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到新加坡打工5年,22歲到美國打工11年,嘗盡了人間的酸甜苦辣,體會了16年的顛沛流離,經曆了九死一生,淪落過要飯也享受過奢華,穿越了16年的過山車人生,終于一無所有的回到了祖國。
30多年前,我出生在貴州遵義習水縣的一個偏僻的大山裏。2001年,我還沒有中學畢業,那一年家庭遇到了比較大的困難。我爺爺生病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還借了很多外債。(因爲爸爸是爺爺抱養的孤兒,爸爸爲了報恩變賣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醫治爺爺)。那一年我還沒滿16歲,也想像其他老鄉那樣出門掙錢,因爲沒錢沒有路費,再加上年齡不夠,去很多地方都不得行,而且那個年代不滿16歲辦不了身份證,更加出門困難。
中學還沒畢業,爸爸有一天下午抽著土煙在田邊坐下來耐心的與我交談。主要的意思是沒有能力再供我繼續讀書了,因爲家裏借了很多錢,再加上爸爸是孤兒和抱養的原因,周圍沒有親人,大家都看不起我父親和我們家。爸爸哽咽著說:家裏現在維持正常的生計都比較困難,不是不往上抽我(家鄉話),是實在沒辦法了。我記得那個下午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趴在爸爸的懷裏哭泣,而且哭得很傷心,當然那也是目前爲止最後的一次。從那一刻開始,我發誓一定要發奮圖強,自己一定要闖出一番天地來。
2001年下半年我中學以非常好的成績畢業了,老師以及同學們都認爲我會去縣城的重點高中上學,畢業典禮的那天,老師特別表揚了我,只要我心裏面明白,這是我在教室裏最後的一天了。那種有成就而不能繼續,一時間心裏面有滴血的感覺,只有有過經曆的人才會理解。走出校園,我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校門,禁不住的淚流滿面,我知道這輩子可能已經與學校無緣了。但我是一個要強的孩子,並沒有放棄,而是自己想辦法。
爲了讓家裏減輕點負擔,我決定自己利用暑假的時間掙夠自己的學費。因爲在農村的山裏思想比較閉塞,也沒有出過遠門,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15公裏以外的小縣城。一時間沒有任何的掙錢方法,好在村裏有幾個年輕的表叔。那時候我們那裏有小煤窯,需要用木柱子撐煤洞,但是要的木柱子是有規格大小和長短限定的。粗細要求直徑是20厘米,長短是240厘米,一顆這麽粗的生的柱子有100~130斤左右的重量。
那時候我的求知欲望特別的強,一心要出人頭地,爲了湊夠學費,再辛苦再累都不怕。不會選柱子就去免費的幫助別人幹活,爲了學經驗。鋸樹木總是半天鋸不斷或者鋸來不整齊,後來才知道手鋸子是需要矯正齒的,還需要做打磨齒尖的,慢慢的我也掌握了竅門。最辛苦的是,因爲我們是在山上偷鋸的樹木。雖然是在自己家的山林,但是林業有規定,樹木是不能隨便砍伐的,逮到一次每棵樹100元起罰,而且樹木還要被收走。所以我們只能白天睡覺,晚上行動。每天下午六七點去大山裏把樹木鋸倒,然後按照尺寸要求,選擇最好的一段搬回家。到了晚上9點左右開始背著出發,要背9公裏多的路程。從晚上21:00點開始動身,一直要走到淩晨3:00~4:00到達目的地。到煤窯後老板看了樹,會根據粗細和樹木種類區分,會給15~20塊錢一顆。我們再花2~3元在邊上吃個豆花飯,然後往回家走,到家也就6點左右。
