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制造的未來,西部地區承載了至少一半的想象空間,也留住了許多熱門話題:
産業的進一步升級與遷移——是西進還是南下?
我們要不要把“世界工廠”的擡頭給出去?
中國西部未來拿什麽與東南亞競爭?
讀完這篇文章,相信你心中會有自己的答案。
文 | 趙笑達
編輯 | 唐曉園
正文共計:8500字
預計閱讀時間:8分鍾
有那麽一段時間,萬新恒就像個企業家一樣,沒日沒夜開跨國電話會,進行商務談判。
電話那頭,美國西雅圖。大西洋吹來的風沐浴著太空針塔,亞馬遜、波音、Costco、星巴克等企業總部都在這座港口城市。與萬新恒開會的是亞馬遜總部,拉鋸戰一樣的談判持續了近兩年。
電話這頭,甯夏中衛市長萬新恒所站立的土地,深處內陸,一個月中一半的日子黃沙漫天,2021年才實現貧困人口清零。電視劇《山海情》的不少場景,就取自中衛。
《山海情》劇照 圖源:新浪娛樂
如果不是“大數據”和“雲計算”,大部分人只有在查找旅遊攻略時才會注意到“中衛”。
2012年被稱爲中國雲計算元年,中國西部各地開始興建數據中心,備戰數字化新時代。
2013年,亞馬遜爲在中國建設其數據中心,最終比對了280多項指標後,認爲甯夏中衛是最適合的選址。
拿下這個機會,不但意味著中衛在“絲綢之路”外可以多一張現代化的城市名片,也意味著龍頭效應下,未來能吸引更多數據中心入駐當地。
2013年,工信部、發改委等發布《關于數據中心建設布局的指導意見》,國家政策開始頻繁放出對數據中心的利好信號。
西部,占據我國71.5%國土面積,是中國的腹地、心髒、能量來源,擁有87.6%的天然氣儲量和70%以上水電裝機規模。
長久以來,西部不知疲倦地爲全國提供源源不絕的滋養。
如今,在經曆過“三線建設”、“西部大開發”、“西氣東輸”、“西電東送”後,西部終于迎來了新的産業躍遷機會。
除了中衛,重慶、成都、貴安、烏蘭察布等地,也都成了數字新時代的網紅。
“東數西算”算力樞紐與數據中心集群 圖源:國家發改委
從2008年AWS 向全世界證明了雲業務可行性,雲計算開始走入人們的視野,到2022年2月“東數西算”作爲國家工程全面啓動,全國一盤棋——算力時代的新基建究竟能夠給西部城市帶來怎樣的經濟價值?
這一次西部城市如何從“能源配角”上位爲“數字經濟主角”?
西部城市在布局數據中心的過程中經曆了怎樣的奮進和曲折?
本文是立方知造局“西部大開發”系列的第二篇,我們將選取中衛、貴安、重慶三座城市,回顧西部城市特色各異的奮進史和崛起密碼。(第一篇:《中國入世20年:西部大開發續集,“東數西算”成制造強國關鍵基石《中國入世20年:西部大開發續集,“東數西算”成制造強國關鍵基石》》)
根據《“十五”西部開發總體規劃》,西部大開發總的戰略目標是:
經過幾代人的艱苦奮鬥,到21世紀中葉全國基本實現現代化時,從根本上改變西部地區相對落後的面貌,顯著地縮小地區發展差距,努力建成一個經濟繁榮、社會進步、生活安定、民族團結、山川秀美、人民富裕的新的西部地區。
奮進中的西部地區“左右逢源”:從東部發達地區引進技術,向西、向南開辟國際市場,定義新時代的“絲綢之路”。
西部城市正在用實際行動宣告:西部要承接的,早已不僅僅是東部産業的梯次轉移,而是在雙循環下,資源技術同時發力,成爲中國數字經濟新高地。
1. 中衛:一座貧困市的深謀遠慮
把中國陸地版圖用長方形框起來,對角線交彙的地方附近,就是甯夏中衛。
位于中國陸地幾何中心的中衛市,雖然曾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但是千年的風沙淹沒了前人的古道,留下來的是惡劣的氣候環境和落後的經濟條件。
