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國慶煙火璀璨，曆數著新加坡的三災八難

/ 導言 / 今夜煙火璀璨，高歌笑語歡騰。今天是新加坡第57屆國慶日。當我在寫這篇文章的草稿時，朋友問，三災八難？國慶之際，爲什麽要寫這麽不應景的一篇文？不但不應景，而且不吉利，是來掃興嗎？在我而言，應景不應景不重要，吉利不吉利也不重要，掃興不掃興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否該提醒自己——在新加坡的我們，該如何看待過去？該如何面對未來？又該如何應對未來？還有什麽時候比國慶之際更合適做這樣的反思呢？所謂“三災八難”，泛指各種災難；在國家層次上，對社會安全、穩定與繁榮造成重大影響的，我籠統稱之爲“三災八難”。在新加坡獨立之前的災難和危機，如二戰、種族暴動、河水山大火、麥當勞大廈炸彈襲擊案等等，本文不談；在獨立之後發生災難或大事件，如果沒有對本國形成重大影響的，如勝安空難、新航006空難、尼诰大道坍塌、小印度暴動等等，本文也不談。 本文綱要如下：導言一、將來會爬著回馬來西亞二、赤軍炸煉油廠挾持人質三、“史拜羅斯號”爆炸四、1985年經濟大衰退五、新世界酒店倒塌六、新航SQ117航班劫機七、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八、後“九一一”的國際恐怖主義威脅九、沙斯/非典風暴十、霧鎖南洋十一、大疫之中有大戰回顧與展望附：今晚新加坡國慶慶典照片合集/ 壹 /新加坡將按馬來西亞開出的條件
“爬！著！回！來！”五十七年前的今天，新加坡獨立。與其他國家不一樣，新加坡的獨立不是自己爭取來的，而是被強加在我們頭上的。在1965年8月9日之前，新加坡一直是馬來半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早在1819年，萊佛士開埠之後，新加坡作爲英國殖民地在東南亞的重要自由港，爲馬來半島的錫礦和橡膠貿易提供服務，並由此昌盛繁榮。1965年8月9日，馬來西亞與新加坡分家，新加坡被迫獨立，與馬來半島腹地市場的聯系紐帶被斬斷，首次必須靠一島之力擔負起主權防衛、經濟生存的生死重擔。1982年，回憶起新馬分家的時候，主導新馬分家的馬來西亞首相東姑說：“如果腿腳出了大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截肢，我（當時）正是這樣做的。”8月9日當天，東姑對英國最高專員（相當于大使）赫德說：“如果新加坡的外交政策損害到馬來西亞的利益，我們可以恫言切斷給新加坡的水供，對他們施加壓力。”東姑當天也對澳洲最高專員克裏奇利說：“我們占了上風。新加坡跟外國政府打交道時，必須同我們磋商。”後來出任馬來西亞外長的加查利沙菲說，在孤立無援幾年之後，“新加坡將陷入嚴重的困難，會爬著回來馬來西亞，而且是按馬來西亞開出的條件爬回來”。1965年8月9日，新加坡被逐出馬來西亞。李光耀在電視直播說：“新馬分家，令人極其痛苦。我這輩子……（哽咽，流淚）…… 始終認爲新馬兩地必須合並，兩地應爲一體，兩地人民在地理上、經濟上、血脈上，環環相連……”除了馬來西亞的威脅，當時印尼總統蘇卡諾存有控制本區域的野心。從呱呱落地起，新加坡這個新生國家就出生在不友好甚至危機四伏的環境當中；籠罩在這個新生共和國上空的，並不是歡騰和希望，而是緊張和憂慮。李光耀說：“1965年8月9日，我帶著惶惑不安的心情啓程，走上一條沒有路標和茫無目的的道路。前途茫茫，不知道何去何從。”被迫倉促獨立之後，新加坡需要迅速成立外交和國防部門。首先，從各個政府部門緊急抽調人手，組成外交部，第一要務就是盡快、盡多尋求各國的承認。當時，新加坡本身只有兩個步兵營，無法保衛新生的國家。政府只好號召人民自願組成人民衛國軍，自願入伍的包括部長、國會議員、教師、警察、公務員。1966年，新加坡預計失業率達到14%，幾乎足以引發動亂。1967年，英國忽然宣布，放棄蘇伊士運河以東，將撤出駐守在新加坡的英軍。這事對新加坡造成極大的問題，顯而易見的是防衛與安全的問題，其次是經濟問題——當時英國駐軍與家屬貢獻了新加坡經濟的20%，並雇傭了三萬名本地人，駐軍撤離，意味著GDP要損失20%，英軍撤離時解雇了直接雇傭的三萬人，另有給英軍提供服務的四萬人也失業，而當時新加坡人口僅211萬人。 / 貳 /獅島首起國際恐怖主義襲擊
日本赤軍炸煉油廠挾持人質

