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還記得年初的「奧斯卡烏龍事件」嗎?
同樣是奧斯卡頒獎禮。那年,洛杉磯好萊塢柯達劇院裡,劍橋大學畢業的女攝影師 Zana Briski聽到了她和孩子們的作品的名字。這一次,絕非烏龍。
整個劇院都在鼓掌。Zana先是給身邊的小主角大大的擁抱,然後和孩子們一起走到台上,從小李子手中接過了小金人。
Zana Briski和小李子
那一刻,因為一部問鼎奧斯卡頒獎禮的作品
——《小小攝影師的異想世界》,
司馬以及全世界都在關注著他們。
最左邊的是獲獎作品中的女主角Puja
這個獎對那些片中的孩子們
尤其意義非凡,
其中的小女主角Puja
抱住了小雕像哭了,照下了這張照片。
這是Puja現在僅存的一張黑白照
可僅僅隔了4年,報紙上的標題就出現了《四年前出現在奧斯卡頒獎典禮,現在卻成為了性工作者》。新聞里說的那個人就是女主角Puja。
「我記得當獎項公布之後,我的頭直發暈,那麼多目光注視著我,震耳欲聾的掌聲,這麼多相機閃光…… 」Puja回憶說,「可是,這一切已經和我再無關係。」
一切還是從頭說起吧。Puja,那個曾經奧斯卡獲獎影片的主角,當時她9歲。
自小就出生在亞洲最大的紅燈區
——索納加奇。
對於小小年紀的Puja來說,
這是個讓人看不到希望的地方,
每天映入眼帘的是
一萬多妓女、皮條客、嫖客。
她還從來都沒有見過以照相為業的攝影師。
所以,當她第一次看到Zana時,活潑膽大的她就圍在這個英國倫敦來的攝影師身邊跳來蹦去。
「阿姨,這個怎麼用?我也好想學……」起初,別的孩子看到來個生人還有點膽怯,沒想到Zara挺樂意替Puja照相,於是也不客氣起來,拿著相機爭搶著拍,拍,拍起來。
Zana(右1)第一次來到紅燈區,生於倫敦,自幼就喜歡攝影的Zana,從劍橋大學畢業之後就愛上了紀實攝影,來到這裡原本打算拍一些關於妓女的照片,向世人展示這個世界的真實的一面。
見孩子們想學,Zana想:「幹嘛不教會他們攝影呢?那一定很棒,這樣就可以看到他們眼中的世界是怎樣的。」
其實,自打Zana第一次來到這裡,和紅燈區的隱秘相比,她反而對這些小孩印象深刻,他們大多幾歲到十幾歲,整天在巷子裡、樓房裡百無聊賴地遊蕩,
或是在夾縫裡嬉戲、玩耍。
原本想展示紅燈區的真實,
遇上這些孩子之後,Zana放棄了原先的計劃,
回倫敦買了20多部相機再次回到了這裡。
她開了個免費攝影班,打算邊教孩子拍照,
邊以這些學攝影的孩子為主角,
拍一部紀錄片。
攝影班的孩子,從左到右:Puja、小奇拉、琪琪、阿吉、塔塔、酷哥、麻吉和小妮
Zana給每個孩子發了一部相機,
Puja是攝影班的一員,她對照相很感興趣。她自信、歡快,像個小精靈,因為出生在相對富足的家庭,她不需要打零工,有漂亮的衣服,但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還是會走母親、祖母的老路:
「我外曾祖母、外婆和媽媽都是妓女,可是他們的環境比我好了,簡直像高階級的婆羅門家族,她們吃得比我好,似乎沒那麼窮,不過還是會賣春。」
沒有覺得將來的命運會因為攝影有什麼變化,就純當學了新東西,所以剛開始,Puja只是拿著相機瞎拍。
Puja鏡頭裡的小夥伴
還因為好奇心太重,
把相機打開,
將整卷膠捲都曝光了。
Zana告訴她應該仔細觀察,
直到畫面很好在咔嚓一下按下快門,
教她怎麼觀察、取景、構圖。
「如果相紙曝光了照片
就沒法洗印出來了,
黑夜是需要用到閃光燈的……」
Puja他們的學習力超強,
在這個充滿偏見、污穢、看似絕望的世界,
藝術賦予了他們敏銳的觀察力,
索納加奇日常生活的一切,
無論是美好的瞬間、
現實的殘酷畫面都被一一收入鏡頭之中。
嬉戲的時候難得微笑的小夥伴們,
懶懶的小貓,
默默地看著這個殘酷卻現實的世界。
髒亂的街巷,
步履匆匆的誰為誰買了什麼樣的禮物?
