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接到電話前往車站時,完全沒想到那就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天……
新加坡位于赤道附近,剛入春不久,公路兩旁的樹木就已經枝繁葉茂,能夠爲行人遮蔽陽光,提供陰涼了。
新加坡濱海南的公交車站後面有衆多植物,郁郁蔥蔥,綠意盎然。然而在1998年4月20日這天,其中一片茂密的灌木叢中,卻出現了一具觸目驚心的女屍。
案發現場的公交車站 圖源:參考資料1
警方抵達現場時,發現這個死者的頭部有受重傷的痕迹,她的一只手腕被利器割開,傷口很深,仿佛有意要放血一般。屍體被發現時,血還在不斷往外流,現場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她爲什麽會在公交車站邊割腕而死?頭部的重傷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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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啓動調查,女死者的身份也隨之被揭開。
她的名字叫夏樂,是一個化妝師,有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的母親,化妝師夏樂 圖源:參考資料1
夏樂的丈夫辨認完妻子的屍體後,提供了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
他說夏樂那只被人用利器切開的手腕上原本戴著一塊勞力士手表,價值7500元新幣(約37500元人民幣)。但警方在案發現場並沒有找到這塊手表,所以有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但令人感到奇怪的一點是,夏樂身上的其他財物並沒有丟失。
夏樂只是一個普通的化妝師,每天混迹于各種拍攝現場,給別人化妝,平時最常打交道的是一些攝影師和道具師。
案發前一天,也就是1998年4月19日,有人給夏樂打電話,邀請她去幫忙化妝,薪酬爲1000元新幣(約5000元人民幣),這比平常要高出一倍多,所以當對方提出第二天早晨六點半在濱海南公交車站見面時,夏樂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不過,在夏樂跟對方通電話時,她的丈夫無意中聽到,她稱呼對方爲“Lai Joe”(音同賴喬)。根據這一線索,三天後,警方調查到一個叫喬波的年輕男人。這個喬波23歲,是一個道具助理,跟夏樂有過工作上的接觸,但是他們兩人並不熟。
道具助理喬波 圖源:參考資料1
喬波有一個外號叫“Liar Joe”(中文意思是騙子喬,音同賴喬),他的這個外號跟夏樂的丈夫聽到的名字——“Lai Joe”的發音基本相同。
而喬波之所以被人們稱爲“騙子喬”,是因爲他爲人不靠譜,愛吹牛,時常借錢不還。他曾向朋友吹噓,說他正在跟一個航空公司的女主管約會,她每個月能掙到10000元新幣(約50000元人民幣),曾送給他的一個價值2000元新幣(約10000元人民幣)的二手杜邦打火機,但事實上,這個打火機的市場價還不到700元新幣(約3500元人民幣)。
警方立刻對喬波的人際關系展開了調查,發現他的確正在跟一個女人交往,但這個女人並不是航空公司的女主管,而是新加坡芽籠街18號的一名妓女。她的名字叫肖芬娜,是個泰國人。
警察在肖芬娜那裏找到了一塊勞力士手表,當夏樂的丈夫看到這塊手表時,立即認出這就是他妻子原本佩戴的那一塊。但肖芬娜說,這是喬波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夏樂生前佩戴的勞力士金表 圖源:參考資料1
很顯然,喬波就是他們要找的關鍵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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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喬波的審訊進行得很順利,他很快承認了自己就是殺害夏樂的凶手。
他的下手過程跟“飛車黨”不一樣,飛車黨一般騎著摩托車在路邊隨機搶劫,而喬波是有預謀的。
案發前一天,喬波給夏樂打電話,自稱“Nigel”(音同奈傑爾),邀請夏樂外出工作。因爲夏樂跟喬波不熟悉,所以她並沒有聽出來喬波的聲音。
但不知道爲什麽,夏樂的丈夫把“Nigel”誤聽成了“Lai Joe” (音同賴喬),更加巧合的是,這個誤聽的名字竟然跟喬波的外號發音相同,而這一巧合正成了案發後警方搜捕凶手的重要線索。
第二天一大早,夏樂到了目的地,在公交車站等待。很快,喬波也趕到了濱海南公交車站,他看到夏樂獨自在公交車站台站著,附近沒有其他人,便拿出一把錘子,砸向夏樂的腦袋,在她暈過去之後,喬波把她拖到了公交車站後面的灌木叢裏。
喬波行凶時所使用的錘子的素描圖 圖源:參考資料1
被喬波拖到灌木叢後,夏樂逐漸恢複了意識,她試圖爬起來逃走。看到夏樂蘇醒過來,喬波又拿起錘子在她的腦袋上砸了十多次,夏樂再次倒下。
緊接著喬波拿出裁紙刀切開了夏樂的手腕,隨後摘走了她手腕上的勞力士手表,匆忙逃離現場。
當警方對夏樂的屍體進行檢查之後,一名法醫說,夏樂頭骨左側有大面積骨折,最長的裂縫大約有13厘米。也就是說,即使沒有手腕上的傷口,僅僅是她頭上的傷,就足以致命。
但如果只是爲了搶一塊手表,喬波又何必對夏樂下此毒手?而且,他怎麽能確定夏樂那天一定會戴著勞力士手表出門?