《山海情》裏,甯夏農村一家幾口人穿一條褲子,就發生在中國經濟迅速崛起的90年代,距離今天不到30年。
《新龍門客棧》和《大話西遊》,兩部電影都拍攝于甯夏銀川鎮北堡,90年代西部武俠電影遺珠《雙旗鎮刀客》,也拍攝于此。
《雙旗鎮刀客》劇照 圖源:新浪娛樂
黃沙漫天、寸草不生的粗粝意象背後,這些故事都不約而同聚焦于這樣一個內核:這裏雖然地廣人稀,卻總有風雲際會的事情發生。
2013年,中衛終于等來了亞馬遜。
作爲從2003年最早提出雲計算理念、2006年最早付諸實踐的互聯網公司,2013年的亞馬遜——身後是迅速趕上的微軟和谷歌——正焦急地尋找它在中國的第一個數據中心選址。
那一年,中國正在從3G向4G時代過渡,在通信基建的投入領先全球,中國雲計算市場的潛力也開始無限放大。
全球最具吸引力的大蛋糕看似觸手可及,但大型數據中心建設屬于重資産投入,對區位敏感性高,且初始一次性資本支出高、回報周期很長(預虧6-8年)。
因此亞馬遜對成本锱铢必較,砍價砍到“最後沒人願意理,碰了一鼻子灰”。
而中衛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正好待價而沽。
中衛光伏 圖源:甯夏新聞網
甯夏擁有國家太陽能資源Ⅰ類區、風能資源Ⅲ類區,是典型的“小省區、強電網、大送端”。當時的中衛已建成12座風電站、38座光伏電站,以及全國最低的上網電價。此外是穩定的地質結構、貧困市相對低的人力成本,以及涼爽的氣候環境。
中衛年平均氣溫8.8℃,數據中心利用全自然風冷技術就能將其PUE值降到1.1,節能環保。
數據中心,在IT裏最像地産,在地産裏最像IT。
這一點,在當時很多人還不了解,但2013年起擔任中衛市委常委、後又任中衛市長的萬新恒很清楚。
萬新恒畢業于北大計算機系,在北京工作十余年。據媒體報道,萬新恒與劉強東、雷軍、周鴻祎等企業家都有過接觸,他明白數據中心建設對中衛發展的深遠意義,上任後力促與亞馬遜的合作,以期推動建設“雲天中衛”。
“我們希望可以通過中衛創造沙漠奇迹,證明西部是可以振興的。“萬新恒對媒體說出這句話時,中衛作爲地級市的曆史,還不到10年。(中衛于2004年設爲地級市)
耐著性子,中衛與咬緊成本牙關的亞馬遜僵持談判了兩年時間。
最終結果是中衛市把當地本來就很低的0.43元-0.45元/度的電價降到了0.36元/度,甯夏回族自治區政府和中衛市政府又爲網絡帶寬價格補貼了1.9億元,最終在2015年正式敲定合作,中衛給亞馬遜建起了全球成本最低的數據中心。
AWS數據中心機房 圖源:甯夏回族自治區信建辦
快刀割肉,甯夏與中衛政府甘願被亞馬遜暫時“吸血”,用某基金董事長的話說:“地理方位、氣候、地質、電價等優勢資源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中衛市政班子的眼界格局、大膽布局、大膽投入的魄力很快吸引亞馬遜的“眼球”。”
引進亞馬遜只是“萬事開頭難”的第一步,光靠興建數據中心不等于一定能促進當地經濟。
中衛的格局,是借數據中心建設,實現由地理交通樞紐向數據樞紐轉變、能源儲備向信息儲備轉變、能源輸出向信息輸出轉變的可持續發展道路。
合作亞馬遜之外,中衛開始廣施拳腳:
一、借勢建立産業園區
2013年12月18日,北京市政府、甯夏回族自治區政府、亞馬遜、寬帶資本旗下雲基地科技有限公司共同簽訂了四方框架協議,四方宣布共建甯夏中關村科技産業園。
作爲西部雲基地,中衛打出了“中關村”旗號,和北京實現了綁定,共同開創”前店後廠”的創新模式。如果說北京是一台電腦的前端顯示器,那麽中衛就是其內存和硬盤。
甯夏中關村科技産業園中衛雲中心外景 圖源:新華網