那段時間天天如此,最累的時候真的累得能咳出血來。是因爲走長途,而且只能晚上出發,還要時刻注意林業局的同志。很多路段要過跑,甚至晚上連手電都不敢用。有時候爲了走近道需要穿過一個1.2公裏左右的水流山洞,山洞的水是正面流過來的,往前走阻力比較大。要在到腰深的水裏一步步的向前走,爲了節省2公裏左右的路和不被林業人員逮到,不記得有多少次在山洞內摔倒。也不記得在山洞內摔倒後喝了多少水,最慘的一次,摔倒了,爬了幾次才爬起來,上半身是滿身的汗,下半身是冰涼的水,有一次摔倒下去嗆了幾口水以後刻了好長時間,咳的真的吐了血。
還有一次在山上鋸樹,爲了讓樹倒的聲音小一點。要先爬到樹頂上用繩子系上,然後再爬到另一棵樹上,把繩子繞到上面。樹鋸斷以後再慢慢的往下放,爲了讓它不出聲音或小一點聲響。鋸斷樹後拉著繩子,卻不小心踩滑了,繩子繞在了脖子上,直接把我拉起來挂在另一棵樹梢上,那一次差一點就把命丟在那裏了。好在身上的隨身鑰匙帶的有一把小刀,拼盡了最後一絲絲的力氣,拿出小刀把繩索鋸斷。從樹上直接掉了下來,至少在那裏昏迷了有三個多小時。
父親看著我那段時間非常的辛苦,瘦的真的是皮包骨頭。他不忍心我那麽辛苦,決定去下小煤窯幫我一起湊學費。父親穿著草鞋背著背簍離開家的那一天,我看見媽媽流淚了。爸爸去到小煤窯21天,小煤窯出現了嚴重安全事故。還好父親跑得快,扔掉了背簍撿回來一條命。一分工資沒拿到,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硬生生的走了二十幾公裏的路回家。
因爲這件事的影響,我求知的欲望更強,暗自發誓一定要離開老家這個窮山溝。可是就怎麽拼命的靠自己,一個假期我也掙不夠上學要用的學費。看來想要繼續上學是無望了,只能辍學出去打工吧,看看有沒有機會。好在一個老鄉要去上海打工,我毫不猶豫的決定跟他一起去上海。把這一段時間扛木頭,掙的錢買成了火車票和汽車票。先從老家的縣城坐6個多小時的汽車去遵義坐火車,然後再轉火車經過40多個小時去上海。
買完汽車票和火車票只剩下了五十幾元的現金。又在路邊攤上買了一些零食帶著就這樣出發了,最後在火車上身上只剩下三十幾元錢。到了上海下了火車因爲人太多,我背了一個大蛇皮口袋,還拎了一個大包,沒能擠過人群和老鄉走失散了。那時候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話聯系方式,就這樣一個人在火車站轉了好幾圈,最後站台沒有人了。我知道,可能再也找不到我的老鄉了。
就在我左顧右盼的時候,站台的管理人員走過來問我爲什麽不出站台,我把原因說了,他們說你趕快出去,有可能還能找到,然後就把我趕出了火車站。那時候沒見過世面的我,出了車站就和傻子一樣。也沒有目的地,也沒有熟悉的人。眼看天就快黑了,沒有辦法,只能往沒人的地方走。好在路邊有一個地方在建下水道,用很粗的地下管道。我就用身上隨身帶著被子衣服在管子裏面住過了第一晚上。
第二天很早就醒過來,一心想著要趕快找到工作。就迎著街一邊一邊做一邊問,因爲沒有一技之長,都沒有人願意收留我。再說那時候中介盛行,問的最多的都是讓我去找中介。可是中介要一兩千塊錢的介紹費用,我身上只有三十幾塊錢,沒辦法交介紹費。我明白,我得趕快掙到錢找到工作,否則我就會一直流落街頭。于是順著人多的地方去,問了不記得多少家餐館和小店,好在一家花店的老板娘收留了我。
