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周作人、周建人三兄弟,一爲有民族脊梁之稱的革命文學家,一爲散文大師,一爲著名社會活動家、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個個事業不凡,但這三兄弟,卻在年輕時就已失和,究其根由,是因爲一個日本女人、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
1921年,周建人迫于生計和精神壓力,離開了八道灣,南下謀職。1923年,魯迅被周作人以絕交信斷絕,無奈搬離兄弟三人共住數年的八道灣大宅,帶著母親另找住處存身,後來寓居上海。從此,魯迅重金購建的八道灣大宅裏,只剩下周作人一個中國人,門口挂著的“周宅”門牌也換成了“羽太寓”。
1937年,周建人回北平爲母親魯瑞慶祝八十大壽,又在宴席上與周作人發生嚴重爭吵,兄弟徹底反目。
這林林總總的兄弟阋牆事件背後,都由羽太信子一手操縱。
1、弟弟娶使女爲妻,魯迅毫無門戶之見,還回國謀職幫弟弟養家
羽太信子出身貧苦,很早就開始在東京做女傭維生。
1902年,21歲的魯迅考中日本官費留學生,由南京乘船前往日本學醫,1906年,比他小4歲的二弟周作人,也考上官費生,來東京學習海軍技術。
兄弟二人異國重逢,倍加興奮。
魯迅15歲喪父後挑起家庭重擔,一心以照顧老母和幼弟爲己任,當時,魯迅已從仙台醫科學校退學,與許壽裳等人一起鑽研文學,住處本不寬敞,因爲弟弟來了,便與許壽裳、朱謀宣、錢均夫五人合租了東京的一處大宅,取名“伍舍”。
由于“伍舍”的院子大,需人清潔打掃,他們又雇傭了一名18歲的貧女羽太信子爲使女,以司雜役。
羽太信子如一般日本女人的恭謹麻利,雖然身材豐滿,但姿色尚可,她看中周作人性格最爲柔弱好擺布,對他頗爲殷勤,二人很快談起了戀愛。
當時,寓居日本的中國人有不少與使女傳出绯聞,如孫中山與大月薰,蔣介石、戴季陶與重松金子,但都沒有娶回家。而魯迅因爲幼年家道中落,對貧苦者天生有同情心,並未阻攔弟弟與日本女傭結婚。
1909年,羽太信子正式成爲周作人的妻子,擺脫了當傭人的命運。
她不但向周作人索取生活費,還要拿錢給自己貧苦的父母,而此時的周作人只是個沒有收入的窮學生,周作人性格柔和,依賴性重,來到日本後,他的生活和日常事務都由大哥打理,他自己則醉心于讀書與日本文化,很少爲錢發愁。
可魯迅也是靠翻譯書稿的收入才能勉強維持在東京的生活,因爲二弟結婚有了家累,身爲長兄的魯迅只得停止了文學研究,回浙江找到一份教職,寄錢到日本去維持二弟夫婦的生活,而周作人和羽太信子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
1909年至1911年,魯迅在中學裏當兩門課教員的同時,還兼任日語翻譯,以微薄的薪水維持一家老小生計,並定期往日本寄給二弟夫婦生活費。
1911年,身心疲憊的魯迅去日本督促周作人回國謀事,信子也跟著丈夫來到中國。
2、信子倚仗日僑身份欺負丈夫,還灌醉周建人,把他變成自己妹夫
盡管受到魯迅多年照拂,羽太信子卻並非善良之人,如周氏兄弟的好友許壽裳所言:“羽太信子對魯迅外貌恭順,內懷忮忌。”
周作人回國後,在浙江當了四五年中學教員。魯迅因發表白話文小說聞名于世,1912年,受紹興同鄉、國民政府教育總長蔡元培邀請,前往教育部任事,先往南京、再去北平,紹興家中,就由周作人夫婦當家。