隨著亞馬遜落戶,一雁領頭、衆雁齊飛。中衛借助“兩高兩低型”(産業高地、人才高地、成本窪地、政策窪地)雲計算産業基地,招攏來了包括美國ZT、阿裏巴巴、華爲、中興、浪潮等超過200家雲計算廠商,形成了雲設施、雲應用、雲服務産業鏈。
二、扶持本地企業轉型升級
當年萬新恒與亞馬遜焦灼談判的同時,中衛唯一一家上市公司——美利紙業,正遊走在停産邊緣。
2013年,美利紙業並入誠通集團的同時,經營也面臨著一系列問題:
20多條生産線僅有3條生産線在維持運轉,産銷量同比下降約四成左右,開始面臨職工工資拖欠、外部債務沉重、債務利息負擔過重、無效低效資産過多、産品缺乏競爭力、盈利能力過低等問題。
困境之下,亞馬遜選址中衛的消息給了美利紙業轉型靈感。
彼時恰巧美國硅谷的華人企業家朱敏想投雲計算,在中衛市、北京市和甯夏自治區的撮合下,雙方達成協議,投資22億,著手建立一個將近2萬個機櫃,20萬台服務器的數據中心。
目前美利雲數據中心的服務對象,既有360、美團等B端客戶,也有甯夏自治區衛健委,爲其開發醫療雲。中衛6個超大型數據中心裏,美利雲是其中之一。美利雲的“三駕馬車”:雲計算、造紙、清潔能源,全部根植于中衛的資源優勢。
曾有人將中衛比作美國“鳳凰城”菲尼克斯,因爲二者有相似的沙漠環境和氣候資源,都尋求成爲“沙漠硅谷”。
不過二者的區別也顯而易見:早在大數據産業興起之前,菲尼克斯就是美國人口排名前五的城市,而中衛人口在近年來並沒有顯著增長。
圖源:中衛市沙坡頭區官網
地廣人稀是西部城市奮進中的一個重要難題。不過産業集群的建立,無疑是未來形成“産業發展-人才吸引”正向循環必然要邁出的第一步。
同時中衛的自然環境也持續改善,實現了“沙水相連”。2021年,中衛植綠增綠近42萬畝,占甯夏當年綠化總面積的27.8%。
2. 貴安:貴州人的浦東,全村人的希望
從遵義去往仁懷的仁望高速上,十個廣告牌裏,八個是酒廠廣告,剩下兩個,一個是房地産廣告,另一個是紅色旅遊宣傳文案。
2019年,貴州茅台市值達到14,873億,超過了貴州省2018年的GDP。茅王大戰甯王、霸榜A股的背後,當地人卻需要應對一場看不見的産業焦慮。
用一個酒廠老板的話說:“你或許會覺得荒謬,但這裏窮山僻壤,我們只有酒。”
産業結構單一化危局表現在了外省人的刻板印象中:“貴州幾乎沒有別的産品可以拿出手了,除了煙就是酒,除了酒就是煙。”好像注定只能在中國人的舌尖上打轉,在煙火氣裏作爲半明半暗的交易道具被擺上桌面。
所以2018年時,當人們打開iPhone或Mac,看到“iCloud由雲上貴州運營”字樣時,心裏不免訝異,“貴州”和“iCloud”、蘋果聯系在一起,讓這句話更像是從另一個平行世界傳來的訊號。
令人意想不到的還有老幹媽。
2018年,貴州省政府副秘書長、貴州省大數據局局長馬甯宇在數博會”數字經濟”高端對話論壇談到一件嚴肅的事情,卻引來了哄堂大笑:
老幹媽在不久前斥巨資建了數據中心。
論壇上馬化騰也列席其中,他肯定想不到,數年後,騰訊會以另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和老幹媽共赴熱搜。
老幹媽建數據中心,並不是一件博取版面的營銷事件。
對老幹媽來說,借助數據中心可以實現監控全球市場和生産流程,降本增效。
例如通過“産品經銷商分析”模塊,老幹媽發現:植物油火鍋底料在北方市場較受歡迎,但配額不足,在西南市場卻配額過剩,糟辣火鍋底料則反之。
960萬平方公裏,各地對辣度和口味的需求千差萬別,大數據幫助老幹媽實現了精細化配額與銷售。
而對貴州來說,這反映了未來戰略的題中之意:
用數字化重新定義貴州産業發展。
貴州的老幹媽有點像中衛的美利紙業,都是作爲當地捧在手心裏的龍頭企業,在數據中心與雲計算産業鏈興起之時,將其納入自己的經營版圖。