1974年，四名恐怖分子企圖炸毀新加坡的煉油廠，並挾持人質。

這是新加坡史上第一起國際恐怖分子襲擊事件。

1974年1月31日，正月初九，人們還在華人新年的歡樂氣氛當中。四名男子手持輕型機關槍和12個爆炸物，登上新加坡南部毛廣島的煉油廠。其中兩人是日本赤軍，另兩人是巴勒斯坦人民解放陣線人員。他們喬裝成遊客，租用小艇至毛廣島登岸，企圖炸毀油庫，目的是擾亂甚至切斷新加坡對外的煉油出口，尤其是南越。翌日，巴解發言人說，本次襲擊是爲了向所有壟斷類石油公司發出警示，同時也向帝國主義發出警示，尤其是對中東地區阿拉伯人造成壓迫的帝國主義。四人乘坐的小艇在毛廣島附近的珊瑚礁擱淺，他們說服了路過的一艘船，把他們向毛廣島方向拖曳。在接近煉油廠的一處大門時，他們向岸上駛過的兩部車開槍，無人傷亡。一名門衛趕緊逃命，並拉響警報。四人登島，引爆了12個爆炸物當中的三個，但沒有造成大損害。企圖炸毀油庫未遂之後，四人闖上停泊在毛廣碼頭的“拉裕號”渡輪，挾持五名船員。（被挾持的“拉裕號”。圖源：內部安全局官網）兩名人質當晚跳海逃走，四個恐怖分子挾持其余三名人質在新加坡海面與新加坡軍警僵持，要求新加坡政府承諾讓他們安全離境。事發後最初到前線與騎劫者周旋的警官是水警署長鄭大峇；18年後，1992年升任爲警察總監，也就是一把手；代表新加坡政府與騎劫者談判交涉的是納丹，當時擔任國防部安全與情報司司長；25年後，1999年，納丹出任新加坡共和國第六任總統。僵持了整整八天後，騎劫者答應新加坡政府的條件，棄械放人。2月8日淩晨0125時，納丹、鄭大峇等13名政府官員，包括四名新加坡陸軍突擊隊隊員，兌現新加坡政府的承諾，乘搭日本航空特別安排的飛機，陪同騎劫者飛往科威特，保障他們安全。抵達科威特之後，騎劫者續程飛往南也門，13名新加坡政府人員則于翌日飛回新加坡。吸取本次事件的教訓，新加坡政府在制度上做出改革和創新。一、翌年，新加坡警方開始招收國民服役警員，爲警隊配備足夠人手，可以保衛關鍵設施。二、新加坡政府成立跨部門“危機處理小組”（EG），由國防部、外交部、內政部、通訊部、警方、軍方、內部安全局等聯合組成，以應對將來出現的重大事件。在1985年新世界倒塌、1991年新航SQ117劫機等事件，危機處理小組都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圖源：新加坡警察部隊） / 三 /新加坡史上最慘災難
“史拜羅斯號”爆炸73死69傷1978年10月12日下午1415時，一聲巨大爆炸，響徹了裕廊船廠。（圖源：ASKET）六天之前，10月6日夜裏2200時左右，希臘油槽船“史拜羅斯號”從美國華盛頓駛入新加坡水域，准備進入裕廊船廠進行維修。翌日，10月7日，“史拜羅斯號”清理了殘油，取得了許可，進入裕廊船廠。10月9日，維修工作開始。10月12日，三名機工接到指示，到右舷油槽的一處排氣管更換蓋子。下午1415時左右，其中一名機工用電焊燒開生鏽的螺栓時，燒焊的火花點燃了下方油槽裏殘留的可燃氣體，引起大爆炸。