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一定要取悅一個人,我想你最應該取悅的是自己。隨著心的方向走,看到別人的光芒,也知道自己的耀眼。
——《在愛中重生》
在過去的二十年中,我一直暴飲暴食、酗酒、吸毒、沉溺于混亂的感情關系中。在痛苦中掙紮,這些也給我的家人增添了很多煩惱。
那時我經常這樣問自己:“格倫農,爲什麽你總是一副不堪重負像要垮掉的樣子,你有什麽理由這麽頹廢啊?”後來我想,也許是由于我與生俱來就和別人不一樣,長大以後才更加痛苦、更加迷惘。大概我天生性格中就比別人多了一絲敏感,所以也更容易受到傷害。從小到大,我一直缺乏安全感,不願意面對生活中任何一件帶有一點點冒險意味的事情——哪怕只是友情、溫柔的愛,我也始終不會拒絕任何人、任何事。而且由于我總覺得自己笨拙、一無是處而又脆弱不堪,感到自己根本不能適應社會,就更加無法積極勇敢地沿著自己的人生之路走下去。我一心想要保護自己,卻又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讓自己不會受到一點兒傷害,就用食物、酒精、毒品和亂七八糟的感情關系把自己一層層包裹起來,躲避在這個頹靡的小世界裏。沒有人能夠觸碰到真實的我,只有這樣,我才覺得安全。
可有一天,一切都變了。那天是2002年的母親節,我這個未婚的酒鬼,居然發現自己懷孕了。記得當時我站在浴室的鏡子前,顫抖不已的手中攥著驗孕棒。我緊緊地盯著驗孕棒,又死死地瞪著鏡子裏自己充血的眼睛,極力想把自己的現狀搞清楚——我,一個單身的酒鬼,懷孕了。
我不知所措,只有不停地祈禱。我悲歎著,呻吟著,一面譴責自己,一面由衷地忏悔,痛哭流涕地向上帝許下難以履行的諾言。當我漸漸平息下來,終于從浴室的地板上爬起來的時候,我決定做一位母親。接著,我走出浴室,發誓從今以後,絕不再沾一滴酒、吸一口煙、碰一下毒品,並且中斷一切不健康的感情關系,也不再暴飲暴食。要做到這一切,是相當困難的,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在我做出這一系列決定的十天後,我嫁給了克雷格。與克雷格結婚是我這一生中最無怨無悔的事情。
在那段歲月裏,我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這是我第一次清醒地認識自己。我還領會到,做一位妻子、一位母親,過正常的生活,都是相當不易的。我常想,別的女人是不是也和我抱有一樣的想法呢。
後來有一天,我和一位在教堂認識的新朋友在運動場聊天。她叫泰絲,她的婚姻生活好像出現了問題。但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並沒有談起這件事,因爲我們在忙著聊一些“更重要的”話題,比如足球訓練和挑染頭發之類的。我們說來說去,最終卻只停留在非常膚淺的層面上,始終沒能深入下去,這使我感到非常遺憾。可我們誰也無法主動開口向對方傾訴那些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事情。
失望之下,我開始回首自己一直以來走過的路。過去,我曾花了那麽多的時間和心思想方設法保護自己,把自己脆弱敏感的心一層層包裹起來,生怕這個支離破碎的世界會傷害到它。我千方百計地和別人保持距離,躲藏在自己的角落裏,總在擔心別人會傷害我,卻從沒有想過,我這樣做其實是在傷害別人。我不讓任何人靠近我,認爲他們一旦看到了真實的我,就會感到厭惡。由于我害怕別人看到我,所以十幾年來一直躲避在毒品、酒精的黑暗洞穴中。當我終于從黑洞中爬出,重見天日時,仍把自己的秘密和羞恥心掩藏在盔甲之下,認爲沒有人能夠看到我的過去,我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以前我一直覺得生活對我來說,只是意味著繼續活下去。可那天在運動場,我忽然意識到,對于現在的我而言,僅僅活下去是不夠的。雖然當時我和泰絲一同坐在那裏,但其實我的心並沒有真正和泰絲在一起。我們兩個都包裹了太多層的盔甲,誰也觸碰不到對方真實的內心世界。即使我們有意靠近彼此,也無法互相坦露心迹,最終只能報喜不報憂地聊聊自己所謂的“美好生活”而已。
想到這裏,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無比荒唐。盡管現在我已經洗心革面,也不再逃避現實,可倘若我拒絕向別人坦露自己的過去,把秘密和恥辱深埋心底,怯懦地用盾牌保護自己,我依舊是在孤立自己。長久以來,我一直感到孤獨,並且已經厭倦了這種孤獨的處境,再也無法忍受心靈上的與世隔絕,我必須要改變現狀。也許在生活的戰場上,我們不應該一心只想著保護自己,在與人相處的過程中,我們只有卸下盔甲、放下武器,彼此之間才能坦誠相見。如果我們能夠解除防護著心靈的層層壁壘,真誠坦率地走向生活的戰場,我們的生活就會更加真實、更加美好、更加有意義。“如果我放下武器,泰絲也會這麽做嗎?”我思忖著,決定試一試。