此時,周家人已經領教了信子潑悍的個性。
據周建人回憶,周作人回國後,夫婦間曾發生過一次爭吵,“結果女方歇斯底裏症大發作,周作人發愣,而他的郞舅、小姨指著他破口大罵,從此,他不敢再有絲毫‘得罪’。相反,他卻受到百般的欺淩虐待,甚至被拉到日本使館去講話。”
不久信子懷孕,1912年,她哥哥羽太重久帶著妹妹羽太芳子來到中國,讓芳子給姐姐幫忙帶孩子。
當時,周建人青梅竹馬的表妹剛病死,他爲此十分悲痛,而信子卻看上了這位小叔子,想安排芳子也嫁到周家。
據周海嬰《魯迅與我70年》一書:“終于有天,她(信子)先用酒灌醉了建人叔叔,再把芳子推入他的房間,造成既成事實。因此,後來父親對母親談起叔叔的這樁婚事,說是‘逼迫加詐騙成局’的。”
周建人就這樣娶上了日本太太。
1917年,魯迅托蔡元培爲周作人在北大找到工作,周作人來到北平,與魯迅兄弟相聚。
3、八道灣裏一場中日宅鬥,信子大獲全勝,魯迅被掃地出門
魯迅15歲喪父,看盡家族中世態炎涼、奪産爭鬥,憐惜自己家中母老弟幼、滿門婦孺,一心要振興家門。
21年時間裏,魯迅到處謀生奔波,直到1917年,周作人也來北平,兄弟倆都有了收入不菲的工作,他便打算把全家老小都接到北平,以完成心底的團圓夢。
1919年夏天,魯迅看中八道灣11號的羅姓屋,買屋加裝修共4000元銀洋,接來全家。他在京七年,積蓄了2千多元,又將紹興祖宅賣了1千多元,再借債5百元,買下了八道灣這座前後三進共28間房的大宅院,而周作人卻分文未出。
魯迅由于奉母命娶了朱安,對婚姻失望,因此對周作人一家寄望極重,爲實行他的“兒童本位”教育,他把後進帶院子的大房讓給周作人和周建人兩個弟弟家,中間一進留給母親魯瑞和朱安,自己住在最外面一進的淺陋房間。
由于朱安自卑懦弱,八道灣由強勢而麻利的羽太信子當家。
魯迅與周作人的工資收入全都上交給羽太信子,而她卻總是入不敷出。
魯迅後來曾對許廣平談起此事,稱:“我總以爲不計較自己,總該家庭和睦了罷,在八道灣的時候,我的薪水全交給二太太,連周作人的在內,每月約有六百元,然而大病小病都要請日本醫生,過日子又不節約,所以總是不夠用,要四處向朋友借。有時借到手連忙持回家,就看見醫生的汽車從家裏開出來。我就想:我用黃包車運來,怎敵得過用汽車帶走的呢?”
周建人也曾描寫過二嫂的揮霍程度,羽太信子的母親、兄弟都住在八道灣,家中雇有管家和多名仆人,整桌的飯菜剛做好就退回廚房不要,派頭比他們祖父做京官時還大。
許廣平曾總結過:“羽太信子就是一個典型的由奴才爬上去的奴隸主。”
在日本只有做女傭前途的羽太姐妹,嫁到周家後,揮霍無度、作威作福,並不把魯迅兄弟放在眼裏。周家兄弟都是讀書人,久居書齋,而羽太一家人吃相惡、心機重,論到蠻不講理、撒潑打滾,他們絕非羽太家的對手。
首先離開八道灣的是周建人,周建人來北平後,當了北大旁聽生,一心投入學習研究,平時只做臨時工作,收入微薄,三弟媳芳子不得不常向姐姐討錢、看人臉色,便遷怒于周建人。
一次,周作人帶著羽太姐妹坐車出去遊玩,周建人也想去,芳子冷冷地說:“你沒有錢,也想出去玩嗎?”坐在車裏的二哥夫婦聽到後卻一言不發,令周建人心冷。
1921年,在胡適的幫助下,周建人在上海謀得商務印書館編輯一職,離家前,魯迅叮囑他道:“你這次出去,不要想家,不要想那麽容易再進這個家門,你在外謀生,自己存些錢,不必寄錢回來。”似是對後來的事情已有預感。
不久,由于北洋政府欠薪,魯迅交的錢少了,更引得信子對這位大伯不滿。
