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新加坡國立大學教授鄭永年在媒體上發表文章《誰主香港》,文章中說: 一些國家完全保留了原來殖民地的制度,並且跟著原宗主國實行西方式民主,但成功案例寥寥,失敗案例比比皆是。也有國家實行“去殖民地化”。不過,因爲方式不同,結果有好有壞。一些國家簡單粗暴,廢除了所有制度遺産,但新的制度建立不起來,不僅影響了和西方的關系,最終制約了本地的發展。也有正面案例,新加坡最爲典型。在獨立之後,“新加坡進行了有效的去殖民地化,”保留積極遺産,去除消極影響。新加坡的“法治”體系,就是在殖民地遺産的基礎之上發展起來的。
關于鄭永年對香港問題的許多觀點,不作評論,對其中認爲 “新加坡進行了有效的去殖民地化”的觀點,提出一些不同看法。
首先看看李光耀的看法
2012年5月,前聯邦德國(西德)總理施密特訪問新加坡,兩位老友做了長達3天的交談。當他們談到了李光耀一生最引以爲傲的雙語政策時,
李光耀坦言:新加坡的殖民者是英國,這對新加坡來說挺幸運的。不只是這一次,李光耀在 《李光耀觀天下》中討論歐洲的章節裏,也表示了對英國的感謝。“對于英國的制度和其有風度的離開,我們應該心懷感激”。
李光耀說, 英國人在離開時頗有紳士風度的。他們的總督彬彬有禮地將辦公大樓完好無損地交給他,拉著他的手向他介紹了大樓裏的每位管家。正如一首歌裏唱的那樣:這位漂亮朋友離開亦漂亮。
李光耀寫道:如果,英國人當初留給我的是剛果或者幾內亞那樣的狀況。我不能確定自己有無能力將國家變成如今的面貌。
當然,看官會認爲,李光耀這裏只是說英語爲新加坡帶來的好處,不能說明新加坡沒有“去殖民化”。不要著急,李光耀接著就說到“制度”等方面了。
接著,李光耀說,要感謝英國的並不只是他們的紳士風度和他們留下的英語,我更看重英國人的制度。他說,英國人留下的制度是成熟的,行之有效的,我們不需要去將其顛覆。那樣是愚蠢的,我們只需要去填補和強化一些東西。
在這裏,李光耀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認爲英國的“制度”是行之有效的,我們不需要進行“顛覆”。
李光耀在他的回憶錄中,還說到了英國駐防在新加坡的軍隊,在《李光耀回憶錄》中還寫到,當英國軍隊要撤離新加坡時,李光耀曾經多次挽留。當時還不是從安全角度來考慮問題的,主要是如果英國軍隊撤離,新加坡有一批爲軍隊服務的“三産”就業人員就要失業,對剛剛獨立的新加坡是一個“經濟負擔”。但是英國反複說,在新加坡駐軍,負擔太重了,英國“負擔”不起,堅持要撤軍,新加坡才不得已,“允許”英國軍隊撤軍。英國軍隊撤軍後,新加坡認爲,給新加坡帶來了很大的“損失”,主要指爲駐軍服務的“三産”都沒有了,一大批人都“面臨失業”。目前,新加坡仍然駐有美國的軍隊,所以李光耀說,新加坡不是一個“正常”的國家。
另外,李光耀對在英國殖民期間這一段曆史,常常是引以爲“自豪”的,如在網上曬出他曾經當公務員時的“紅色的公文包”;被英國女皇授予的榮譽;是亞洲最開明的“紳士”等等, 李光耀一直也以此爲榮。
李光耀在其他場合,也多次提到過新加坡的成功經驗主要是:英國的制度和中國的傳統文化,是中西方結合的典範。
其次,再看看新加坡的現實,是不是“去殖民化”了?