爆炸威力之大，甚至把“史拜羅斯號”的部分船體炸飛，射到毗鄰的另一艘船上，砸傷了兩人；船體受損部分甚至有炸飛到100米外的，可見爆炸之強烈。爆炸引發火災，從油槽迅速蔓延到機房和鍋爐房。碼頭區的工人試圖登船救火救人，但被火勢逼退。消防局派出八輛救火車到場，配搭救火船。火勢在短短幾分鍾內被撲滅，搜救人員進入船內，但鍋爐房積滿了油料和水，無法進入。傷者以救護車和直升機迅速送院搶救。陸軍的拆彈組、警方的刑事調查局CID也趕到現場。在發生爆炸時，“史拜羅斯號”船上共有167人在工作，其中76人死亡。死亡原因包括：嚴重燒傷、一氧化碳中毒、窒息、溺斃等。造成嚴重傷亡的一個因素是，“史拜羅斯號”機房的設計，只能供機房正常值班人員逃生，事發時機房還有許多維修人員，無法逃生。76名死者當中，70男6女，57人當天死亡，其他的送院之後搶救無效死亡。另有69人受傷，包括四名消防員。事件發生後，全島掀起一股捐款、捐血熱潮。筆者當時念小學四年級，老師也鼓勵同學們捐出零用錢，向傷亡者家屬伸出援手。後來統計，全社會一共募捐了2988單位的血液和近400萬新元善款，當時新加坡人均年收入是2187美元。事後，政府成立調查庭，花了20天傳訊87名證人，檢驗176件證物。之後，出台法律法規，提高施工現場的安全要求，包括燒焊作業規範和約束、船廠安全措施和規定等等。事件中違規燒焊的工人以疏忽罪被控上法庭，原本被判坐牢六個月；在上述之後，大法官黃宗仁判他刑事罪名不成立。另，裕廊船廠被罰款2萬新元，維修公司被罰款1萬新元。詩人懷鷹有感于本次慘禍，寫了一首詩，發表在1978年10月22日《南洋商報》：千萬個念頭拼成一個字“逃！”“逃！”快逃出這恐怖的油槽船這地獄般的機房只要還有一口氣一寸活路一分生機哪怕鐵板滾熱鋼條紅燒也要闖出這死神的鬼門關這毀滅生靈的屠場恨身上長不出翅膀恨爹娘少生兩條腿我熟悉的路啊我熟悉的樓梯啊爲什麽看不見看不見？！這裏是戰場到處是火焰濃煙這裏是戰場到處躺滿屍體爲什麽爲什麽變成“戰場”？火龍啊！你爲什麽張牙舞爪是我們結了萬代的冤仇？濃煙啊！爲什麽把通道封鎖難道我們真的該死？這裏是機房是油槽船的底艙不是戰場不是戰場！火焰和濃煙你快熄吧快熄吧好讓我找到熟悉的路熟悉的樓梯熟悉的兄弟……火焰把我烤得血脈贲張濃煙熏得我呼吸窒悶不辨方向我跟著別人跑別人跟著我跑我踏在別人的軀體上別人踩在我的肩膀上“逃！’”逃！“我的兄弟，快逃快逃啊！我的兄弟……剛才，我們還在一起談笑你說要到富士山看櫻花到海洋公園看海豚我們預祝你有一個快樂的蜜月旅行你說你剛剛做了爸爸那小家夥的哭聲比打雷還宏亮你說將來是個做大事的人物你笑得合不攏嘴手上的鐵錘敲得更帶勁你說你剛步出兵營一家八口的擔子不容你遲疑你說你還年青准備好好幹一場………………………………火焰啊！你快熄一熄吧濃煙啊！你快退一退吧我要尋找我要尋找我熟悉的路熟悉的樓梯熟悉的兄弟……這是戰場麽？這是戰場麽？我看見我的兄弟變成火人在濃煙中狂舞我看見我的兄弟變成焦炭卷曲在機房裏我看見我朝夕相處的兄弟死魚般躺在擔架上擡上黑車不再回頭永遠不再回頭……機房啊！告訴我這是不是戰場？巨輪啊！告訴我這裏爲什麽變成戰場……/ 肆 /1985年經濟大衰退