區別在于:
美利紙業是在危難之際把雲計算作爲新的業務方向,服務客戶,完成自救;
而老幹媽則是在自身業務蒸蒸日上的同時,主動出擊,用大數據賦能,提升數字化經營水平。
貴州在發展自己的數據中心産業時,其脈絡也與中衛稍有不同。
如果說中衛是以自身環境與能源優勢做支點,在政策與大勢影響下,借亞馬遜發力撬動數據中心與雲計算業務,那麽貴安在政策上所受的驅動力,要強得多。
2013年,貴安新區作爲中國第八個國家級新區成立。
國家級新區設立的目的,是承擔國家重大發展和改革開放戰略任務。目前全國共有19個國家級新區:
信息來源:公開資料 制表:立方知造局
貴州是國內唯一的不沿海、不沿邊、不沿江的三不沿省份,也是唯一沒有平原支撐的省份,山地和丘陵占總面積的92.5%。地勢平坦且位居黔中經濟核心區域的貴安,成了貴州的“浦東”和“深圳特區”,全村人的希望。
貴安新區承載的國家戰略目的,是對西部後發趕超模式開展探索。
2012年,國家發改委2號文件中,將貴安新區作爲貴州後發趕超和跨越發展的主戰場。而跨越發展厘定的五大産業,也與數字經濟深刻綁定。
五大産業是:電子信息業、現代服務業、文化旅遊業、大健康産業、高端裝備制造業。電子信息業與大數據、雲計算發展互爲支持,而服務業、文化旅遊業、大健康産業、高端裝備制造業都依托于貴州傳統的産業優勢。
貴安所在的安順,是三線建設時期的重點建設城市,中航貴州飛機、貴州高峰石油機械、中航黎陽動力公司等8家央企均坐落于此,高端裝備制造正在經曆數字化轉型。
貴州四分之一的GDP在貴陽,貴陽發展的後勁在貴安。
爲了確保貴安的快速發展,2020年貴州出台的“貴安八條”中,特意將省級經濟管理權限下放給了貴安新區,同時將貴安新區的社會事務全面移交貴陽市,以便新區集中精力發展經濟。
政策驅動的另一面,是像萬新恒一樣,貴州走馬上任的官員,帶來了東部的技術與合作資源。
2014年,中軟國際高管馮磊從上海趕往貴州,參與“雲上貴州”系統的搭建,與他會合的,還有時任貴州省長陳敏爾從杭州“借”來的阿裏巴巴“百人團隊”。
“雲上貴州”,這個整合了東部互聯網企業技術資源的新産品,最初的目的是爲政府搭建一個數據中心,搬遷和統一管理省內政務數據,不過在這之後,它迎來了一個更具知名度的任務:爲蘋果iCloud提供運營服務。
在蘋果數據中心合作的談判中,“雲上貴州”面臨著三大運營商以及本土互聯網巨頭的競標壓力。不過有趣的是,雲上貴州自己的服務器來自浪潮和華爲,雲計算架構來自阿裏巴巴,機房用的正是三大運營商的。
貴安華爲數據中心 圖源:貴州省大數據發展管理局官網
從另一個角度,這也是雲上貴州資源整合能力的一個體現。中軟國際的馮磊,在協助完成雲上貴州的系統搭建後,也陪同馬甯宇一道參與了與蘋果的談判。
當時的參與者回憶:”馬局長(馬甯宇)和蘋果談了幾十次。面談不一定都是飛去美國,經常是只要知道人家來國內,不管在哪裏,我們就得趕緊去談。還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在開電視電話會調方案。”
最終,2018年2月28日,蘋果宣布在中國內地的存儲服務運營商,從中國電信換成了”雲上貴州”,雙方投資10億美元合作在貴安新區建設主數據中心。“雲上貴州”走進大衆視野,也刷新了人們的認知:
貴州不是只有茅台和老幹媽,”大數據之都”才是貴州的新標簽、新招牌。
2021年,貴陽貴安著力打造三個千億級産業集群,數字産業化加快發展,規模以上互聯網和相關服務、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增速107.2%。
三個千億級産業集群包括:
1個千億級投資規模的數據中心聚集區