這時,我們需要講一講,喬波和泰國妓女肖芬娜的故事。
3
1997年10月,在一家妓院裏,喬波第一次遇見肖芬娜。那一晚兩人一見如故,互訴衷腸,就像小說裏描寫的那樣。
喬波在一夜之間愛上了肖芬娜,因爲他覺得肖芬娜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自己的人。
肖芬娜也非常仗義,當喬波經濟上有困難的時候,她曾借給他7000元新幣(約35000元人民幣),而且從來沒有提過讓他還錢。她甚至私底下將所得的部分嫖資塞給喬波,以便騙過她的皮條客,讓他們能存下“小金庫”,然後一起享受二人時光。
用包包擋住臉的肖芬娜 圖源:參考資料1
肖芬娜給喬波講述過一段往事,她的前夫曾送給她一塊勞力士手表,她非常珍愛。但在1995年的時候,爲了幫助一位朋友,她不得不典當了那塊手表。但是她一直非常懷念那塊勞力士,因爲那塊表對她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從此之後,想要購買勞力士手表的念頭,便在喬波的內心深處紮下了根。當喬波知道肖芬娜馬上就要過31歲生日的時候,他決定送她一塊勞力士手表,來表達他的心意。但有一個問題擺在這個23歲的年輕人面前:他沒有錢。
沒有錢怎麽辦?喬波決定去搶,他覺得爲了自己的幸福,有些事情必須要做。
在喬波盯上夏樂之前,他還跟蹤過另一個女人,試圖搶她的勞力士手表。但臨到關頭他放棄了,因爲他那時沒有勇氣。
直到在一場拍攝中,喬波看見了化妝師夏樂,她的手腕上也戴著一塊勞力士手表。喬波覺得就是這次了,他必須要搞到這塊手表。
于是在1998年4月20日,爲了得到手表,喬波在濱海南公交車站,拿出錘子,砸向夏樂的腦袋……
喬波在接受審判時告訴法官:“我無法控制自己,就像戴著耳機看了一場電影,我可以看到她的嘴巴在動,好像在說話,但我什麽也聽不到。”
當喬波拿走夏樂的手表,逃離案發現場之後,他說:“我感受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幸福,水、天空、飛鳥,所有這一切的色彩,都是如此新鮮和清澈。從這一天起,我的人生將要重新開始。“
得手後喬波回到家,睡了一覺。當他醒來時,他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噩夢。但當他在抽屜裏看到那塊勞力士手表時,他知道那不是一場夢,所有的一切都在現實中發生了。
這天晚些時候,喬波帶著一束玫瑰花、一塊蛋糕和一瓶威士忌,來到芽籠街18號的一家妓院,找到他的女朋友肖芬娜,又叫上其他幾個女孩,一起爲女友慶祝了生日。
肖芬娜的素描像 圖源:陳凱文
當喬波把那塊勞力士手表送給肖芬娜時,她下意識地說:“這怎麽是一塊舊手表呀?”