1985年，新加坡經曆了獨立以來的第一次經濟衰退。

獨立初期風雨飄搖，在新加坡政府四處招商引資前來設廠，創造大量就業崗位，1972年時，失業率高達13%，到了1975年，已下跌至4%。

之後的每一年，新加坡經濟都取得正數增長，平均每年高達8.5%。到了1984年，開始出現經濟增長放緩的迹象，但是被建築業的高增長掩蓋了。

到了1984年年底，建築業市場開始飽和，待開工項目已經不多，經濟衰退已火燒眉毛。1985年第二季度，新加坡經濟出現1.4%萎縮，到了第三季度，進一步萎縮3.5%。許多人被“突如其來”的經濟衰退嚇傻了眼。一家家公司開始倒閉，員工被裁。1985年6月，失業率從過去四年平均2.9%上升至4.1%。

此次經濟衰退有內外兩層因素。首要外部因素是工業國經濟增長放緩，尤其是美國；其次，本區域許多國家不再通過新加坡轉口，而是開始直接與其他國家進行貿易；第三，馬來西亞對新加坡進口貨品征收50%稅率；第四，由于出現國際競爭對手，新加坡的煉油、造船、修船等主要産業表現不佳。

內部因素則是，新加坡人員成本和租金成本大漲，但生産力沒有相應的提高，造成運作成本過高，在國際上喪失競爭力。同時，建築業前景低迷，國內儲蓄率過高，經濟結構缺乏靈活度，造成經濟的進一步下滑。

同年1月，吳作棟剛被委任爲第一副總理。本次經濟衰退是吳作棟領導的新加坡第二代領導班子的第一場考驗。近六年後，1990年11月，吳作棟繼任爲新加坡第二任總理。

(1990年11月30日，吳作棟宣誓就任新加坡第二任總理。圖源：新加坡國家檔案館)

1985年3月，時任貿易工業部部長陳慶炎，委任貿工部兼國防部政務部長李顯龍成立經濟委員會，分析新加坡面對的經濟問題，探討新的發展方向。19年後，2004年，李顯龍成爲新加坡第三任總理；2011年，陳慶炎成爲新加坡共和國第七任總統。

爲了應對經濟衰退，政府推出一系列措施，包括降低公司對員工的公積金繳納額、連續兩年凍結加薪、提供個稅、企業稅、産業稅回扣、提供低息貸款等等，同時，提高公共發展項目支出，推出新政，讓一些經濟領域私有化，並放寬管制，刺激經濟發展。