新加坡曾經多年是英國的殖民地, 至今英國對新加坡的影響還是非常大。
首先, 一是從管理上來說,上世紀五十年代新加坡雖然獨立了,但是國家管理制度一直延用英國的管理體制,獨立後,李光耀擔任了新加坡的總理,仍然一直延用英國的管理方式,至今還是英聯邦的成員國家之一,新加坡曾經多次出席英聯邦的會議,參與英聯邦的一些重要決策。英聯邦一直尊英國女皇爲“最高領袖”。
二是從語言上來說,獨立後的新加坡,以殖民地時期的英語爲第一語言,國家的辦公用語、教學用語都是英語,國家發布的文件、公告,教學使用的課本、語言都是英文。凡是在公共場所,馬路牌、公告牌主要是英語、交通指示也全部是用英語,在極少數地方,才加華語等其他語言。曾經在南洋理工大學出現了食堂上的飯菜目錄告示全部是用英文,在一些華人學生的“抗議”下,學校才加注華文。
三是從文化上來說,新加坡到處可以見到殖民地的“遺迹”。 一是尊稱殖民者爲“國父”,很多人都以爲李光耀是新加坡的“國父”,其實,新加坡還有一個“國父”,他就是最早“發現”新加坡的英國人—萊佛士。
1818年,萊佛士帶領一支探險隊,探索從印度到中國的海上貿易路線,1819年,他來到馬來亞南端的一個島嶼—新加坡“登陸”,後來萊佛士成爲英國登陸新加坡的第一人。
1823年1月,萊佛士正式宣告新加坡爲自由港。2019年,新加坡將隆重紀念萊佛士開埠新加坡200周年。萊佛士爲新加坡帶來了現代文明,所以萊佛士又被譽爲 “新加坡之父”。
在新加坡公共場所,沒有李光耀的雕像,但卻有萊佛士的雕像,萊佛士的雕像就是當年登陸新加坡的地點。
萊佛士這個名字,在新加坡是家喻戶曉如雷貫耳,新加坡最好的五星級飯店之一的萊佛士酒店。萊佛士坊地鐵站、萊佛士城……甚至,新航商務艙一度還稱“萊佛士艙”,總之,就喜歡把好東西命名爲萊佛士,以他名字命名的學校 ,是新加坡最好的學校。
其實,在新加坡,不但是隨處可見的以萊佛士的名字來命名,以其他英國殖民者命名的地方也不勝枚舉,如以英國女皇伊麗莎白命名的公園、學校、維多利亞劇院;以及以女皇和其他英國人名命名的地名、車站名稱等等,如史丹福路、女皇鎮…
甚至,新加坡在中國的投資,也以英國殖民者的名字來命名,如 在中重慶的興建的地標建築物,也命名爲“萊佛士廣場”。
從英國對新加坡方方面面的影響上來說,新加坡隨處可見英國殖民時期留下的“痕迹”,怎麽能說“新加坡進行了有效的去殖民地化”了呢?
三是 法官“國籍”與“殖民化”的關系
一些人片面地把法官的“國籍”是否是宗主國的國籍還是本國的“國籍”,當做是否屬于“殖民地化”的標志之一,如曾經是英國的殖民地,後來雖然不是了,如果法官的國籍仍然是英國的,那就還是英國的“殖民地”,所以要清理“殖民化”的外籍法官。
但是,新加坡認爲,法官“國籍”與“去殖民化”也沒有什麽關系。新加坡的一些法官,曾經特地要求法官必須是本國的國籍,後來修改了,實行“國際化”了,外國人也可以當,現在不少法官都是外國國籍。
而且在很多領域,新加坡的人才都來自“國際化”。新加坡現有500多萬人口,其中新加坡“國籍”的只占70%左右,只有300多萬人 ,還有100多萬人是沒有新加坡國籍的,
新加坡不但在法律界聘請大量的外國人,其實,在衛生界、經濟界、文藝界等等方面,都聘請大量的外國人。可以說沒有外國人的參與,新加坡“國將不國”。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多次被評爲亞洲第一,而該大學長期以來,一直聘請外國人擔任校長,並不影響它的成爲世界上著名大學之一。
可以說法官的“國籍”與“殖民化”沒有什麽關系,因爲法官要“更改”國籍,只是“分分鍾”的小事情,外國國籍的人不能當法官,自己就取消外國國籍不就行了?大法官一般都是新加坡的“高端人士”,想加入新加坡國籍太容易了。但是換成本國的國籍是不是就“去殖民化”了呢?那豈不是把“去殖民化”看的太簡單了。
法官是專業性人才。衡量法官的標准一是專業水平怎麽樣,二是能不能“秉公執法”,是否“徇私枉法”了。至于什麽國籍等問題都是次要的。法官類似于體育界的裁判,裁判的好壞不是由國籍來決定的,而是業務水平和能不能公平執法。
法官判處“警察”犯罪了,不能簡單的看成法官的“國籍”問題。很多國家在專業人才上都大量聘請外籍人員,這也是國際上的慣例。在法律界,在教育界、文藝界、衛生界以及社會科學領域,聘請外國人的現象,在世界各個國家都普遍存在。
就拿鄭永年教授來說,他多年一直在新加坡工作,工作性質類似于中國的“政策研究室和社會科學院”的工作,新加坡國家的一些重要決策都曾經咨詢過他,但是他一直還是中國國籍,並沒有影響他的工作。一些人可能以爲鄭永年教授因爲“愛(中)國”,所以不加入外國國籍。筆者曾經當面問過他這個問題,說:“你爲什麽不加入新加坡國籍?”鄭回答說:“我經常需要回中國,參加一些研討會議。加入新加坡國籍後,回國不方便。”(目前中新兩國沒有實行互相免簽,新加坡公民來中國只有15天時間免簽)可見,是不是中國的國籍,與鄭“愛不愛(中)國”也沒有關系。