運氣好的是那時候正要放十一,花店忙不過來正要用人,于是老板娘跟我談好一天30塊錢,另外送出去一束花提一塊錢。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因爲找了一天,都沒有一個人願意收留我。可是住的問題沒有解決,在花店工作了兩個小時後天黑了,我沒有住處,就在花店一直沒有離開。老板娘問我爲什麽不走,我告訴她了我的難處。然後用哀求的聲音向她乞求,希望能住在她店裏的小倉庫。好在老板娘被我感動了,允許我暫時住在小倉庫裏。就這樣在花店幹了一個多月,運氣還比較好,掙了1000多塊錢。
有一天她店裏來了兩個男的,在和她談論要去新加坡打工。說那邊很掙錢,一個月能掙到相當于內地10000多的工資。那時候的10000多塊錢相當的誘惑人了,于是我趕緊抓住機會,求他們倆帶我一起走。可他們看著一個陌生的男孩求助,根本無動于衷。好在老板娘可憐我,給我求了情,說我在她店裏的表現很好,讓他們帶我走。但是要出國需要辦很多證件,我一無所有。而且去新加坡也要有英語要求,我什麽都不滿足。後來才知道他們去也是偷偷的去,但是要25,000塊錢的偷渡費用,我哪能拿出那麽多錢啊。好在另一個人給我支招,說的他們走也是要借高利貸。放高利貸的那個人就是要帶我們出國的蛇頭,但是借25,000要還40000塊,8個月還清。但他看我小,不借給我,我左右的求著他。到最後我給他跪下了,(那是我人生中第1次給別人下跪)終于把他感動,可以帶我一起上路。
偷渡的那一天上海特別冷,我用在花店掙的錢買了一套比較厚一點的像樣一點衣服。蛇頭帶著我們一行20多個人擠兩輛面包車往上海的郊區走,到了郊外是上的漁船。上了漁船每個人寫保證按手印寫借條,一系列的過程完了到了晚上深夜漁船終于開動了。
從來沒坐過船的我在船上左搖右晃吐得一塌糊塗,好在最後終于穩住了。吃了一點在臨走前買的幹糧,過了大約五六個小時。到了海中間要上一首拉裝箱的貨輪,從漁船爬到貨輪上是比較高的。很多人帶的行李都在爬貨輪的過程中掉到了海裏,甚至有一個人也差點兒葬送在了海裏。我的東西也不例外,上了船除了內褲裏面還放了1000多塊錢,其他一無所有。
經過了好幾天的航行終于快到新加坡,又轉漁船坐9個多小時從一個小島登陸。在登陸小島時被人員發現,我們拼了命的跑。最終我們一行人只有7個沒有被逮到,她們被逮到的好像受到了鞭刑,然後遣送回國了,至少在新加坡我從來沒見到過他們。
新加坡是一個很繁華的都市,晚上從島上看去名晃的夜晚,夜空都是亮的。在小島上我們一無所有,幾個人于是去偷了一家漁民的東西,只爲了填飽肚子。不巧被漁民發現了,好在蛇頭會交涉,而且深夜漁民還用漁船把我們渡到了新加坡內陸。
上了岸心裏面總算踏實了,但是我們都沒有什麽技能。蛇頭把我安排到了一家餐館裏洗盤子,然後集中租住在一個地下室。就這樣在那裏拼命的幹了9個月,終于把欠蛇頭的錢還清了。還清的那一天我無比的高興,蛇頭請我們吃了一頓飯,說以後你們自由了,自己看著辦吧。但是明天開始有新的人接替你們的工作,你們不能再去那家餐廳了,需要自己再找出路。
好在中學學習比較好學了一點基礎英語,再加上到新加坡的6個月也和當地的一些人能用英語或漢語做交流。于是第2天我和另外一個人去找工作,通過廣告招聘我去了三巴旺一家日本料理餐廳端盤子。但日本人只給我一個月500新加坡幣(那時候的彙率相當于大陸3000多塊錢),在那裏幹了一個多月,我又找了另外的一家餐廳,是中國福建人開的,一個月給我900元的新加坡幣(相當于5000塊人民幣左右)。幹了三個月左右,時間長了知道新加坡有很多加工廠。于是我盤算著進廠,經過一個禮拜的培訓,我順利的被一家加工汽車部件的工廠錄取。說是工廠其實就是在郊外搭了一個大一點的簡易廠房,裏面放了30多台加工設備,好在一個月能開到1300的新加坡幣。經過一個月以後,工廠進行計件加工。我拼了命的幹活兒,只爲了多掙一點錢。每天從早上8點能幹到晚上10點,一個月能掙到1800~2000的新加坡幣,那時已經是非常高的工資了。
