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中,日本軍國主義分子妄圖建立 “大東亞共榮圈”,其狂妄的資本就是戰前號稱世界最強的帝國海軍聯合艦隊,然而在上述地區攻城拔寨少不了陸軍參與。在急于搶功的狂熱情緒下,日本陸軍竟然主導開發了一系列號稱陸軍“航空母艦”——“陸軍上陸作戰母船”。
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如何將陸軍運到海外擴張就成了一個“難題”,由于陸軍和海軍的官僚體制、曆史恩怨和爭奪資源的緣故,兩者難以密切協同。當時的日本《明治憲法》中明確了天皇的統帥權是獨一無二的,規定陸海軍不對議會負責,內閣固定兩個席位分別給陸相和海相,否則就無法正常組閣。這樣一來首相不僅無法制約兩個軍方大佬,反而還得看軍方臉色行事。這樣一來,本就矛盾重重的日本陸軍和海軍,更加無法控制。
沒有其它軍種配合的情況下去奪取勝利,這對于日本海軍來說也許是有可能的,因爲它給自己預設的作戰地域是遠離本土的大洋深處。在那裏,它當然可以不依賴陸軍的配合。可對于陸軍來說,情況就不那麽妙了。日本是一個島國,所以若想對其它國家侵略,都不得不考慮陸軍力量的海上輸送問題。由于海陸兩軍矛盾重重,協調不易,因此日本陸軍一直想擁有自己的海上作戰力量。到太平洋戰爭爆發時,陸軍手中掌握的船舶總噸位就已達到了210萬噸,而同時期日本海軍的總噸位也不過是150萬噸而已。
隨著戰事的發展,陸軍大造艦船的舉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爲了操作自己的艦船,日本陸軍甚至創設了一個被稱爲“陸軍船舶工兵”的獨特兵種,這在全世界範圍內可謂是獨此一家。
1932年日軍在上海挑起“一二九事變”,動用船舶工兵爲登陸先鋒,最後雖依仗實力絕對優勢獲勝,但搶灘登陸時也吃足了苦頭,促使日本陸軍提出了新型登陸艦規劃:排水量大,能攜帶並迅速出動登陸艇和戰車,能在甲板上用彈射器起降飛機,能用大型起重機不靠港時完成吊運。單看性能要求,頗有幾分現代兩棲攻擊艦的意味。
這型日本陸軍訂貨的奇特登陸艦于1933年4月8日動工,次年12月15日交付。當時作爲日本陸軍最高機密。所有參觀建造過程和竣工典禮人員需要陸軍大臣簽字許可,代號“神洲丸”,爲了掩人耳目,制式名稱爲“陸軍上陸作戰母船”,對外稱“特殊船”,號稱日本陸軍“航空母艦”。
本艦早期任務規劃是:將兩個大隊約2500名精銳步兵及武器運載到淺灘,換乘艦上搭載的約40艘登陸艇搶灘突擊;出動艦上至少10架戰鬥機,偵察機壓制灘頭,首部船體結構專門針對美控菲律賓的寬闊淺海沙灘設計,可見日本此時已將美國設定爲主要假想敵。
綜合日本不同資料,本艦規劃指標爲:滿載排水量8100~8600噸之間,航速約20節,武備有舊式75毫米高平兩用炮4門、20毫米機關炮4門,爲方便登陸物資和飛機調運,配備20噸起重機2台、5.5噸吊車4台、30噸牽引絞車1台、20噸絞車2台,最多投送輕型轟炸機6架和九一式戰鬥機6架。
本艦並不是全通甲板設計,1個高約7米的上層建築橫貫當中,這個上層建築還分爲兩層。建築下層高2.2米,主要爲艦員和登陸兵居住艙,大概可容納官兵600名,至于按陸軍規劃緊急搭載的登陸兵,只能在“爲帝國無畏盡忠”的激勵下,住在條件艱苦的飛機庫甚至露天甲板上。建築上層是本艦最絕密之處,號稱“馬欄甲板”(即運送軍馬的馬廄),實際上是秘密機庫,計劃容納九一式戰鬥機6架和九七式輕型轟炸機4架,機庫後方還有一個預備整修間,可容納拆散的補充飛機3架,也可進行中等維修。
上層建築頂部最前方設置觀察裝置,最後方豎起一根小煙囪,其余面積構成了長90米、寬19米的平坦空間,應該是供飛機降落之用,也可在此停放8艘小型登陸艇。有意思的是,日本人擔心這樣與衆不同的設計太引人注目(尤其要騙過假想敵美國的空中偵察力量),幹脆在上層建築頂部支起假煙囪,平時以此冒充“補給船”,戰鬥前拆下來。