另外,中國改革開放初期,聘請新加坡的原副總理吳慶瑞,擔任中國的“特區辦顧問”,直接參與中國的對外開放及特區政策制定,吳不是中國的國籍也沒有關系。新加坡“東亞研究所”是吳慶祝瑞創辦的,吳也是首任所長,現在的所長是鄭永年。
四是教育與“殖民化”的關系
在英國殖民期間,新加坡的教育用語基本上用的是英語教學與華語兩種語言,當時的華語教學的學校很多,華人一般都進華語教學的學校,簡稱爲“華校”。當然也有不少華人進的是英語學校,如李光耀一直就是在英語學校學習的,後來考入的大學也是英國的大學,導致李光耀的華文水平不高,後來由于參加競選,需要用華文演說,李光耀不得不“惡補華文”,還“惡補客家話”。李光耀的兒子現在的總理李顯龍,就讀的也是英語學校,後來也是留學英國的。目前新加坡的領導人中,許多都是留學英國的。
新加坡獨立後,李光耀把“華校”全部“砍掉”,全部實行英文教學。這正是英國殖民者“夢寐以求”多年而沒有實行的願望,在李光耀手中終于實現了。如“砍掉”以華文教學的“領頭羊”南洋大學,曾經引起軒然大波,大家紛紛質疑李光耀“數典忘祖”,身爲華人卻帶頭“砍掉”華校。
關閉南洋大學的主要原因就是語言問題,當時的南洋大學因爲以華文教學,老師的英語教學水平不高,畢業生的英語水平也不能適應市場需求,出現“畢業即失業”的狀況。另外加上馬來西亞共産黨的影響,所以李光耀果斷關閉了南洋大學,後來在原校址上成立了南洋理工大學。
筆者說不清法官的國籍、教學用英語,這些與“殖民化”的關系?是不是“去殖民化”了?只是說一下事實:新加坡的法制與教育都達到了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的一致好評,多項指標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在世界數理化、生物、電腦等等多種競賽中,新加坡的學生也一直遙遙領先…感興趣的網友。不妨在網上搜一下,就都能看到了。
一分爲二看“殖民地”
對“殖民地”的看法,很多人是截然不同的,有人認爲,宗主國是長期壓迫、剝削殖民地人民的,殖民地人民都是爭取民族獨立解放的。但是也有人認爲,殖民地是宗主國的“負擔”,如英國殖民地百慕大群島,英國多次要它“獨立”,它就是不“獨立”。
二來,對殖民者的態度也是不一樣的,新加坡把殖民者萊佛士當做“國父”,在中國人看來,豈不是“認賊作父”了;而且許多地方用英國殖民者人的名字來命名,是典型的“殖民地”留下的“殘渣余孽”。
多年來我們一致認爲,殖民地的國家深受宗主國的剝削和壓迫,經濟上一定很落後。其實,許多殖民地的國家,在經濟發展上比宗主國快得多,如新加坡、香港在經濟上、富裕程度上早就超過英國了,李嘉誠日前在英國大肆購買資産,還想把整個英國“買下來”。新加坡和香港的經濟發展,早就超過宗主國英國了。英國的前殖民地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等國家也是如此。
對“殖民地”的“獨立”有兩種情況,過去我們一直以爲只有“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其實世界上大部分“殖民地”的“獨立”,是通過“和平演變”獨立的,如前英國的殖民地,基本上都是“和平演變”獨立的。在東南亞,除了越南以外,都是“和平演變”獨立的。新加坡也曾經走過“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出政權的道路,如馬來西亞共産黨爭取民族獨立的“解放運動”,但是沒有走的通,(當時新加坡與馬來西亞是一個整體)。後來由英國把政權“和平移交”給新加坡才獨立的。
可以說“槍杆子裏面出政權”的國家,一般“去殖民化”做的比較好;而“和平演變”獨立的國家,“去殖民化”做的“都不好”,但是這並不影響國家的發展。
如新加坡與馬來西亞,可以說有“完全相同”的制度、經曆,在“去殖民化”方面,也是一樣的,但是發展速度完全不一樣,廉政程度也完全不一樣。新加坡成爲亞洲“四小龍”之一,成爲了“發達國家”;馬來西亞卻是“發展中國家”;
在廉政方面,新加坡做的也比馬來西亞好得多。同樣是台灣地區,陳水扁腐敗,馬英九廉政。同樣,印度、緬甸、巴斯斯坦、孟加拉、斯裏蘭卡等前英國殖民地的國家,發展的速度、廉政的程度都是不一樣的,這些與是否“去殖民化”,沒有什麽關系。
關鍵在人!新加坡的成功,主要在于“精英政治”,新加坡的領導爲什麽實行“高薪”,主要不是爲了“廉政”,而是爲了吸引人才。
同樣一個城市,同樣的外部環境,不同的人當領導,就會出現不同的結果,因爲“事在人爲”“人的因素第一”。
在前三十年,有些人把新加坡看作“英美帝國主義在亞洲的代理人”“美英帝國主義的走狗”;在後三十年,新加坡又成爲了“中西文化結合的典範”“中國學習的楷模”。其實,不論前三十年後三十年,新加坡都沒有改變,切不要因爲外面的世界變化,亂了我們的“方寸”。不能因爲香港因爲沒有”去殖民化”發生“動亂”,而新加坡一直很穩定,就分析出來一個因爲是“新加坡進行了有效的去殖民地化”的結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