在做完兩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因爲工資要打卡,我是偷渡人員,沒辦法辦理銀行卡,沒辦法拿到工資。只能哀求我的領導把錢打給他,然後再給我現金。但是他要收我10%的費用,說是要被扣稅。我沒有辦法只能答應,但後來我知道這實際也是他私人拿走了。幹了快一年,現金越放越多,我想著怎麽要存起來。可是一天我下班回宿舍翻遍了我放錢的所有位置,一分不剩。我被偷了6個月的工資,我辛辛苦苦掙的,自己還一分沒有花,11,000元新加坡幣就這樣沒了。我坐在宿舍的地上,欲哭無淚。身上只剩了40元錢,思前想後還得振作起來,好在很快要發上一個月的工資,心裏稍許有一點安慰。
因爲是偷渡黑戶,又不敢報警。遇到認識或挫折或受到欺負都只能整氣吞聲,好在經過自己不斷的努力,幾個月後感動了老板,後來終于求得他給我特例,直接發現金給我。經過三年的努力,我已經可以拿到將近4000元一個月的新加坡幣工資了。
後來在一次外出吃飯中發現新加坡三巴旺的餐館非常難找,在當地很少有中餐館。于是我回去工廠經過深思熟慮後請假了5天,去到三巴旺邊緣的一條校園街。經過觀察人流量和當地的餐館情況,在一個轉角的位置租下了一間開衣服的商店。因爲我沒有活法的居住權,只能跟商店老板談,以他的名義我做暗地老板。以每月6000元新加坡幣的租金租下了23平米左右的店面,加上押金一共是34,000元。
回到工廠,我果斷的向老板申請了離職。老板用加薪和提我做管理的方式與我談了兩個多小時,但是見我意見堅決最終同意了我的離職,我帶著身上還剩的70000多元一心的投入餐館想大幹一場。經過20多天的店面裝修,買各種餐館所需的材料器具餐具以及消毒器具,基本准備妥當。但服裝老板辦的餐飲許可證遲遲沒有下來,沒有餐飲許可不能開門營業,又等了14天終于證件下來了。我是晚上接到老板的電話, 當天晚上高興的我覺都沒有睡,因爲我吃住都在餐館裏面,晚上直接准備第2天早上開門的早點,“拿手重慶小面”。
開館當天生意非常的紅火,5元一碗的面條,一天我就賣了1075元。到晚上9點多累得我腰都直不起,但數著手裏面的現金,心裏無比的開心。就這樣幹了十幾天生意還是比較好,我想我要請一個人來協助我,我自己實在幹不過來,主要是幫助我清洗碗筷。因爲這十幾天我每天也就睡3-4個小時,實在是累得不輕。于是招了一個安徽在新加坡打工的女孩,生意後來不溫不火的幹了一年半。除了店面的租金,工人工和資各種食材。我手裏面已經有了36萬的現金,想著要怎麽把錢弄回國。可是因爲沒有人脈和渠道,只能一直隨身帶著現金。
因爲開店要拉各種貨源,有一天去二手車市場瞎逛,一時興起在新加坡買了人生中的第1輛豐田越野車。買完車交完錢,發現我自己沒有駕照,根本不敢在那裏開車。可是錢都已經交完了怎麽辦?還好店裏面幫我打工的女孩有駕照。于是她除了平時洗盤子以外還請她幫我擔了專職司機。但好景不長,厄運降臨到了我的頭上。
06年剛過了春節不久,我們去進食材的路上,不小心出了車禍,把一個老太太撞受傷了。女孩見到情形嚇壞了,于是汽車逃跑。我趕緊打車把老人送到醫院,可是老人還是報了警。警察通過盤查發現我居然是偷渡黑戶,于是對我進行了拘留。通過4天的拘留,我與警察多次溝通,最終我用我的所有積蓄以及店面換回了自由。給老人賠償了21萬新加坡幣,取得了老人的諒解。
