銅器工坊。考古學者在那裏挖掘出600多件銅器,當中包括銅絲和魚鈎。大部分的銅絲已經支離破碎,魚鈎雖然也已經腐蝕,但仍舊保留原有的形貌。米錫克教授指出,銅絲很可能是工坊使用的原料,魚鈎則是工坊的産品。
盡管目前已經有大批文物出土,但與14世紀新加坡曆史相關的文獻記錄不多,學者只能根據有限的資料,拼湊出14世紀零星的生活面貌。米錫克教授認爲,有關新加坡古代曆史的研究,還有許多發展的空間。
他說:“還有許多亞洲的文獻尚未經過深入研究,當中相信能找到更多有關古代新加坡的記錄……在新加坡北部和西部也有一些地點適合進行考古挖掘。它們的曆史可能更久遠,但這些地方目前仍未開放給學者進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