但話剛說出口,她立即注意到喬波有點生氣,便趕緊又說:“我是開玩笑的,我很喜歡,非常謝謝你。”
那時肖芬娜並不知道,這天淩晨,這塊表還戴在一個42歲的化妝師——夏樂的手腕上。而不久之前,因爲這塊手表,夏樂被喬波用錘子反複捶打,然後被割開手腕,丟棄在灌木叢裏等死。
4
但當警察追查到喬波的家庭背景時,卻不禁有些疑惑。因爲喬波一家人居住在實裏達山住宅區,這是新加坡著名的富人聚居區。一塊幾千元新幣的名表,對住在這種地方的人來說,應該算不了什麽。可喬波爲什麽會去搶手表呢?
目前,一棟實裏達山住宅區的房子,售價大約爲人民幣2500萬元 圖源:STProperty
在法庭上,喬波說出了自己人生的另一面。
喬波兩歲時,父母離婚了,他和弟弟都被判給了母親。不久後,母親嫁給了一個有錢人,喬波和弟弟也跟隨媽媽到繼父家生活。繼父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非常好,但對喬波和弟弟還不如外人。
喬波的媽媽也時常跟他的繼父一起輪番虐待他,盡管每天生活在豪宅裏面,喬波卻感覺自己從小成長在一個“活生生的監獄”裏。
所以,喬波就是一個居住在富人區的窮光蛋,他時常入不敷出,需要向別人借錢維系生活。
喬波說,他媽媽和繼父經常對他進行體罰。有時是逼他下跪,一跪就是幾個小時;有時會在他的耳朵、手指、嘴唇和舌頭上夾上衣服夾子,讓他面對鏡子站上幾個小時;而他媽媽還會用腰帶抽打他。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的母親當著衆人的面指著喬波說,他是她的外甥,而不是她的兒子。
站在法庭上,喬波的媽媽承認,從喬波3歲起,一直到14歲左右,她經常相當嚴格地懲罰他,這主要是因爲她現在的婆婆不接受她的這兩個兒子。
喬波的媽媽也提到,喬波8歲時曾掉進過排水溝,頭部受過傷,從那以後,他經常頭痛,這有可能影響到了他的大腦神經。
喬波的媽媽 圖源:參考資料1
在提供完上面的所有信息後,司法專員辛格問喬波的媽媽:
“那您覺得,您的兒子應該受到懲罰嗎?”
喬波媽媽回答:“我認爲,他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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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證據確鑿,按照新加坡的法律,喬波離死刑不遠了。
但喬波還想掙紮一下,他提出:自己在殺人的時候,處于無意識的狀態。因爲他整天吸大麻,從小受虐待,患有抑郁症和精神病,因此他對勞力士手表有一種病態的迷戀。
喬波說這些,是想表達:自己是個精神病,希望法官能夠免除死刑,從輕發落。
我不太清楚爲什麽有那麽多人會選擇“假裝有精神病”這種套路爲自己辯解,他們好像以爲精神專家都很好糊弄,只要他們願意扮成“精神病人”,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然而專家之所以能夠成爲專家,正是因爲他們不容易被糊弄。
但既然喬波提出自己有精神問題了,法庭也不能回避,必須要爲他提供相關的精神鑒定,所以仍然需要各位精神專家出馬,來研究一下喬波到底有沒有精神病。
經過研究討論,精神專家陳博士否定了喬波在殺人時處于無意識狀態的說法,主要有兩個原因:
首先,當喬波用錘子打暈夏樂之後,他還拿出裁紙刀切開她的手腕,這明顯是因爲他擔心她會報警,所以才這麽做,想讓她流血死去;其次,在面對審訊的時候,喬波也能夠清晰地描述作案經過,而不是對當時發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這都說明喬波在行凶的時候,思維和行動是受自己控制的,而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處于無意識狀態。
當綜合考慮喬波和他媽媽的證詞時,我們能夠看到喬波的確在小時候受到過嚴厲的懲罰,但這並不一定就會導致精神疾病。
除此之外,在喬波行凶前的六個月裏,他會定期跟女朋友約會,一起吃晚餐,每周發生一到兩次性關系。另外,喬波也親口講過,他在最後一次的拍攝工作中“累得像狗一樣”。