剩余的46萬新加坡幣和車輛以及店面的所有東西全部被收繳,移民局用我的錢給我買了回國的機票,並按照新加坡法律給了我象征性的三鞭刑,把我遣送回了國。還好我有把錢放在短褲裏的習慣,被遣送的過程中沒帶走任何東西,包括我花了1萬多新加坡幣買的電腦以及手機。最終到廣州落地,從我的短褲裏拿出10,760元新加坡幣。偷渡5年的新加坡就此結束了,帶回來的也就4萬來塊錢的人民幣。
受到如此大的挫敗,我回到家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調整。感覺還是要振作起來,經過多方打聽,美國錢很好掙,于是想著去美國。當時我把想法告訴了我的父母以及弟弟,他們對我極度的反對。都說我已經老大不小的了,該在家找個好女孩結婚,安安穩穩的過一下日子。可是在我心裏根本就靜不下來,我的心已經沒辦法停留在國內了。我通過辦理旅遊簽證,06年5月4日踏上了去香港轉美國西雅圖的飛機。離開家前,把我身上僅剩的8000元全部給了父母,沒有帶任何行李。
從重慶起飛,早上6點多我看著天邊徐徐升起的太陽,心想這是我離開祖國和家鄉最後的留戀了,于是用手機拍了幾張不清楚的照片。帶著這份留戀就這樣兩手空空的,經過20多個小時的奔波,終于在美國落地了。在機場出站口位置實在餓的不行,看見邊上垃圾桶上放著別人未吃完的披薩,撿過來狼吞虎咽就吃了起來。當時把同行的人看的都投過來了異樣的目光,一位香港的女士見我臉都被憋綠了,給了我100美元讓我吃點兒快餐。我想留下她的姓名和聯系方式,可是被她擺手拒絕了。
出了機場我心裏面很明白,我又要開始亡命天涯了。開始的那十幾天沒找到工作,白天隨便啃個面包,晚上睡在別人的樓梯底下或橋洞裏。
後來一個水果商店的老板收留了我,每天早上4點去跟車給搬運蔬菜,晚上20點下班。臨時工作有了,可是住處還是沒得到解決,因爲我租不起房子,好心人給我的100美元只剩下15美元了。我連接下來的吃飯都要成問題更別說找地方住了,于是連著一個月我都睡在了老板的倉庫裏,好在可以吃老板的水果作爲充饑。老板終于發工資了,但對我做了一頓批評,說我一個月都沒有洗澡影響他的店面衛生。到發工資我才發現原來我們還沒有談過我們月的工資是多少,但老板還是給了我1000美元(那時相當于國內9000塊錢)。
有了臨時工作,有了1000美元的啓動資金,我心裏面不再那麽害怕了。下午請假去長途電話廳給國內打了電話,可是老家沒有電話,需要通知家人,第2天才能上親戚家接電話。我讓親人告訴家人我已平安到達美國,已經找到了工作,讓他們不要擔心。
第2天我辭職了,坐車去唐人街招工介紹所,工作人員幫我找到一份馬裏蘭州中餐外賣的打雜工,月薪1500美元。那時美元兌人民幣彙率1:8。我一個人坐上夜班巴士,14小時後到馬裏蘭州。半夜一點多下車,有個陌生男人來接我,他就是我老板,滿臉的胡須,開著一部破舊的皮卡越野車。
在他那裏做了4個月,我又找到月薪1800美元的新工作,在喬治亞州當服務員。于是我又辭職坐了一宿車到新老板的店,剛到店是天亮,老板就問我 ,你今天可以上班嗎?我說可以。老板安排我跟著一個老服務生學習,她們的餐館是中午11點開門,我們要先擦桌椅,再切水果沙拉,擺醬料,最後煮咖啡,做甜茶,最後根據客人的需要做披薩。
那天下了班回宿舍心裏特別想家人,于是花了20美元買了電話卡,可是只能打100分鍾跨過電話。3個月後 ,因爲有了工作經驗,我又找到了工資更高的餐館服務員工作。每個月大約能賺2200美金。但是沒有底薪,全靠客人給的小費。讓我驚喜的是,第一天我就賺到了120美元小費,想著以後每天都有美元放入口袋,超級開心 。