我卸下盔甲,揮起白旗,蓦地開口對泰絲說道:“聽我說,我想告訴你,我以前酗酒、吸毒,還是個貪食症患者。這些不良嗜好曾經害得我進過警察局,後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們統統戒掉。我和克雷格意外懷孕之後,就結婚了。之前我們談了一年戀愛,雖然我們十分相愛,但我還是非常擔心我們之間性的問題和我愛發脾氣的毛病會使我們的婚姻陷入危機。有時我看到別人交了好運,一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就覺得很沮喪,而且顧慮重重。我心裏好像總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經常對客服人員亂發脾氣,還動不動就對孩子們和丈夫大發雷霆。現在我正在深受産後抑郁症的折磨,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裏都想擺脫孩子們,自己清靜一下。連孩子們都發現了這一點。有一天早上,蔡斯竟遞給我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希望媽媽今天過得好一點。’我始終在掙紮著,如果這種糟糕的感覺永遠揮之不去,在心頭萦繞不散,我該怎麽辦。一想到這兒,我就更加郁郁寡歡、心緒不甯。也許像我這種人,根本就不該做母親。不管怎麽說,我想坦率地把這些心裏話向你傾吐出來。”
我說完之後,泰絲盯著我看了半天。我真懷疑她要給我們的牧師打電話,或者撥911。可就在這時,兩行淚水順著她的面頰滑落下來。之後她把生活中一切的心事都告訴了我。她說,她和丈夫之間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問題,她感到孤立無援、心亂如麻。那天我們在運動場促膝談心,泰絲不再封閉自己,她想讓我了解她生活中不盡如人意的一面,渴望我能幫助她、關心她。盡管我們相識不久,彼此之間還不了解,但我們需要一同面對眼前的困境。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我陪伴她經曆了許多生活中的坎坷。泰絲接受了心理治療,接著決定和丈夫分居。她在憤怒、恐懼和淚水中度過了一段痛苦的日子,但最後愛的力量挽救了她和她的家人,使大家的心重新凝聚在了一起。泰絲和她的丈夫結束分居,同他們可愛的孩子們一起努力,重新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我是事情始末的見證人,親眼目睹了這個裂痕斑斑的家庭破鏡重圓的整個過程。
經過反複思索,我發現在我的工作中,“坦誠”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而且我通過親身感受認識到,我應該鼓勵對方,使他們對自己和對上帝充滿希望,而不把話題的焦點集中在我自己身上,不使他們羨慕我。這樣做效果會更好,也會使我工作起來更容易一些。
戒掉所有不良嗜好以後,我仿佛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開始真正的全新的生活。雖然我已經二十六歲了,但由于我從八歲起就一直躲藏在自己的角落裏,所以如今只能以孩童的目光觀望這個世界。當我發現它既美麗又殘酷時,我心中充滿了驚奇與恐懼。我仔細洞察人性,並審視人性深處那些破碎的創傷,最終決定和這個世界達成和解,並原諒自己。在人生道路上,我們每個人都必須背負著傷痛前行,所以我們只有不停地原諒別人、原諒自己,才能平靜安適地生活下去。因此我不必爲自己的過去而感到羞恥,因爲現在我已經盡力而爲,想方設法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過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
重新建立自我,並學會原諒自己之後,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新生的我終于能夠全心全意地相信別人,于是我結婚了。婚後,我逐漸認識到,盡管婚姻是神聖的,可維持一段婚姻又是十分不易的。不過我發現自己能夠克服很多困難,也有能力成爲對方的終生伴侶。這一切給予了我充足的信心,使我有勇氣繼續豐富自己的生活。我生養了蔡斯、蒂什和艾瑪,之後又積極地參與社區活動。最後我終于試著去靠近上帝,渴望去探索那個把我們凝聚在一起的終極力量。
這時我才領悟到,自我、我的伴侶、我的孩子們、我的社區和我的信仰,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我應該用他們把自己一層層環繞起來。而位于中心位置的我是赤裸裸的、誠實的、清醒的、帶著創傷的、不完美但完全真實的,是一件經過不斷打造的藝術品。
我越是向身邊的這些人敞開心扉,就越是深刻地認識到,我們的生活,一半是美麗的,一半是殘酷的。生活是美麗與殘酷的雙面體,就像夜幕上的星星。如果我們一起分享它的美麗,共同面對它的殘酷,就不會感到孤獨與恐懼。生活的本來面目是無法用食物、酒精、鍛煉、工作、修剪草坪、購物來掩飾的。掩蓋真相、逃避現實只會加深痛苦,而且倘若我們真的那樣做,便只能在孤寂中忍受痛苦。活著本身就很不易,不是由于我們會犯錯誤,而是因爲人生之路上荊棘密布。所以在很多情況下,我們需要說出來、寫出來、畫出來、哭出來。這對我們來說,絕對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