陳博士認爲,當一個人患有重度抑郁症時,他會遭受著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折磨,這讓他很難正常地工作、處理好人際關系。盡管他可能有伴侶,無論是心理上的伴侶還是性伴侶,但通常都很難享受其中。
而喬波的種種行爲,都不是抑郁症患者的表現,相反可以證明他就是個正常人。
另外,法官也指出,喬波之所以會缺錢,主要是因爲他經常逛妓院。
作爲一個道具助理,喬波每個月大概能掙2000元新幣(約10000元人民幣),但是僅僅去妓院這一項,他每個月就要花掉4000元新幣(約20000元人民幣)。
而且喬波還是一個非常注意外表的人,就算在審判期間,他也一直努力保持著體面的形象。在法庭上,喬波穿著剪裁過的黑色夾克,配著黃金袖扣,腳上穿著擦得閃閃發光的黑皮鞋。
所以,喬波缺錢絕對不能完全歸咎于他的父母。
1998年12月8日,經曆了爲期19天的審訊之後,法官判定,喬波有罪,並判處絞刑。
法官說:“在我看來,喬波就像哈姆雷特一樣,他本身並沒有瘋,但他的行凶是瘋狂的,這也就是說,他的行凶是有預謀的,而他的瘋狂則是僞裝的。”
法官宣判結束,當喬波被法警帶出法庭時,夏樂的丈夫沖他喊道:“你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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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起案件中,夏樂是一個絕對無辜的受害者,她僅僅因爲戴了一塊勞力士金表就被人盯上,乃至于被人謀殺,實在難以提防。或許我們可以說,假如她能夠“財不外露”,沒准她就不會被人殺害,但這也只是馬後炮而已。
今天我們也講述了很多關于凶手喬波的經曆,這絕不是爲了讓大家同情他,甚至替他翻案,是爲了能夠讓大家更加深入地理解這起案件。
當我們生活的世界上發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時,我們無法假裝看不見,可當我們看到了以後,又能做些什麽呢?
我們不能簡單地說“那個凶手就是一個變態,所以他才會做出那種事情”,或者“他做了如此殘暴的事情,所以他就應該立馬去死,別的你不用講,我也不想聽”。
這些只是情緒的發泄,只是朝壞人吐了一口痰,當情緒發泄之後,我們仍然需要冷靜下來,思考一下。不然我們看似站在了正義的一面,痛打了落水狗,爲受害者鳴了不平,但這對我們的實際生活沒有任何意義。
就像今天的案件,喬波該死,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會反對。但是我們還需要從其他的角度來看一下這個問題,比如,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家庭生活對人的性格形成有很大的影響。也就是說,喬波走到今天這一步,和他糟糕的家庭生活是有關聯的。
所以,當我們成爲父母時,我們需要爲孩子塑造一個健康的家庭環境,不要將生活中的壓力宣泄在孩子的身上;而當我們爲人子女,卻又不幸生活在一個糟糕的家庭裏時,也要正視黑暗,走出陰影,不能將自己所遭受的不幸強加給其他人。
世界上總會有黑暗的一面,與其假裝它們不存在,不如正視這些殘酷的故事,從中獲得一些生活的警醒。所以,當我們分析某個案子的時候,你認爲有必要去分析凶手的心路曆程嗎?當我們談論凶手的殺人動機和成長環境時,你認爲這是對受害者的忽視和不尊重嗎?
歡迎在評論區說出你的想法。
注:根據估算,1998年,新加坡貨幣對人民幣的彙率約爲4.9696;2019年,新加坡貨幣對人民幣的兌換彙率約爲4.9694。爲了表達方便,在本文中統一將彙率設置爲1元新幣等于5元人民幣。
參考資料:
[1].Guilty As Charged: Jonaris Badlishah killed to get a Rolex for girlfriend. [N].THE STRAITS TIMES,2016
[2]cn.investing.com
[3]freecurrencyrates.com
本期編輯團:主稿-齊敬;審稿-包包;質檢-天空;顧問-小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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