兩個月後的一天下班,老板跟我說 ,明天開始你不用上班了。我沒反應過來,我說我沒有事,不休息,明天還要接著上班。老板又說了一遍,你收拾下東西 ,今晚就得搬離宿舍。我這才明白過來,簡直是晴天霹雳。幹得好好的,怎麽就不要我了呢?後來另外一個服務員跟我講,是因爲我太過積極了,搶了別的服務員的工作,導致別人的小費收的比較少,盡管我百般不願。老板還是在晚上11點多把我送到車站就走了,大半夜留下我,在一個陌生的異國車站孤零零等車,寒風吹得我不停的打抖,在那舉目無親,無處求援的地方,那種感覺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但我心裏明白我是來賺錢的,我要再去招工所找工作,坐了4個多小時的車,到了招工所還沒開門,我坐門口苦等4個小時,熬到開門,找到工作,在密西根州中餐館當服務員,還是每個月2500美元左右。于是我又坐了14個小時的巴士,下了車外面是一片茫茫大雪。我住的宿舍沒有暖氣,每天我都是最後一個離開餐館的,爲的就是在餐館裏多暖和一會兒。
這家自助餐廳周末非常忙,忙到我們午餐都沒空吃。服務員需要來回跑,一天下來腳趾都磨起泡。就這樣在美國來回的奔波將近兩年,我已經攢上相當于40多萬人民幣了。但因爲我是旅遊簽證,簽證早已過期。不巧的是又趕上2008年金融危機 ,餐館的消費一下就下來了。餐館的小費從一個月能掙到3500~4000美元一個月一下就變成了2000多。經過幾個月餐館終于撐不住倒閉了,我也一下就失了業。
後來我一個人跑到維吉尼亞州,想在那裏尋找新的機會。來美國3年多,我寫滿了5個日記本。日記本也是我的賬本,我算一下一共掙了107,065美元。除了自己平時花費的,還剩82,000多美元。到了爲吉利亞州是晚上,剛下了車就被兩個黑人拿著槍頂著我的頭,讓我交出所有的錢,否則一槍斃了我。我嚇得舉著雙手,把行李全部扔一邊,歹徒收走了我的全部錢財,我又變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歹徒走的時候給我扔下了500美元,那天晚上我躲在小旅館的被窩裏非常傷心的哭了。多麽艱難的三年苦熬,這是我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一下又讓我回到了解放前。
消沉了好幾天後,我隨便坐上了一班車去到了伊利諾州。因爲金融危機的原因,失業的人員特別多,工作都不好找。沒有辦法,我再次轉去佛羅裏達州。在佛羅裏達州我遇到了我出國以來的第一個貴人,一個猶太人。因爲那天我累得沒力氣了在公園裏面躺著睡覺,一個50多歲的胡須老頭走過來和我聊天,得知我來自中國。他說他的祖輩以前被追殺在上海被中國人救下了,他對中國人都比較友好和感恩。在得知我沒有工作後,主動邀請我去給他打理賓館。
他的名字叫 Marco肖恩,在他的關照下,我順利的在他的賓館當上了服務員。因爲我比較勤快能幹,經常帶著我和他一起收房租。後來我才知道他名下有300多套房産,而且大多數都是租賃給了中國人和留學生。因爲經常要出去,他讓我去考駕照,以後可以當他的司機。在經過多方打聽和查找後,得知西雅圖考駕照不用身份證,我趕緊去西雅圖學車,並在三個月後順利考了駕照。在辦理駕照時,交通局工作人員問我同意器官捐贈嗎, 我沒有任何思考就回答說當然同意。辦理的人員說假如有一天發生意外,我駕照上的小紅心就代表我本人同意捐獻我的器官。