甲板下空間主要搭載各種登陸艇,設計搭載20艘“小發”(全稱“小型發動機艇”,航速9.5節,可運載35名士兵或3.3噸貨物,有1挺7.7毫米自衛機槍)、10艘“中發”(全稱“中型發動機艇”,艇底安裝淺灘防護鐵軌,可運載60名士兵或10噸貨物)和7艘“大發”(全稱“大型發動機艇”,航速約8節,可運載70名士兵加15噸貨物,或20名士兵加1輛輕型坦克,有2挺7.7毫米自衛機槍,戰時可加裝25毫米機關炮)。另外,搶灘突擊時也有可能搭載裝備57毫米炮的“裝甲艇”。“小發”和“中發”直接用吊車、起重機送入水中,而艦內部設置進水作業區,在此將“大發”拖到塗滿油脂的滾軸滑道上,以30噸牽引絞車拖曳到活動翻轉台上,讓台板在重力作用下翻轉對接固定下斜7度的滑台,“大發”順滑台通過2扇尾門滑入水中。爲方便入水,設置壓載水艙,可讓船尾臨時下沉1米左右。
但是由于設計上的種種缺陷,“神州丸”實際上並沒有多強力的攻擊手段,大多時候是作爲運兵船存在的。令人駭異的是,日本陸軍爲了多運登陸兵,竟然初始規劃用30人駕駛,後來這個設計思路帶來了無盡的煩惱,隱患多多。
1937年8月13日,日本在上海擴大侵華戰爭的同時,繼續向華北增兵。當日“神洲丸”出動“大發”12艘、“小發”26艘、“裝甲艇”4艘,在渤海大沽港外搶灘登陸,結果首次作戰行動發生了登陸艇發動機起火、人員落水失蹤的鬧劇,算是出師不利。
11月5日,“神洲丸”運載搶掠來的中國漁船上百艘,率領一批登陸艦艇,運載2個師團以上兵力在金山衛搶灘突襲。由于上海是國際大都市,這也讓“神洲丸”首次曝光在世人面前。但日本陸軍實際使用中難以兼顧小艇登陸和飛機支援,除登陸前2個月起飛了1架九四式偵察機,其余時間都用機庫和上層建築頂部甲板搭載登陸士兵和登陸艇。之後又于1939年2月在海南島、1939年11月在南甯欽州灣登陸侵犯。
一系列侵華登陸作戰中,“神洲丸”展現了日本陸軍不切實際的高指標要求盡顯惡果,其實早在1935年登陸演習中就發現在運載飛機同時,登陸兵的生活、作戰支援設施嚴重短缺,戰鬥力消極影響很大,能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中國守軍抗登陸能力較弱。至于“30人駕駛”更是不切實際,最終老老實實改成近500人,而這又導致搭載登陸兵不足。1937年“神洲丸”進行了艦載機的起降訓練和實戰考驗,卻發現飛機降落很不安全,還造成軍艦重心偏高,于是陸軍高層決定將飛機彈射器暫時拆下,作戰前再臨時加裝,省出的空間用于改善登陸兵和物資搭載條件。
1937年5月“神洲丸”入廠改裝,期間因爲侵華戰爭急需,從工廠應急出動參戰,以致工期拖延到太平洋戰爭爆發前才基本完工:除了把彈射器變爲可拆卸式,還增強側舷水下防護。在12毫米厚的鋼板隔壁上加裝兩層25毫米的強化鋼板,順便緩解了全艦重心過高的問題。此時陸軍提出增強防空能力的改裝建議,結果腦子裏還抱著“艦隊巨炮決戰”不放的海軍高層嗤之以鼻,使“神洲丸”暫時沒能把握住海軍艦艇發展趨勢。
1941年12月4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前3天,“神洲丸”率領26艘運輸船南下,滿載第5師團登陸馬來半島,攻克新加坡,接著直指日本在東南亞核心戰略目標――荷屬東印度群島(今印尼)油田。
1942年2月18日,“神洲丸”帶領56艘運輸船,運載第16軍前往爪哇島,23日夜23點多在爪哇島巽他海峽登陸。忽然,美國重巡洋艦“休斯頓”號和澳大利亞輕巡洋艦 “佩思”號急速殺來,不顧己方彈藥不足,全力轟擊日軍登陸船隊,203/152毫米火炮連番激射,擊沉擊傷日軍運輸船多艘。日本海軍護航艦隊實力遠勝美澳軍艦,當即淩厲反擊,共2艘重巡洋艦、1艘輕巡洋艦和13艘驅逐艦四面包抄,炮火齊鳴,85發魚雷從四面射出。然而,日本海軍和陸軍之間很少進行夜間條件下的跨軍種應急訓練,陸軍運輸船向海軍護航艦發出彙報敵我位置的信號,竟然聯絡不暢。日本驅逐艦“吹雪”號1發魚雷射出,1艘7000噸左右的運輸船被誤炸成兩節,日本海軍被迫一面開炮一面冒著己方炮火接應落水人員,場面混亂不堪,最後竟然連近萬噸的醫院船“蓬萊丸”也成了日艦胡亂發射魚雷的犧牲品,本來受國際戰爭法保護的醫護人員卻傷亡在己方炮火之下。
