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周正 陳瓊青
來源 / 智合
大二那年,清華英語專業本科生李錦南在選修課上與法學有了第一次接觸。
張銘新教授的《中國法制史》課讓他感受到了語言學和法學重在邏輯的共通之處,而法學中蘊含的人情事理則吸引他轉向了這條道路。
畢業時,他獲得了清華大學法學專業輔修學位,並以優異的成績保送至清華大學法學院攻讀民商法法學碩士。
2001年研究生畢業後,李錦南本打算留學美國繼續攻讀JD學位。LSAT順利通過,美國一流法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也已經拿到,但無奈兩次簽證被拒,留學之行只能暫時擱置下來。
錯過了就業季的李錦南投出十幾份簡曆後被國內著名一線律所錄取,成爲了一名涉外律師。剛入行的他主要從事銀行融資業務,尤其以外資銀行客戶居多。跨境交易中客戶的一些具體要求和境外律師的很多做法引發了他的思考——這些要求和做法的背後,到底爲什麽會這樣?
“跨境交易中的很多商業規則其實是源于英美法的,這就促使我當時還是很希望去境外學習深造,更好地了解法律服務背後的一些邏輯。”李錦南說。執業近四年後,他暫別律所,前往法學院位列全美前十的美國杜克大學攻讀法學碩士學位。
2006年5月順利畢業後,李錦南決定參加紐約州律師資格考試。令他印象特別深刻的是第一門律師職業道德和倫理的測試。“你需要先考過這一門,才可以參加後續考試,也說明了整個資格考試對律師職業操守的高度關注,這個其實對我後續的執業也有比較大的影響。”
此外,資格考試選擇題部分涵蓋了刑法、合同法、侵權法、民事訴訟等多方面的內容,主管案例分析題則包含了繼承、家庭、信托、沖突法等科目。最後,則是一道宣誓儀式。
本科期間的英語基礎,此前工作期間涉外業務中的高強度鍛煉,再加上一年的LLM學習,准備了2個月時間,李錦南就順利考取了紐約州律師資格。
回國後,他繼續在金杜工作,並在2007年成爲所內最年輕的合夥人之一。2012年到2015年,爲了向國際律所學習專業理念和管理經驗,他又進入諾頓羅氏律師事務所工作,擔任北京辦公室的合夥人。
回國執業後的李錦南瞄准了與中國相關的跨境投融資業務,跟隨項目的開展,腳步遍布了俄羅斯、法國、丹麥、比利時、南非、安哥拉、尼日利亞、利比裏亞、印度尼西亞、緬甸等多個國家和地區……
執業後又赴美考取紐約州律師資格的經曆,讓他對美國的法律制度和跨境交易背後的規則有了更深的理解,國際律所的工作經曆又讓他在開展涉外業務時更遊刃有余。
可正處在事業上升期的李錦南卻在此時做出了一個選擇——回川執業。
老家在重慶,父母在成都,爲了能更好地照顧父母、關愛家人,同時也是因爲認同泰和泰爲客戶在全球資本市場提供最好法律服務的理念,2016年,李錦南選擇作爲高級合夥人加入泰和泰律師事務所。
成都是一座極包容的城市,也是西南地區外國領事機構最多的城市。回川之初,李錦南擔任企業法律顧問的業務占多數。但伴隨著國家“一帶一路”倡議和西部大開發戰略的不斷深入,成都乃至整個西部地區的涉外業務也呈現不斷增長的態勢。
近年來,李錦南不僅保持著和國際律所和諸多其他優秀律所業務上的合作,也逐步調整、拓展了自己的執業領域。
在國內一線律所和知名國際律所工作十幾年,雖然換了城市執業,李錦南也依然可以結合自身豐富的經驗和資源,一方面服務于成都乃至西部的客戶,另一方面也能借助整個泰和泰的服務網絡,在跨境業務中服務全球客戶。他相信,這片熱土,未來一定會煥發更大的活力。
2008年,華政國際法學院畢業9年,已經做到合夥人的吳明選擇赴英深造。
本科畢業後,他主要從事海商海事方面的涉外業務,一方面是工作中的重複率越來越高讓他感到疲倦,困惑于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發展,另一方面,則是長年的涉外業務實踐讓他對探究英美法律體系本源的興趣越來越濃。
時逢金融危機,卻正是讀書的好時候。區別于大部分留學生選擇攻讀LLM,吳明選擇了與英國法學本科課程基本完全一樣的法律專業轉換課程GDL(Graduate Diploma in Law)。“LLM多學的是國際商法、國際金融法之類的,而GDL就是把英國法律本科3年的7門基礎英國法課程濃縮到一年裏,比較接近于本土的法學教育。”吳明說。