1986年中，新加坡經濟迅速複蘇。1986年第二季度，新加坡經濟增長1.2%；到了第三季度，增長3.8%。

/ 伍 /新世界酒店倒塌33死17傷1986年3月15日上午1115時左右，新加坡中央消防局接到報警電話，說有棟樓塌了。消防員本以爲是報警的民衆說不清楚，或者是誇大其次，畢竟，新加坡從來沒發生國塌樓。沒曾想，到了現場，消防官兵驚呆了。整整一座大廈就這麽塌成一堆瓦礫，連一根豎立的柱子都沒有。目擊者說，當時一聲巨響，短短一分鍾不到的時間內，六層樓的聯益大廈整體坍塌，在樓裏的人根本連逃生的機會和時間都沒有。這棟大廈是聯益地産私人公司的産業，董事經理是黃康霖，大廈一共六層樓和一層地下車庫，一層是工商銀行，二層是夜總會，三層至六層是新世界酒店，有67個客房。因此，本次塌樓稱爲“新世界酒店塌樓”。塌樓之後，許多路人伸出援手，救出一些受困者。消防和警察到場之後，1133時通報民防部隊。民防部隊隨即派出拯救人員，並發動民防志願者。當時，消防和民防是兩個不同的單位，消防負責日常救火和救護，民防則負責戰時人防以及救災。（前線指揮所。圖源：MICA）由于事態嚴重，前線指揮很快就啓動了前文提到的“危機處理小組EG”，同時發動了軍隊前來助陣，並征用了塌樓對面的“纮歌鋼琴行”作爲前線指揮所。當時有多人受困在塌樓裏，無法動用重型設備，只能通過人龍把瓦礫移開，並用生命探測器探測受困人員位置，然後人力挖掘隧道，一步步通向受困人員具體位置，由消防官、民防拯救官、軍醫從極其狹窄的隧道爬進，接觸受困人員，給予施救。（圖源：網絡）搜救作業也請來附近地鐵施工工地的日本、愛爾蘭、英國、泰國隧道專家給予專業指導。這些外國專家也都冒著生命危險深入隧道救人。據消防官回憶，當時有一名受困者，在廢墟底下被一名死者的腿壓住，拯救人員實在無法解救，最後只好委屈死者，把死者的腿鋸掉，松開受困人員，才能救出。最後一名獲救者是30歲的蔡金珠，塌樓時，她躲到一個桌子底下，沒被壓死，在受困近84小時之後終于獲救。拯救作業于六天之後的3月21日結束，塌樓慘案一共造成33死17傷，死者當中包括大廈業主黃康霖和他的妻子。新加坡政府事後調查，發現問題既不出在聯益大廈所使用的混凝土規格，也不出在附近的地鐵工地，甚至跟聯益大廈後來添加的22公噸銀行保險庫、50公噸大廈外牆的陶瓷磚、屋頂的三個空調冷水塔也沒有直接關系。最大問題是大廈在設計階段就出了基本錯誤，結構工程師只計算了大廈的承載重量，沒有計算大廈的自重。同時發現，聯益大廈並非由專業建築師設計，而是由不合資格的繪圖員設計。另，雖然鋼筋混凝土質量符合規格，但是，施工十分混亂，包括有一處在設計圖紙是9套鋼筋，實際上使用了11套，關鍵是，這11套鋼筋的位置亂七八糟，並非正常分布。繪圖員低了估大廈在梁柱和外牆支撐下的靜荷重。並且，在建築大樓時，黃康霖親自監督，但要求使用劣質建材以減低成本。並且，在大廈建成之後，黃康霖要嘛不進行定期維修保養，要嘛在保養時偷工減料。新世界酒店倒塌事件之後，政府在制度上做了兩個重要改革。首先，徹查所有建築物的結構安全，並啓動嚴格的設計複查和定期檢查；第二，合並消防隊和民防部隊，並大力提高消防和拯救能力，要求能夠同時處理兩場類似新世界酒店塌樓的重大事故。/ 陸 /新航SQ117航班劫機事件在1974年日本赤軍挾持“拉裕號”之後，新加坡發生過兩次恐怖分子劫機事件。這兩次事件涉及的是外國民航飛機，而且很快就得到解決，劫機者向新加坡政府投降。1991年3月26日2138時，在短暫延誤之後，新加坡航空SQ117航班載118名乘客和11名機組人員，從馬來西亞梳邦機場起飛，目的地是新加坡。起飛之後12分鍾，2150時左右，機艙後部有四名乘客從座位上起身，手持刀子和貌似炸藥的圓筒，大聲叫喊：“劫機！劫機！誰都不許動！否則我們就炸毀飛機！”四人當中的領袖Sahid