看到電線桿上的鳥兒,
羨慕它比地上的人還自由。
或許再多的痛苦裡都會蘊含著希望,
如同黃昏時天邊還有燦爛的餘暉……
在糜爛、令人絕望的索納加奇,
這些孩子像野草一般生長,他們的心中也有夢想。
等基本功練得差不多,
Zana會帶著Puja他們到外邊去採風,
除了讓他們找到靈感,
更想讓他們過一過紅燈區外的生活。
比如乘TAXI去動物園,
或是坐公交車去海邊。
每次出門Puja都像是做夢一樣,因為平常家裡的大人整天忙著接客或者抽菸酗酒,從來不會帶著她出去玩。
在紅燈區,媽媽們接客的時候,孩子們就跑到樓頂去玩,或者,用一張帘子擋住那些尷尬和不堪。成日裡充斥著打鬧和辱罵,成年女人們的口頭禪就是「婊子」、「賤貨」,她們用污言穢語發泄著各自心裡對自我的悲憤和無力感。
在這些美麗的風景和新奇的事物里,Puja恍惚了,她覺得Zana就像是一個天使,這些讓小Puja似乎看到了一點離開紅燈區的希望,出門時總是放肆地笑著鬧著。
每回拍完照片,Zana把照片洗出來之後,
就喊孩子聚在一起,
分享他們拍照的經歷。
問他們喜歡哪張,構圖哪張好,
好在哪裡……
孩子們也聽得格外認真。
圍在一起討論攝影時拍下的照片
對於孩子們來說,拍照的環境很惡劣,因為遮羞布背後的每件事都是違法的,但即使會挨罵,他們依然非常勇敢。
Puja尤其如此,她很有天賦,也很善於在街上拍照,從學攝影那天起,她的相機就沒離開手過,經常坐在要好的夥伴的自行車上,拿著相機在街上抓拍,街上很亂,但她什麼都不怕。
也會遇到凶她的人,有回被一個火大女生揪住讓把照片撕了,結果Puja也很是淡定:「沒人生我的氣啊,因為我很勇啊,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在自行車上抓怕的寶貝
孩子們的作品都在慢慢進步,
從一開始隨意拍,
到學會了怎麼用畫面表達內心的想法,
怎麼構圖好看,
怎麼用一張照片表達出層次。
直到有一天,
Zana說:你們要辦自己的攝影展了。
孩子們內心都燃了。
Puja幾乎斷定從此以後,
各自的命運一定與父母輩大不相同。
Zana身後是孩子們的攝影展海報
紐約兩場,牛津畫廊一場。
攝影師一欄寫著每個孩子的名字。
Puja自豪地給前來
參觀的人和媒體介紹照片。
Puja在攝影展上侃侃而談。自信而穩重。
遺憾的是,攝影展過後,
就有兩個人退出了攝影班,
Puja說11歲那個女孩被迫結婚,
另一個14歲的被迫賣春去了。
「讓孩子們學會拍照還不夠」。
Zana意識到攝影還無法改變他們的命運。
不受教育她們就絕對沒有機會。
很多女孩年紀很小被迫站街
問題是能找到接納她們的學校嗎?
