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抽紗”是個“抽象”的名詞,與“潮繡”“相融相生”,首先潮州抽紗刺繡技藝融合了中國傳統刺繡與西方刺繡的抽通技藝;其次,潮州抽紗刺繡工藝是按圖案抽除布料上的經或緯線後再繡制,並巧妙結合了墊、雕、摻、補、鑲、拼接、貼、織、拮、勾等工種的技藝。再者,抽紗技藝中的墊繡,邊仔繡,摻針繡,雙繡,雕絞繡的絞圩,抽通繡的通目、帆目、星點窗、新花窗、盤針、鎖針等針法,皆爲湘、蜀、蘇等繡種所無。可見,潮州抽紗源于潮繡又高于潮繡。
潮州抽紗的高光時期是清代。乾隆《潮州府志》載:“潮州婦女多勤紡織,凡女子十一、二齡,其母即預治嫁衣,故刺繡之功,雖富家不廢也。”當時,潮州有繡莊20多家,繡工5000多人,繡品輸往新加坡、泰國和馬來西亞一帶。19世紀末,潮州辟爲商港,汕頭設立海關,西方刺繡抽通工藝隨之傳入,與本地刺繡技藝相結合,産生了別具一格的抽紗刺繡工藝。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潮人丁惠龍開設潮州第一家抽紗商鋪“發合號”。 至20世紀50年代,從事抽紗經營的商鋪先後開業215家,繡花女工7萬人。公私合營後,潮州抽紗統一生産及銷售管理,發展迅速,工種針法增加到近400種。
因對母親所繡的精美抽紗深深喜愛,祝書琴自幼便癡迷女紅,直到工作也從未放棄這一愛好。然而隨著機繡進入市場,盛極一時的抽紗公司和潮繡廠走向倒閉,抽紗刺繡事業一度中斷,祝書琴也只能先放下愛好,選擇從事外貿行業。直到2006年潮繡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經曆寒冬的潮繡才迎來了新生的曙光。事業有成的祝書琴開辦繡館,大量收購散失與民間的潮繡作品,找回老一輩的資深繡工,讓抽紗工藝“再現江湖”。之後,祝書琴又四處奔走招收徒弟,並與高校合作開辦潮繡教學班,致力于培養一批年輕的接班人。
自小癡迷女紅,深深埋下對潮繡熱愛的種子
祝書琴的母親是當地一位有名的繡娘,精通抽紗,在當時的抽紗社做的都是樣品、精品。談起母親的刺繡,祝書琴滿是敬佩和自豪。在耳濡目染之下,年僅6歲的祝書琴對刺繡藝術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和向往,開始學著幫母親穿針引線。然而,祝書琴的母親深知刺繡這一行的辛苦,只是將其視爲生計,不願女兒從事這份工作。到了祝書琴上學的年紀,當她想纏著母親做刺繡,母親總讓她“去學習”,不讓她幫忙。于是,祝書琴只能見縫插針地學刺繡,當母親一起身去忙別的家務,她便趕緊坐在母親的位置上幫她繡幾針,課後也經常去左鄰右舍“討活兒做”,纏著鄰居阿姨說“這個我幫你做一點”。
祝書琴樂意爲街坊幫忙,又不收酬勞,受到大家的歡迎。在這個過程,她更是學會了挽窗、絨繡、洋金銀繡等多種技法,越學越喜歡,學會之後還自己設計圖案,繡了書包、錢袋。她坦言,“那個時候是因爲我媽沒要求我幫忙掙錢,我才有這個閑工夫來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種下了這個種子,才有了這麽深的一個情結。”
堅持“傳承要先恢複”,讓抽紗藝術“再現江湖”
20世紀80年代末,由于機繡的誕生,潮州盛極一時的抽紗公司和潮繡廠紛紛倒閉,刺繡工人都面臨失業的問題。當時大學畢業的祝書琴只能選擇從事其他工作,走上外貿的道路。趁著改革開放的東風,祝書琴的外貿事業蒸蒸日上,但與此同時,她從未放下心中那份對刺繡的熱愛。在具備一定的經濟基礎後,她嘗試自己畫稿,畫完再拿起針線刺繡,繡完了就送給自己的外國客戶,“一邊賺錢一邊有自己的愛好”。但由于當時社會的刺繡事業處于低迷,企業無人經營,刺繡人才斷層,單憑祝書琴的一腔熱愛對此無從下手,因此她也不敢貿然從事刺繡經營,只是默默守護著自己心中的“抽紗夢”。
直到2006年,潮繡事業終于枯木逢春,迎來了轉機。那一年,在國家和政府的高度重視下,潮繡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仿佛是經曆寒冬的潮繡迎來了新生的曙光。這個消息傳來,當時已經具備一定經濟條件的祝書琴喜出望外,毅然決定正式注冊成立“潮繡世家”,申請商標,大量收購散落于民間的潮繡作品。
祝書琴認爲,傳承工作,第一步就是要恢複。潮繡事業將近二十年的“斷層”讓祝書琴不得不直面傳承的艱難現狀,“年輕人連見都沒見過,怎麽可能讓他們來從事這些呢?”。于是在第二年,祝書琴決定開辦繡莊,說服與母親同時代的民間資深繡工,把她們一個一個請回來。“把這些老一輩的手藝人請出來,讓年輕人看看他們怎麽做的,做這個也能掙錢。這就是一種無聲的宣傳。”
苦覓年輕傳人,要求徒弟“絕不能放下這根針”
在祝書琴的不斷努力下,她終于組織起了多位優秀的老一輩繡工,讓抽紗藝術重現江湖。然而,因爲繡工都比較年長,所做的刺繡囿于傳統題材,而當前要想獲得市場認可,就必須突破傳統,創新內容,滿足年輕消費者個性化的需求。祝書琴認爲,“創新就是要超越”,可大部分資深繡工一遇到需要創新的地方就犯愁,只願意做她們熟練掌握的傳統題材,這讓祝書琴面臨了新的難題,她坦言,“有時不是不想創新,而是創新了,誰來做?”