“神洲丸”並未幸免,由于它在登陸艦群中外形特異,美澳軍艦在照明彈幫助下對其集中火力。“神洲丸”拼命左突右閃,奇迹般地在狹窄港灣內躲開炮火,不料右舷中央突然激起巨大水柱――日軍“最上”號重巡洋艦發出的魚雷打中了它。幸虧水不深,“神洲丸”雖然右傾下沉,但擱淺在礁石上,逃過一劫,但仍有上百人被淹死,運載電台全部損失。坐鎮艦上的第16軍軍長和副官剛套上救生衣就被抛進水中,勉強抓住塊木板,在滿是油漬的海裏泡了3個多小時。戰鬥結束後兩人帶著大多數登陸兵和船員上岸完成占領任務,滑稽地“祝賀登陸成功”。之後日本海陸軍一番博弈,本次艦船損失記在了盟軍頭上。
日本陸軍舍不得放棄這艘“特殊船”,不惜工本地拖回日本修複,順便拆掉了掩耳盜鈴的假煙囪,並根據戰場環境威脅,在艦面首尾添加高射炮以強化防空,使其改裝後共有76毫米陸軍野戰高射炮6門、20毫米高射炮4門、高平兩用75毫米野炮1門。但“神洲丸”改裝完畢是1943年10月31日,已經沒有什麽突擊登陸的機會,只好長期爲島嶼守軍運送補給,在1944年6月還跟己方醫院船碰撞,引爆了艦上深水炸彈,不得不再次被拖回大修。
1944年12月,日軍決定在菲律賓拼死一搏,“神洲丸”運載增援部隊上陣,26日登陸馬尼拉。那時馬尼拉的天空早已對美軍開放,“神洲丸”在少則數架、多則數十架的幾批美機空襲下,一邊對空射擊,一邊兔子般四處竄逃。周圍日本海軍護航艦艇似乎是愧于當年誤傷,拼死用防空炮火阻攔美機,甚至主動沖上去擋魚雷擋炸彈,使這艘體大行緩的登陸艦僥幸沒被空襲重創。據說戰鬥期間,附近海面探出了美國潛艇潛望鏡,但就在美國潛艇還沒發動致命攻勢前,“神洲丸”放下的尚未收回的“裝甲艇”奇迹般地觀察到了潛望鏡,一邊用尾部的發煙裝置制造煙幕掩蔽,一邊用57毫米炮朝潛艇大概所在拼命射擊,雖然並無戰果,但總算小心爲上,保證了母艦安全。本來針對美軍魚雷艇研發的日本“驅逐艇”此時並未見到預想中的目標,于是警戒四周,還無規律地高速巡航,企圖“威懾敵潛艇”。不過總的來看,這次“神洲丸”幸運地得保不失,主要在于實現了跟輕型護航艦艇的通訊協同,對于陸海軍勢不兩立、軍艦向來單打蠻鬥的日軍來說,算是一次“突破”,雖然無關大局,但也展示了體系協同的力量。
次年,1月3日傍晚,美軍航母艦載機大批空襲台灣,“神洲丸”這樣的大型運輸/登陸船成了美軍首選目標。從高雄港緊急往外沖,僥幸躲過首輪空襲,然而22點45分,美軍50余架艦載機襲來,“神洲丸”雖然拼死擊落1架飛機,但本身至少中彈十余發,引爆了船內彈藥,燃起的大火使其失去行動能力。23點50分,正在搜救飛行員的美國潛艇“金吉鲈”號向“神洲丸”補射6枚魚雷,將其擊沉于台灣左營外海。
“神洲丸”在世界兩棲作戰艦艇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對于日本陸軍而言,確實創造性地實現了本身需求,與今日的船塢登陸艦等大型兩犧艦艇頗有共同之處。然而對日本軍事力量整體而言,這艘“特殊船”堪稱其“戰敗注解”——軍種之間門閥森嚴的僵化體制、盲目追求高性能指標的急躁心理、資源短缺導致難以形成規模效應、面對既有成績而固步自封……總之,日本二戰徹底失敗有種種必然的深層原因,絕非幾件不成熟的“先進武器”所能扭轉大局。
在日本陸軍的首艘航母“神州丸”號後,日本陸軍又相繼建造了“秋津丸”、“熊野丸”、“山汐丸”、“千種丸”四艘更加先進的航母。不過這四艘航母的命運都比較悲慘,下水沒兩年的“秋津丸”號再一次向菲律賓運兵途中被美國的“皇後魚”號潛艇擊沉,帶著船上的2300名人員沉入了大海。 而“熊野丸”建成後正值日本國內燃油短缺,所以,該艦建成後就一直被棄置在宇品港,直到戰爭結束時,“熊野丸”都沒能撈到在實戰中一試身手的機會。 至于後兩艘前面的剛建成日本就戰敗了,後面的更慘只開了個頭。
相比之下,美英等國清醒務實地發展了兩棲登陸艦艇和航空支援力量,無論是強化重裝備輸送能力的LST坦克登陸艦,還是廉價靈活的改裝護航航母,都將自身專業性能發揮到較高水平,互補配合下發揮了巨大戰鬥力。這種強調體系配合、注重效能可靠的發展思路爲好大喜功的日軍所短缺,也更值得後人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