一所願意接納他們——娼妓的孩子的學校。」
Zana跑去一所所學校軟磨硬泡,
帶孩子們去體檢,辦理人口證明,
但仍然沒有人願意接受這些孩子。
儘管一再吃閉門羹或是受到拒絕,
但Zana始終沒有放棄努力,
終於不久後Puja和另外幾個孩子終於
能進入一所基金會學校學習。
但是Puja的父母卻不同意。
最後Puja執意要上學,
她的媽媽才同意,
換上新校服,來到學校之後,
Puja終於確信,
從此以後自己的人生
將會和媽媽以及外婆不一樣。
但是孩子們上學的生活費怎麼辦呢?很多人家裡很貧窮。於是Zana把在索納加奇的所見所聞,以及和孩子們相處、合作的片段,製作成紀錄片《生於妓院》(別名:小小攝影師的異想世界),並提交給了奧斯卡評委組。
這部紀錄片最終獲得奧斯卡大獎,作為第77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的主角,孩子們飛到了洛杉磯,經歷前所未有的榮耀。
《小小攝影師的異想世界》紀錄片海報
靠著這部震驚世界的電影,
Zana賺了約10萬美元,
她想用這筆錢繼續幫助孩子們讀書。
那麼,那些當初被送進寄宿學校的孩子怎麼樣了?
大部分都逃離了紅燈區,
可這些人裡邊竟然沒有Puja。
讓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當初羞澀內向的琪琪。
曾經在紅燈區的琪琪,整日給妓女打雜工度日。
後來的琪琪。她很珍惜在寄宿學校讀書的機會,頂住了各種壓力,後來在Zana的幫助下,來到美國讀書。
還有阿吉。雖然後來也被家人接回去,
但是他仍舊堅持上了當地的學校,
後來獲得全額獎學金來到美國讀高中,
進入紐約大學主修電影專業,
畢業後他曾作為導演助理在好萊塢工作,
現在他生活在紐約,是一名電影攝影師。
曾經的阿吉,當時他母親被燒死,父親吸毒,但夢想卻很明確。
雖然家庭條件沒有Puja好,但是卻堅持夢想,成為攝影師的阿吉。
部分的孩子最後沒能堅持讀書,
但內心對自由的渴望卻被激活了,
長大後就離開了紅燈區,比如酷哥:
「如果沒有Zana阿姨支援我們,
我們也走不了,我可能會被捲入暴力、
酒精和毒品的漩渦。」
當年的合影,幾乎所有的人都逃離了紅燈區。除了……
而Puja呢?曾經的女主角
卻回到了宿命般的軌跡——紅燈區,
16歲的她成為家族第四代妓女,
並因為奧斯卡的光環,
成為索納加奇的名妓。
雖然Zana曾試圖「拯救」Puja,可見到Puja時,卻發現年少時她那燦爛的笑容和光彩,已被黯然、呆滯的眼神所代替。
上學才2個月,Puja就逃跑了:「剛進學校,沒人願意跟我做朋友,他們在意我的身份,再說我以前從來沒有上過學,完全跟不上課程。」於是當初躊躇滿志的夢想,就這麼放下了。
4年後,Puja承擔起了養家的重任,「我媽也只有我一個孩子,在沒有其他生存技能的條件下,我只能靠肉體來承擔家庭負擔,就是這麼簡單。」
「奧斯卡大獎女主角」的頭銜,讓Puja成為紅燈區的稀有資源,迅速過上了有錢人的生活——租住在索納加奇最昂貴的房子裡,有筆記本電腦、手機和存款。
但Puja仍不無遺憾的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現在非常羨慕當年和我一起拍片子的夥伴們,雖然他們不一定比我有錢,但他們的人生才是值得我渴望和羨慕的。」
圖片源自google,視頻為紀錄片
《Born Into Brothels: Calcutta’s Red Light Kids 》
絕境里給你一束光,
就能照亮你的命運之途,
但最重要的還是
你的選擇,你的堅持。
文 / 有束光 (ID:onelight01)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