通過GDL的學生被視同于擁有英國法學本科水平,但要取得英國律師資格,成爲一名事務律師(Solicitor),仍需要完成1年的法律實踐課程LPC(Legal Practice Course),再找到一家願意接受你的本地律所,拿到2年的實習合同TC(Training Contract)。
2010年,以年級前10%的“優秀”級別成績順利從LPC結業的吳明“撞上了”獲得英國律師資格的另一條途徑。
此前,英聯邦國家的執業律師可以通過資格律師轉化考試(QLTT)獲得英格蘭及威爾士律師執業資格。2010年,官方修改了法域限制將其升級爲QLTS,大陸執業律師也有資格參考。
當時正在英國的吳明第一時間得知了這個消息。本准備申請TC的他考慮到實習需要2年,主要做的都是些基礎工作,對已經是合夥人級別的他來說比較浪費時間,並且QLTS的測試內容與LPC所學的課程非常類似,當即選擇了報名參考。
QLTS非常嚴苛,通過了6月的客觀題測試後,9月還須連考6天,測試考生的綜合實踐能力。
“這6天確實是備受煎熬。”吳明說,前3天考官會扮演各種不同角色的“客戶”進行六個模擬場景的考核,可能是公司事務,也可能是交通肇事、打架鬥毆、股權糾紛等等。“六個角色的膚色、性格、口音都很不一樣,有的人滔滔不絕,有的人沉默寡言,需要你把控整個服務的流程,在有限的半個小時裏獲得你需要的案情信息,並給出初步的分析,還要做好迎來送往的服務工作。在此之後你還需要在45分鍾內給合夥人寫一份彙報材料。”結束後,考官們就會現場打分。
後3天的筆試則是考察寫作、起草和檢索的能力,閱讀量很大,而且都是在電腦上完成。6天的考核全部結束後,考生最終得到的只有“過”或“不過”兩個結果,也不會知道自己的總成績。
2011年,改革後的第一屆QLTS,報名的非英聯邦國家執業律師不過二三十人,通過的只有兩三個,吳明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成爲了中國第一位通過QLTS考試並獲得英格蘭及威爾士律師執業資格的律師。
由于QLTS近10萬元人民幣的高昂報名差旅費用,且需要在工作之余備考,八年來,大陸律師中通過QLTS的也不超過20人。
考試通過後,吳明回到上海執業。英國律師資格對他産生了哪些影響和幫助?這個問題一直有人問他,有同事、朋友,也有報考想法的後來者。吳明說,通過考試本身就是一種自我價值的體現,經過對英國法律的深度學習和實踐訓練,自身的知識結構會得到很好的補充。在此之外,取得這樣的執業資格後,你的視野會更加開闊,更加國際化,你對法律和商業規則的理解會更深刻。
“我們可能需要在新一代律師身上推廣‘國際律師’的概念。”吳明解釋道,現在很多事務都是在國際上處理,比如體育仲裁在瑞士,商事仲裁往往在新加坡或中國香港,參與其中的律師並不會強調自己來自某個國家,而都是僅僅用“律師”或者說“國際律師”的身份。
“當你有了英美法律的知識,有了國際的視野,有語言能力和實務經驗,有信心處理國際上的法律事務的時候,你會有一種融會貫通、豁然開朗的感覺。中國律師真正的國際化應該是能像外國律師一樣處理國際業務,能成爲總牽頭人或者總協調人的角色。”
“生意本身是無國界的,法律服務怎麽可以有國界?”吳明非常鼓勵有條件的年輕律師去考取其他國家的律師資格,“當你成爲一名英美法系國家的律師後,你執業交流的平台和你的國際視野都會完全不同。”
馬志華律師的執業曆程相當特別。
既特別于他先後考取了美國、英國、中國三國律師職業資格,又特別在他曾工作于大型國際所和中國律所的多地辦公室,加上國際仲裁業務經常需要到處飛,以至于找他的人都得先問問他今天又在哪個國家、哪個城市。
2000年,從北京大學畢業並取得法學學士學位後,馬志華直接奔赴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攻讀LLM。當時他對職業生涯第一步的規劃很清晰:在入行時就要進入一家國際律所接受鍛煉,理所應當要考取美國律師資格。