Hussain Soomro要求機長飛往澳大利亞悉尼，否則就引爆手上的C4炸藥。機長說飛機燃油不足，無法飛抵悉尼。于是劫機者讓機長在新加坡著陸，計劃加油後再飛往悉尼，並承諾在飛機到樟宜機場後，釋放機上乘客。2224時，飛機在樟宜機場安全著陸，立刻就被新加坡警察部隊團團包圍，來自國防部、內政部的官員，以及新航代表和談判團隊在機場待命。當時的總指揮是內政部長賈古瑪。（被挾持的新航SQ117航班。圖源：內部安全局官網）劫機者自稱是巴基斯坦人民黨黨員，要求與巴基斯坦駐新加坡大使及巴基斯坦前總理貝娜姬布托對話，他們的主要要求是釋放正在巴基斯坦服刑的11名同志。劫機者還要求給飛機加油飛往悉尼，如果沒有達到他們的要求，就要殺光飛機上的每一個人。2230時，總指揮調動了新加坡軍方的特別行動隊SOF。在當時，SOF的存在是個機密，一直到多年之後，新加坡政府才正式公布SOF的存在。（圖源：SG101)0647時，SOF接到強攻命令。0650時，SOF軍人沖進機艙，立即扔出震撼彈，並在短短30秒內將四名劫機者當場擊斃！機上125名人質無一受傷，四分鍾後，所有人質通過跳滑梯離開飛機。這是新加坡史上第一次使用合法暴力手段解決恐怖分子劫持危機。/ 柒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上世紀80年代末，泰國、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和韓國經濟經曆每年8%至12%的高GDP增長，稱爲“亞洲經濟奇迹”。1989年，由于預期亞洲經濟可能以超級高速發展，在全球向發展中國家的投資中，近一半的資本淨流入亞洲地區。然而，進入90年代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沖擊著經濟和政治環境，影響了亞洲新興市場國家的經濟增長。泰國經濟因“熱錢”陷入泡沫；泰國、印尼和韓國的私有經濟存在巨大的經常賬戶赤字，而固定化利率的維持鼓勵向外借款，並導致金融和實業企業承受額外的外彙風險。同時，大量的信用交易使經濟杠杆化嚴重，資産價格最終崩潰，迫使個人和企業對債務違約。巨大的恐慌導致債務債權的大量逃出，帶來信用緊縮和破産，貨幣價值被沖淡，加大貶值壓力。當資本外逃之勢無可避免之時，當局放棄固定彙率，轉而允許彙率浮動與貨幣貶值，債務急速上漲，導致更多的破産、危機加深，金融市場很快將陷入混亂之中。亞洲金融危機開始于泰铢崩塌，隨後波及至菲律賓比索、印尼盾、馬來西亞令吉，以及股票市場及其他資産，相關資産的價值也因此暴跌。之後，國際資本對本地區的投資減少，使亞洲各國經濟遭受嚴重打擊，一一進入經濟衰退。危機還導致企業裁員、社會動蕩和政局不穩，包括印尼總統蘇哈多被迫辭職，一些國家也因此陷入混亂。新加坡原本在貨幣危機當中受損不大，但本區域其他國家從貨幣危機擴大爲經濟危機時，新加坡也被拉下水了。1998年下半年，新加坡出現經濟衰退。1997年，新加坡經濟增長高達8%，但是，到了1998年，暴跌至負1.5%。其中，制造業從前一年的4.5%增長跌至0.5%萎縮，建築業從15%增長跌至3.9%增長，商業從5.7%增長跌至1.7%，金融業從11.3%增長跌至3.1%，交通與通訊業從9.2%增長跌至5.5%增長，石油出口暴跌15.3%，金融業大幅萎縮7.4%，批發和零售業萎縮4.1%，酒店和餐飲業萎縮7.5%。1998年，新加坡失業率升至3.2%，失業人口從1997年的3萬4800人增至1998年的6萬2800人，有2萬8300人被裁，是自1985年以來的裁員新高。公司倒閉和裁員導致商業、住宅、工業地産需求低迷，拉低租金和售價。股市大跌，進一步打擊消費信心和意願。新加坡政府主要通過兩個辦法來緩解危機——降低營商成本，以及對個人、家庭及企業提供補助，包括對商用和工業地産提供40%的産業稅減除、個稅5%減除，對企業和國民先後提供20億新元、105億新元兩次補助，並且把公積金繳交率減至10%等等。到了1999年初，新加坡經濟開始出現複蘇。在制造業強力回彈下，第一季度經濟出現正增長，失業率下降。1999年全年經濟增長7.2%。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新加坡又面對了三次經濟危機。一次是2001年，經濟增長從前一年的正10.3%跌至負1.1%；再一次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另一次就是2020年新冠疫情之後出現的經濟大衰退。/ 捌 /後“九一一”的國際恐怖主義威脅2001年，美國發生的“九一一”恐怖襲擊之後，全球的安全和穩定形勢發生了基本變化。人們擔心的不再只是恐怖分子挾持並恫言炸毀飛機，而是把飛機當著導彈沖向重要目標，殺害上千無辜平民，連談判的時間和機會都沒有。早在“九一一”發生當天，新加坡就發動了“危機領導小組EG”。