“如果現在可以培養一批年輕的骨幹力量,懂藝術的,重新來學,願意來做,將來就不用擔心。因爲他們自己會創新。”祝書琴意識到了培養一批年輕的傳承人即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多年來,她嘗試過與小學合辦興趣班、到職業學校尋找“好苗子”,甚至設想過到聾啞學校招收一批學徒,然而由于種種原因,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直到目前,祝書琴真正招收的徒弟僅有十位。潮繡中最難的抽紗技法,在祝書琴的徒弟中目前僅有兩人真正學會,一位便是從14歲就跟隨祝書琴學習刺繡的“00後”聾啞女孩。八年間,祝書琴幾乎將自己所會的絕學都盡數傳授給這位弟子,更是將她視爲自己的女兒看待,不少媒體紛紛報道了這則溫暖人心的傳承故事。祝書琴最小的徒弟也因看到了媒體報道,從汕頭趕到潮州拜師。如今,這位拜師時不滿18歲的男孩是一名大二的服裝設計專業學生,他未來想要從事的方向與漢服有關,希望將潮繡工藝和傳統文化運用于設計中。這也是祝書琴當年答應收徒時所要求的,“我告訴他這根針絕對不能放下,以後做服裝設計全部要是我們中國文化,將傳統手工藝融入其中。”她向記者講到,“我要求我的徒弟如將來在社會有一席之地,一定要和傳統文化及刺繡有關的。”
帶潮繡抽紗進校園,“大江南北都是接班人”
廣義上的“潮繡”包含了潮州抽紗和潮州刺繡兩大技法範疇,其中抽紗的工序更加繁複、精細,難度要遠遠高于刺繡。由于抽紗技法難度太大,祝書琴在教學時都是將潮繡和抽紗融合在一起進行。她表示,只要掌握了抽紗的針法和基本功,便能將潮繡技藝融會貫通。
除了招收徒弟,祝書琴還致力于讓非遺技藝“進校園”。2016年,祝書琴與韓山師範學院合作,挂牌“大師工作室”,同時開設刺繡選修課,每學期開設48個課時。面對毫無刺繡基礎的學生,祝書琴每學期開展課程,都在第一節先爲學生“調頻”。“把大家的思想都調到同一個頻道,首先是對潮繡和潮州抽紗之美有了解和認同。再者,就是讓學生對自己有信心,認爲不難,他們完全有能力學好。如果頻道同步了,上課就容易得多了。”祝書琴要求學生在期末都要完成一幅潮繡作品,在她全情投入的教學中,許多學生都慢慢對這門藝術産生了興趣,主動在放學時間留下來完成刺繡,以呈現更好的作品。從最初開課的十幾個學生到現在的每班三十多人,祝書琴感受到了學生們對刺繡藝術的喜愛,也時常爲每學期末學生上交的刺繡作品所感動。
自2018年起至今,祝書琴還一直在廣東技術師範大學授課,耕耘在刺繡教學的第一線。
非遺小科普:
潮州抽紗刺繡工藝是按圖案抽除布料上的經或緯線後再繡制,並結合了墊、雕、摻、補、鑲、拼接、貼、織、拮、勾等工種的技藝。其生産流程分爲前期內部生産、中期女工繡制、後期洗熨處理三大環節共計38道工序。潮州抽紗圖案設計多選取傳統的花卉、草紋、龍鳳等題材,講究點、線、面有機結合,層次布局疏密得當。
潮州抽紗技藝多采用棉布、麻布、法絲、玻璃紗等爲原料,以白色或淡淺色紗線繡制,民間俗稱“做白紗”,以有別于傳統潮繡的“做絨”。其繁複的生産流程和手工操作模式,至今仍難以爲現代化技術所代替。其獨特針法近400種,常用的有9大類108種。
潮州抽紗刺繡主要有台布、被枕套、手巾等40多類産品,構圖獨特,針法細膩,色調淡雅,美觀實用,是廣受歡迎的日用品和工藝品。
2014年11月11日,抽紗(潮州抽紗)經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批准列入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傳承人簡曆:
祝書琴,女,出生于潮繡之家。自幼受母親林美真指點學抽紗技藝。1991年創辦潮州刺繡服裝廠,從事抽紗刺繡品的設計制作。祝書琴技藝娴熟,對雕、通墊、繡、補、鑲、鈎等針法掌握全面、運用靈活,能做到墊地飽滿,針腳實平順,托地針數均勻,抽通粒數明朗,鑲補過渡自然。其創作以飛禽走獸、花卉和人物爲主題內容,構圖上既有傳統特色,還吸收了西方美學的構圖方法。其作品經典立體通錦繡《四君子》2010年獲“中國工藝美術百花獎”金獎;《坐蓮觀音》獲2010廣東省工藝美術精品展銀獎;經典抽紗《繁花簇錦》獲2011年深圳國際文博會文化創意獎“特別金獎”;《鳳福齊天》獲2013深圳國際文博會創意獎金獎。在長期實踐中,其把潮州抽紗的傳統工藝表現技法融合于西方婚紗禮服中,作品深受海內外客戶歡迎。2010年祝書琴創辦潮汕抽紗研究所,舉辦多期抽紗技法培訓班,積極培養潮州抽紗刺繡技藝傳承人,爲潮州抽紗的傳承、發展做出了卓越貢獻。
采寫:南都·灣財社記者 肖陽
實習生:林雪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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