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魚
老魚在新加坡的那些年
2005年的7月15日,注定是要被記住的一個日子。
廈門航空的飛機上,老公對我說:這次我去新加坡,終于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是的,多了一個我。兩個一貧如洗的年輕人,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在萬裏高空上憧憬著未來。
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坐在中間排的乘客伸長著脖子拼命往窗外看,有人用各種攝影裝備咔擦咔擦著窗外美景,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著頭拼命地嘔吐。
自小我就暈汽車暈巴士暈各種交通工具,特別飛機起飛後的半個小時,以及降落時的半個小時。
正當我吐得快要斷氣的時候,機長宣布目的地即將到達。
樟宜機場用牆上無數張各色人種、各種年齡、各種穿著的人們的笑臉拼接成的巨大海報迎接了我們。
英文中文馬來文印度文日文各種文印在每個告示牌上,我這來自鄉下的孩子只看中文。
妥妥地來到了出境的地方,長長的隊伍排起,來自世界各地,各種膚色的人們安靜地排著隊,有人穿著夏天的短袖,有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
我的頭腦裏卻還停留在機場的廁所裏。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優雅明亮麗幹淨的廁所啊。我甚至想,在廁所裏打個地鋪睡個覺也完全沒有問題啊。
就是這麽完美的廁所,門口還有一個打分的屏幕,讓人們對其評價,有一萬分嗎?我想打一萬分。
厚厚的地毯,充足的冷氣,各種方便的設施,好多好多世界級大師設計出來的造型,形成了這個高大上的機場。當時的我當然不知道樟宜機場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機場。
機場裏有一個雨滴造型,芬蘭設計師設計的,1216個青銅制作的雨滴形狀的動力裝備,一顆雨滴連著一顆雨滴緩緩地流動著,它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雨之舞”。
2013年11月有一個華人長相的精神有問題的女子突然爬上這個動力裝置,把它給破壞了,事發的時候網上一片嘩然,一些新加坡人說:肯定是中國人幹的!
出了機場,熱帶濕熱的空氣包圍了我們,頓時覺得不舒服起來,新加坡的出租車全封閉,因爲每輛出租車都開著冷氣,這封閉的空間又讓我想吐。
然後就到了住處,已經是深夜,房東早就睡著了,我們輕手輕腳地放下行李,打了個電話回家報平安。
當然不能直播國內,用的是回撥卡,phonics card,鳳凰回撥卡,普通話請按1,英語請按2,淡米爾文叽裏咕噜請按3。
按鍵1後是媽媽焦急的聲音,兒行千裏母擔憂。
平複下心情,老公打開了房間。
我仔細打量著這個房間,沒有床,地上是一個雙人床床墊。
這張床墊的面積就是整個房間的面積,開門的時候要掀起床墊的一角才能把門打開。
有一個窗戶,塑料窗簾明顯用太久了,有幾個碎片掉在了床墊上。
沒有椅沒有桌,反正也沒地方放,包包書本的全部家當都放在這個床墊上。
如果那個床墊是2乘1.8的,那這個房間的面積就是3.6米,但我目測只有2乘1.5。
我們的聲音還是驚動了房東。
都是中國人,男主人很客氣,女主人對老公說,房間之前是一個人住的,現在你們兩個人住,水電費自然要多用些,本來是要漲價的,我看你人蠻好的,就先不漲價。
跟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的這對夫妻是二房東,他們從新加坡人手裏租下了這一整套組屋,自己睡一個房間,然後把這個小房間租給了我們。
其實就是一間傭人房,或者是做儲物間的。我頓時想起了國內跟其他四位小夥伴合租的那套房子,那寬敞的房間,陽台,衣櫥,明亮又涼爽!
還是住了下來,第二天一早,雖然是星期天,老公還是要去實驗室,我一個人呆在家裏。
爲了讓老公體會到家庭的溫暖,我去了附近的超市,回來煮了一鍋綠豆稀飯,炒了一盤小青菜,煎了兩個雞蛋。
油一下鍋,叽裏喳啦響,我對自己說:不管怎麽樣,都要好好地生活。
這時女二房東出來了:
“小俞你知道嗎,小陳當時租這個房間的時候,我們是沒把煤氣費算在內的,不能煮飯的,這樣吧,你煮了這頓後,就不要再煮了,今天這頓飯的煤氣費我也不算你的了。”
當時覺得二房東怎麽這麽摳,後來我就明白了。
在新加坡這個地方,一切東西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租房煮飯還是不煮飯,多少費用,一切照合同來,看似不近人情,倒也無話可說。
二房東夫婦爲人其實是很不錯的,女人在銀行上班,據說行情好的時候她一年可以領17個月的薪水。男人也是新加坡國立大學的博士。
夫妻倆過著非常節儉的日子。我親眼看過女人用一粒葡萄配了一碗米飯,簡直亮瞎了我的寶眼。
半年後,他們存夠了錢,在Common Wealth買了第一套政府組屋,後來女兒出生後,他們爲了孩子上名校,買了一套小公寓做學區房。
組屋不是租屋,它類似國內的經濟適用房,跟我們買的套房沒有什麽區別,只能說設備、綠化更好,樓間距更大。
80%的新加坡人住在政府組屋裏,20%的土豪們住在各種公寓和洋房裏。HDB也就是政府建屋發展局的牆上寫著中國偉大詩人杜甫的兩句詩: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風雨不動安如山!
這就是“居者有其屋”的新加坡模式,在新加坡剛剛自治的時候,80%多的家庭住在簡陋的木屋裏,40%多的人居住在貧民窟和窩棚裏。
獨立後的政府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的國民擁有自己的住房,如今,90%以上的公民有自己的房子。單憑這一點,你是不是足夠佩服這個政府?
在某個夜裏,我實在熱的不行,多了個女人,房門自然不敢打開。不打開,就不能通風,這個狹小的空間,沒有冷氣,也沒有風扇,我實在熱得受不了了。
我跟老公說,哪裏有冷氣,我們去那裏睡一個晚上吧。老公說國立大學裏的會議室24小時都有冷氣,而且通常那裏沒有人。
我說你怎麽知道。老公說我之前剛來租不到房子的時候曾在那裏睡過。于是我們就出發去國立大學了。
NUS反正就是很有錢,會議室果然很大,冷氣好冷,沙發好軟,我們各自找了個長沙發躺下來。
剛開始很舒服,可是接著就太冷了,冷得直打哆嗦。我們沒有帶被子,只有一件外套,老公給我蓋了,還是太冷。
而且我又開始擔心,如果有人進來怎麽辦,比如某個教授突然要開個會,打開會議室,發現一男一女躺在這裏,怎麽解釋?
又冷,又擔心,我終于還是睡不了。老公倒是睡了一會。我跟老公說,我們回去吧,我靜不下心來睡不著。
于是又回去了,這麽一折騰,太累了,終于在那個小房間,我們都睡著了。
不知道住了多久,反正不久,老公的一個師兄要回國了,他也是二房東,只是屋主是政府JTC,他把房子轉讓給我們了,我們成了二房東。
在一切手續交接清楚之後,我的包租婆生活開始了。
● ●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