1個千億級電子信息制造業産業集群
1個千億級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産業聚集區
貴安已成爲全球最大的數據中心城市之一,全國第一個特高等級數據中心——騰訊貴州七星數據中心,以及華爲全球最大的雲數據中心,均落戶于貴安。
數字産業集群鏈路長、規模大,在幫助貴州逐步走上更加自主完整的産業發展軌道的同時,也在爲貴州拔除多年來“西電東送”中的一個隱痛——
在“西電東送”中,貴州及臨近的雲南、四川,時常出現水電站“棄水”現象,背後的原因,一是因爲外送通道建設和水電裝機投産規模不匹配,二是在接受電力輸送的省份,爲了保護當地的火電企業發展,導致接納水電功率減少。
西部城市在支援東部電力的同時,卻不得不承擔水電站高額投資後需求不足帶來的虧損。例如當年轟動一時的二灘棄水事件——二灘水電站工程投資285.5億元,建成後因爲采用“成本加成”的方式,高于平均電價,導致連年虧損數億元。
中國水能資源理論蘊藏量近7億千瓦,70%在雲南、貴州、四川、西藏等西南地區 圖源:新華網
今年一季度,貴州省內華爲雲收入超過80億元,雲上貴州、雲上艾珀等16家企業收入破億元。
而在去年,貴州數字經濟占GDP比重達到了34%,增速連續6年位居全國第一。到2025年,貴州計劃實現數字經濟占GDP比重達50%。
白酒的“一哥”地位,正在讓位于數字經濟。
3. 重慶:數字森林
論城市景觀,重慶最魔幻。動辄數十米的地面落差,立體迷宮一樣交錯的街道樓房,重慶是一個巨大的水族箱,其中川流不息的車輛,就是無數色彩缤紛的熱帶魚。
輕軌2號線李子壩站的“穿越”設計 圖源:搜狐科技
在過去的20多年裏,重慶街頭巷尾的主流出租車——奧拓、羚羊、天語和啓悅,都有一個共同的姓氏,就是長安。
2021年,100台長安逸動EV460換電版出租車投入運營,將重慶帶入了“換電時代”。
長安汽車之于重慶汽車産業,既是龍頭,也是興衰起落的晴雨表。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從2009年中國汽車産業飛躍式增長起,到2015年,重慶汽車的産銷規模從118.65萬輛增長到了261萬輛,成爲了全國第一大汽車生産基地。
2016年,重慶汽車産量達到266萬輛。同年,重慶市全年GDP以10.7%的增幅領跑全國。與此同時,長安汽車風生水起,2017年銷量達到了曆史最頂峰——306.3萬輛。
重慶汽車産業的輝煌來自數十年的工業積累。
通過上世紀“三線建設”,重慶建立了以常規兵器制造爲主,電子、造船、航天、核工業等相結合的國防工業生産體系。到1980年,重慶地區擁有的軍工企業和科研院所達38個。
改革開放後,這些國防工業生産體系經過調整改造,形成了包括摩托車、微型車、小轎車等産品,加上後來長安等與外資車企的合作,重慶汽車産業如日中天。
“三線建設”時期在重慶啓動的816工程 圖源:涪陵區文化和旅遊發展委員會
然而風向瞬間發生了轉變。
2018年,中國汽車市場遭遇30年來首次負增長,重慶汽車産業更是遭遇重創,當年總産量下滑35.89%至172.64萬輛,遠高于全國3.8%的平均跌幅。
2019年,重慶汽車産量繼續下滑至138.3萬輛。同年,長安汽車淨虧損達26.5億。
曾經見證重慶汽車工業發展曆史的力帆,于2020年8月申請破産。
重慶,這座“東方底特律”,一語成谶,也和底特律一樣,遭遇了傳統汽車敗退帶來的寒冬。
時代變了。其它城市正在快馬揚鞭,殺進新能源汽車産業鏈布局的戰場。
近些年來,上海先後引進特斯拉、參與威馬D輪100億融資、參股智己汽車,合肥引入蔚來,杭州牽手零跑,北京亦莊則建起了小米汽車的首個工廠……既有一線城市坐鎮,也有新晉翹楚分羹。