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已發動軍警加強全島各處重要設施的安保。隨即，所有警方人員銷假，訓練任務暫緩，集中警力投入安保任務。不久之後，同年12月，內部安全局破獲大案，“回教祈禱團”恐怖主義組織密謀對新加坡多個目標展開炸彈攻擊，包括包括計劃襲擊載送美軍和他們家人到義順地鐵站的巴士，以及密謀騎劫飛機撞向樟宜機場指揮塔；甚至還有恐怖分子計劃從印尼的峇淡向18公裏外的金沙酒店發射火箭筒。（警察在金沙酒店附近巡邏。圖源：內部安全局）今年7月13日，內部安全局發布《2022年度新加坡恐怖主義威脅評估報告》，報告稱，盡管目前未有具體情報顯示有恐怖分子即將進行襲擊，但新加坡仍是恐怖主義宣傳中的襲擊目標。隨著跨境旅行的恢複，恐怖分子可能重啓擱置的恐襲陰謀，新加坡面對的恐怖主義威脅水平依然很高。目前至少600名東南亞人仍在敘利亞恐怖分子基地或拘留營，他們可對本區域構成安全問題，例如在國外協調、指揮對新加坡的襲擊，或者在社交媒體上積極爲ISIS宣傳，讓仍居住在東南亞的家鄉人激進化。除了來自境外的恐怖分子，恐怖襲擊也可能由自我激進化的本地人來進行。從2015年至今，有45名自我激進化的人，在內部安全法令下接到限制令或拘留令，其中33人是新加坡本地人；這些人包括兩名新加坡籍青少年，他們當時准備在本地襲擊宗教場所；也包括前來新加坡務工的外國客工。（給外國來新加坡務工的客工講解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的危害。圖源：內部安全局）新加坡如果遭受恐怖主義襲擊，首先是出現生命和財産損失，但這只是個開始。在新加坡這麽一個多元種族、多元宗教、多元語言的社會，隨之而來的，社群和階級之間存在的隔閡可能會擴大爲裂痕，進而造成族群之間互信減少、猜忌加深，引發社會不安和動蕩，影響投資者和經商者信心，進而影響經濟和民生。如果任由恐怖主義動搖社群團結的根本，那麽就是新加坡之殇的開始。/ 玖 /沙斯/非典風暴2003年，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悄然入侵新加坡。二月底，三個新加坡籍女子從香港旅遊時，感染了沙斯（中國大陸稱“非典”）病毒，其中一人後來傳播給22個密切接觸者。新加坡沙斯疫情爆發。3月22日，陳笃生醫院和國家傳染病中心被確立爲沙斯病患的隔離和治療中心。24日，規定所有密切接觸者必須隔離。另，在所有關卡、學校、政府場所、許多工作場所都測體溫。所有學校在三月、四月間停學兩三周。到了同年5月30日，沙斯疫情受控，世界衛生組織宣布新加坡清零。新加坡一共出現238起沙斯確診病患，其中33人死亡。在全球範圍，一共8096人確診，其中774人死亡。在新加坡的238起病例當中，醫護人員占41%，病患親屬占23%，病患朋友占20%，同室病友也占13%，其余3%是境外輸入病例。死亡病例當中，65歲或以上的年長者占多數：由于沙斯來去匆匆，對新加坡出口的影響只持續了兩個季度。/ 拾 /霧鎖南洋實際上，不晚于1972年，東南亞就有煙霾問題。不過，到了二十一世紀，煙霾問題大大惡化。傳統上，印尼蘇門答臘多處的農民常以大面積的燒芭（火耕）方式清理農地。煙霧隨季風飄散，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每到火耕季節，新加坡、馬來西亞等鄰近國家都會受到嚴重的環境汙染災害。 2013年6月21日，霾害造成新加坡樟宜機場能見度降低，部分航班延誤，馬來西亞的馬六甲、新山等地應該也受到影響，許多居民須佩戴口罩才能踏出家門。新加坡空氣汙染指標並曾一度升至PSI 400以上的超高水平，政府啓動跨部門抗霾小組，宣布民衆應盡量待在家中，部分學校停課，給民衆發放看病補貼，並動員軍人和社區義工，向20萬個低收入家庭發送N95口罩。當時，出現很多呼吸道疾病和眼科疾病，同時，由于航班、船運受到煙霾幹擾，旅客裹足不前，對高度外向的新加坡經濟也造成不小的影響。多年來，新加坡也經常派軍人和消防官兵前去印尼協助滅火。2013年，時任新加坡環境與水源部長的維文（現在是外長）親自到雅加達給印尼總統送去總理李顯龍的親筆信，傳達新加坡對煙霾問題的關切。印尼總統于6月24日表示道歉，並投入更多資源滅火。從2000年至2019年的二十年間，煙霾問題幾乎每一兩年就會回來困擾新加坡、馬來西亞。