自古大恩如大仇,周作人夫婦多年來對大包大攬的魯迅依賴慣了,一旦他不能供信子任意揮霍,她便滿心怨恨,爲了達到獨占八道灣大宅的目的,她開始肆意在道德上抹黑魯迅。
1923年7月,周作人交給魯迅一封絕交信,勒令大哥“不要再到後邊院子來”。兄弟先是分炊,不久,魯迅帶著母親魯瑞和妻子朱安搬出八道灣,租住到磚塔胡同,他說:“凡歸我負責的人,全隨我走。”
搬走後,魯迅大病一場,高燒昏迷數月。病愈後,他借了8百大洋,買下西三條胡同的一處小屋,帶著母親和妻子遷入。
幾天後,魯迅返回八道灣,欲取走自己的書和東西,而周作人夫婦以爲他回來爭産,一起沖出來,周作人拿著一個尺把高的獅形銅香爐砸向魯迅,魯迅在日記中記載:“下午往八道灣取書及什器,比進西廂,啓孟及其妻突出罵詈毆打,又以電話招重久及張鳳舉、徐耀辰來,其妻向之述我罪狀,多穢語,凡捏造未圓處,則啓孟救正之,然終取書、器而出”。
此後,八道灣裏只剩下周作人一個中國人,羽太信子的宅鬥大功告成,得意地在宅門前挂上了“羽太寓”的門牌。
離開周作人身邊後,魯迅仍對二弟牽挂不已,在他的上海書房中,放得最多的仍是周作人的譯作和散文集,臨終前,他仍在讀周作人散文。
1936年,魯迅在上海去世,他給母親的遺書中寫著:“我是被八道灣驅逐的,死不瞑目!”
4、周建人執意離婚獲自由,周作人一生受制、悔不當初
周建人南下後,多次寫信,讓芳子帶三個孩子到上海與他團聚。而芳子貪圖八道灣的安逸生活,執意不肯跟周建人南下,還要他寄大半收入回來養家。
1925年,周建人在上海得了肺結核,生活無人照料,芳子卻沒來看他,反而不斷向他要錢,這讓周建人對婚姻徹底絕望,遂與學生王蘊如同居,但仍堅持給八道灣寄錢。
1927年,魯迅到上海見到三弟後,寫信給母親彙報稱:“老三是好的……所得的薪水,好像每月也被八道灣逼去大半,而上海物價,每月只是貴起來,因此生活也頗窘的。不過這些事他決不肯對別人說,只有他自己知道。”
1937年春天,魯迅去世不久,魯瑞八十大壽,周建人帶著已生了三個女兒的王蘊如回北平祝壽,羽太姐妹看到後,帶著芳子的兒子周豐二大鬧宴席,拿刀要砍死周建人,還告到日本領事館,欲倚勢逼周建人低頭請罪。
周作人對弟弟的處境毫不體諒,只希望周建人重回八道灣來,和他一樣當羽太家的奴隸,並寫信給三弟大罵道:“王女士在你看得甚高,但別人只能作妾看。”
內心倔強的周建人再次躲回了上海,登報斷絕與八道灣的往來。而周作人則利用關系,扣走了三弟在商務印書館的一半工資。解放後,周作人幫芳子向北京法院起訴周建人“重婚”,經法院判決,周建人與羽太芳子的夫妻關系才得以徹底解除。
直到三年自然災害期間,羽太信子仍揮霍如故。據周作人1960年日記,他家中一個月要用款580多元,而一個正部長的月工資也不過355元,縣長工資爲159元,他每月爲人民文學出版社譯稿維生,甚覺艱辛,因此希望家裏能減少女傭,可因信子反對未果。
周建人回憶,他與周作人曾在教科書編審委員會上見到最後一面,二人停下腳步互相對視,周作人淒涼說道:“你曾寫信勸我到上海。”周建人答道:“是的,我曾經這樣希望過。”周作人歎息道:“我豢養了他們,他們卻這樣對待我……”周建人發現,直到此時,周作人還以爲自己是八道灣的主人,而實際上,他一直就是羽太家的奴隸。
因爲柔和軟弱的個性,周作人終生都是羽太一家人的踏腳石。
在羽太信子揮金如土、羽太家親戚雞犬得道的同時,周家卻兄弟阋牆,魯迅含恨早逝、周作人猶豫變節、周建人婚姻不幸,家庭危機重重,爲被過度透支的善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