無數雙眼睛盯著重慶,看他是在過去依賴的工業基礎上坐吃山空,還是拿出新的方案,靈巧轉身。
老牌汽車重鎮當然不甘就此一蹶不振。
正在建設的中新(重慶)超算中心,將擁有每秒數億億次級算力,將成爲國內首個商用營運超算中心;
騰訊正在重慶建設的西部雲計算數據中心二期項目,整體建成後將具備20萬台服務器的運算存儲能力,成爲中國西部最大的單體數據中心。
2020年5月,中新互聯互通國際超算中心項目落戶兩江新區 圖源:重慶兩江新區官網
借助數據中心,重慶建立起了一套強大的自造血能力,爲企業智能制造賦能。
2018年,長安正式對外發布第三次創業-創新創業計劃,面向數字化與智能制造轉型。
2020年,長安汽車扭虧爲盈。
2021年,長安汽車銷量230萬輛,與2017年鼎盛時期的306.3萬輛仍有巨大差距,不過在“第三次創業”的探索中,長安已經畫出反彈V字型,自主品牌銷量仍居國內汽車廠商前三。
站在長安汽車身後的,正是山城重慶從2017年開始打出的兩張牌:“智慧名城”和”智造重鎮”。
所謂“智慧名城”,重慶的策略是”雲聯數算用”,通過建設雲平台和大數據資源中心等,構建數字城市管理。
而“智造重鎮”的策略,則是”芯屏器核網”。即:芯片、液晶面板、智能終端、核心零部件、物聯網全産業鏈。
重慶要給長安汽車及其它本地企業的,是全産業鏈的升級支持。
或者說,東數西算之下,作爲西部關鍵樞紐之一,坐擁8.24萬平方公裏,人口比上海還要多700萬的重慶,顯然要自行吞吐龐大的雲計算應用市場。除了“東數西算”,重慶也有足夠的胃口實現“西數西算”。
作爲傳統制造重鎮,重慶工業軟件産業規模超過100億元,同時彙集了衆多雲廠商深入紮根。
作爲全球最大的筆電生産基地,重慶産量超過全球40%,擁有龐大的電子産業鏈。
應用上,重慶汽車保有量500萬輛,全國前三,加上獨特的城市地貌,爲智能網聯汽車測試提供了龐大多樣的環境。
網紅“大波浪路” 圖源:央視網
以”芯屏器核網”爲重點産業鏈,自2018年以來,重慶累計實施1483個智能化改造示範項目,興建了39個智能工廠、177個數字化車間,打造出了10家智能制造標杆企業。
打通國際循環路徑,是重慶在賦能産業重振的同時,承擔的另一項使命。
4月11日,中國和新加坡簽約合作項目30個,涉及金融、信息通信、人才培養等多個領域。而與新加坡對接項目的接口,正是重慶。
從2019年開始,萬國數據與重慶兩江新區開始合建占地73.7畝的數據中心項目,作爲新加坡與重慶企業之間的橋梁與紐帶。
雲計算出海,成爲西部城市建立“網上絲路”的新路徑。
除了重慶,貴州白山雲科技從2019年年底開始,也著手布局東南亞市場,實現了對東南亞11個國家、超過一億當地互聯網用戶的服務全覆蓋,爲40余家當地客戶及中國出海企業提供安全可靠的數據服務。
未來的西部城市,除了通過雲計算重新整合産業鏈,作爲新的國內乃至國際金融中心的崛起,或許將是另一個令人矚目的新篇章。
尾聲
政策之外,與亞馬遜、蘋果的談判桌上,我們也看到西部城市的自強精神。
時代的一次不經意轉身,落在一座城市的頭上,可能就是它幾千年來最難得的“黃金時代”。
在以往的國家戰略中,西部很多城市是管道、是通路,例如中衛,是西氣東輸的重要通道。而在“東數西算”時代,西部城市是“樞紐”,在國內循環與國際循環中,西部城市將有更多資本吸引和建設更加完善的數字經濟産業鏈。
多年以後,面對西部城市,人們也許將再次想起賀拉斯那句名言:”現在備受青睐者,將來可能黯然失色;已然衰朽者,將來卻可能重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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