一直到2019年之後，煙霾問題才告一段落。整整二十年的煙霾問題，提醒我們新加坡作爲高度開放的小國的脆弱性。盡管煙霾問題非我而起，也非我所能治，但是，它一旦出現，新加坡就難免躺著中槍，無法獨善其身，而且，也要爲此買單。因此，新加坡必須時刻做好挺住各種外在幹擾和影響的准備。/ 拾壹 /大疫之中又大戰新加坡小國寡民的脆弱性和特殊性，很快地在2020年再次顯現。2020年1月23日，新加坡出現第一起新冠確診病例。從那時到今昨天，一共928天，新加坡出現了至少176萬3116起確診病例，平均每天1900起；累計1541起死亡，平均每天1.66起。除了直接的人命傷亡，新冠疫情還造成間接的人命損失。根據最新統計數據，新加坡去年（2021年）超額死亡2238人，較之2020年，增幅高達10.1%。專家判斷，超額死亡的其中一個因素是新冠疫情下的醫療資源壓力。在抗疫期間，一些非緊急手術延後進行，一些需要定期複診的長期基礎病病患在疫情期間降低了複診頻率。這些都有可能造成病情惡化，最終導致超額死亡。例如，2021年，新加坡死于心髒和高血壓疾病的有6238人，比2020年的5633人多了10.7%；死于肺病和呼吸系統疾病的有4941人，比2020年的4610人增加了7%。這些超額死亡雖然不直接與冠病有關，但仍有可能與新冠疫情的次生傷害有關。另外，根據新加坡移民與關卡局（ICA）最新數據：2011年，新加坡公民和永久居民平均預期壽命81.9歲；到了2019年，升至83.7歲，但是，到了2021年，由于新冠疫情出現超額死亡的影響，降至83.5歲，縮短了0.2歲。其中，男性平均預期壽命爲81.1歲，女性爲85.9歲。新冠疫情對經濟的影響也十分嚴重。2020年，新加坡經濟萎縮5.8%，爲史上最嚴重的經濟衰退，沒有之一。失業率達到5.2%。就業即是民生。失業率一高，民生就有問題。幸好後來政府推行疫苗接種，引進治病藥劑，從國家儲備金撥出大筆資金救急，陸續放寬防疫措施，保住企業，保住飯碗，保住民生。經濟得以喘息並開始複蘇。2021年，新加坡經濟複蘇，增長7.2%，失業率降至2.2%，恢複到疫前的正常水平，民生得以恢複。與此同時，俄烏戰爭爆發，至今已半年，絲毫沒有停戰迹象。疫情已打亂了全球供應鏈，而通脹率也在上升。俄烏戰爭進一步使之惡化，造成全球的糧食和能源價格上漲。由于台海問題，本區域局勢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有可能會持續升溫。即便不引發熱戰，各種對峙和“准封鎖”已造成物流、貿易和經濟的損失。兩大國如果在各個方面逐漸脫鈎，包括科技、貿易與投資。雖然不至于全面脫鈎，但是，一定程度的脫鈎也勢必造成生産效率的降低和成本的進一步提高。我們過去四十年所熟悉的全球化將一步步走向幻滅。從前景而言，今年是過去三四十年最差的一年，也可能是未來十年最好的一年。/ 回顧與展望 / 在曆史上，新加坡面對過的危機和失敗遠遠不止上述這些。這些只是新加坡獨立之後，我稍微歸納的一些重點事件而已。在新加坡未獨立之前，我們見過上世紀三十年代的大蕭條，四十年代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和新加坡淪陷，還有五六十年代的社會劇烈動蕩，包括種族暴動、私會黨橫行、人人朝不保夕。如果再往上追溯，我們甚至還能看到古代新加坡被滿者伯夷滅國的那個遙遠畫面。作爲小國，新加坡一直身在憂患當中，也因此，與大國的“崛起意識”不同，新加坡主流是“憂患意識”；談生存，比談強盛，對新加坡更有現實意義。生于憂患，存于憂患，在曆史上新加坡是這樣，在未來，也是這樣。在未來，有許多長期問題，乃至超長期問題，別說十年規劃、三十年規劃，甚至連一代人的規劃都無法妥善解決，例如全球氣候變化，導致海平線上升，沿海城市一百年後前景堪憂。這些，都是尚未出現在我們眼前，但是會擺在我們子孫桌上的超級難題，都是我們必須從現在就開始規劃，並長年累月不斷改善、一步步解決的問題。如果不從我們這一代就開始，等到五十年後、一百年後，到時要嘛無能爲力了，要嘛成本太高了。其他例如族群和諧、經濟轉型升級、提高國際競爭力等等，也需要永遠不斷做出努力。未雨綢缪，爲子孫備傘，是每一代新加坡人的責任。祝新加坡風調雨順，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