2001年5月畢業後,他開始了緊張的培訓備考生活。“幾乎每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圖書館,所有睜眼能喘氣的時候都在學習。因爲你畢竟是一個非英語母語的學生,要考美國的律師資格還是非常困難的。每天都在往腦子裏不停地塞東西,好像走路稍微晃一晃都要漾出來。”馬志華回憶起那段讓他頗感崩潰的時光,感慨好在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經過2個月的集中准備,他順利通過考試,並在2002年初經過宣誓儀式獲得美國紐約州律師資格。
2001年9月,他結束了在美國的生活,回到上海,如願進入美國高特兄弟律師事務所上海代表處工作。2005年,馬志華拜了一個英國“師父”Neil Kaplan CBE, QC, S.B.S。他曾任香港高等法院大法官,是香港國際仲裁中心的創始人,也是香港德輔大律師事務所(Des Voeux Chambers)的創始人,是一個香港律師界極其傳奇的人物,被譽爲“香港國際仲裁之父”。
那一年,他跟隨師父到英國工作,擔任他的私人助理。因爲擁有的第一個律師資格是美國律師資格,美國和英國同屬普通法系(Common Law)國家,並且還有三年的美國律所工作經驗,英格蘭及威爾士律師協會認定他可以參加QLTT 的考試,以獲取英國律師資格。
2006年的冬天,在英國西南部的科茨沃爾德(Cotswolds),馬志華生活在一個17世紀的石木結構的小屋裏,沒有電視,沒有網絡,方圓十幾英裏只有他一個中國人。入冬的英國,下午三點天開始黑,四點亮燈,五點以後農村裏鴉雀無聲。爲了打發時間,他買了教材,周末到倫敦上課,平時就在晚上做題,就這麽最終通過了考試,獲得了英格蘭及威爾士的律師資格。
在巴黎國際商會仲裁院(ICC Court of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實習一段時間後,他回到倫敦以事務律師身份加入一家美資所。2007年9月,他被派駐到華盛頓。半年後,他加入了英國富而德(Freshfields)律師事務所香港辦公室,在那裏工作了一年多。2009年,他回到北京,加入方達,並于2011年通過司考,獲得了中國大陸律師資格。
是否有必要留學和考取國外律師資格,馬志華認爲,這與個人的職業規劃密切相關。“如果你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進國際所,那美國律師資格就是必備的門票,否則市場上那麽多留學回來的人,你怎麽證明你的能力?但如果你並不打算在外資所工作,這個東西就可有可無。”
同樣的,英國律師資格的取得如果按正常流程走,需要四五年的時間,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對于一個並不百分百有志于在英國執業的律師來說,實在有些奢侈。同樣的時間,國內的同學們可能都已經做到合夥人了。
盡管是最後才考取中國大陸律師資格,馬志華認爲這個資格對涉外律師來說仍然是非常必要的。“最後還是要接地氣。”他認爲,無論最終在哪裏執業,中國律師始終離不開中國業務。“沒有通過司考的人其實比較尴尬,因爲他短短一兩年的英美法學習經曆基本很難支撐他以英美律師的身份獨立提供法律服務,如果又沒有大陸律師資格,路會非常難走。”
近年來,擁有海外留學背景和國際所執業經驗的優秀中國律師不斷“回流”至中國律所,代表中國客戶達成過去無法完成的交易,代表他們在國際上應對訴訟和仲裁。馬志華相信,整個中國法律市場在快速發展,自己的人脈和潛在客戶群都在這裏,自己律師事業的未來也一定是在這塊土地上。
2017年,司法部、外交部、商務部、國務院法制辦公室印發了《關于發展涉外法律服務業的意見》,對發展涉外法律服務業作出全面部署。
涉外法律服務在未來很多年內都將是各地律師行業著力推進的重點工作,但至少目前來看,高素質的涉外法律服務人才還是太少太少。
成爲一名優秀的涉外律師,英語要好,法學基本功要紮實,還要有國際化的視野和能力。
你也希望成爲一名擁有多國執業資格的涉外律師嗎?他們的經曆或許已經對你有所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