Marco肖恩對我比較好,我考駕照的三個月期間給我按時發了工資。回來上班的第3天,因爲特朗普的選舉街上到處産生了抗疫和遊行示威。不法分子記著抗議的名義縱火燃燒了他的賓館,在爭執的過程中,他從樓上摔下顱內出血。我趕到現場把他抱起放車上送到醫院後進行了緊急搶救,但不得不進行開顱手術。經過4個多月的住院,他逐漸的恢複了健康,但賓館倒閉了,也意味著我要失業了。好在他的房産比較多,想留我繼續做他的司機,也給了我20000美元的照顧費。
2018年國內的春節晚會,Marco肖恩專門給我放了假並陪我看了春節晚會的直播,那時候工資已經給我漲到6000美元一個月,在美國也算是非常高的收入了。春節後的第3天,我請假去了全球最大的奧蘭多迪士尼樂園和環球影城。在那裏整整玩了4天。然後又去了紐約看自由女神像、中央公園、世貿大廈和帝國大廈等標志性建築物。突然間發現我出國這麽多年來,這是我真正的一次旅遊。
旅行回去後,我在佛羅裏達買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一棟獨立的二樓房子 ,5房3衛,全款付清。搬新家的那一天,我激動的哭泣了。給家裏的人都打了一遍電話,這麽多年很少有給家人聯系,在家鄉我已經是一個失蹤的人了。在電話裏聽母親哭得很傷心,我知道他是高興的。但他們一心只想盼著我回國,也希望我早日成家立業。可是我回不去,因爲我現在在美國是黑戶。
通過Marco肖恩的關系,2019年3月的一天我接到了移民律師打來的電話。等了10年我終于有綠卡了,在美國10年都沒身份,我都認定自己是黑戶了。只要一直黑下去,我就可能永遠不能回國。那一天我很興奮,心想終于可以回國了,在美國打拼的這10年,我可以風風光光的回去了!要不是因爲窮到谷底,誰會舍命來異國吃盡苦頭。
那段時間我特別的想念我的家人,因爲我的爺爺奶奶外公所有長輩去世,我都不在現場。不親已經70多了,身體不好。經常做夢都夢到自己在家鄉很多時候醒來枕頭都是濕的。家裏也發生了很多的變故,回家鄉的心特別的迫切。于是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Marco肖恩,我想把房産全部賣了回國不再出國了。就在我賣掉房産要准備回國的時候Marco肖恩找到我說你出國這麽多年應該多帶一點錢回去,我帶你投資一筆大的,很短時間就能翻幾倍。因爲我對他非常信任,所以也就相信了他。
于是我用賣房産得的115萬美金加上171萬存款,他用房産抵押貸了2,600萬美金,我們一起進行了比特幣投資。但時比特幣漲得比較高,看空的聲音一片高漲,2月13日我們進行了比特幣買空。2月14日淩晨,在強勁的資金推動下,比特幣價格突破48000美元,這意味著比特幣僅僅用了三天時間,就再度上漲逾10%,從43000美元拉升到48000美元附近。在機構資金凶猛的入場掃貨下,比特幣屢屢創出誕生以來的曆史新高。最高價格一度觸及49000美元,即每個比特幣的價格約合人民幣31.6萬元。
我們徹底爆倉了,幾百萬就在三天內灰飛煙滅,他也徹底破産了。我們倆抱頭痛哭,大醉了一場。經過10多天的心情整理後,我堅決放棄美國國籍回國。因爲疫情國內機票高漲,已經中斷了直飛的航班,我只能買到塞爾維亞再轉回國內。買完機票後,手裏只剩了1萬多美金。Marco肖恩送我到機場,強塞給了我5萬美金。在我回國隔離期間,得知他被感染了新冠病毒,並在一個月以後通過他朋友轉達他不幸離世了。
在國外奔波的這16年經曆,我一個窮小子出去,經過了過山車式的起落。要過飯,睡過橋洞,住過樓梯間。奢華過,富有過,最終卻一無所有的又回來了。如今在國內一家公司做著基層的工作,命裏沒有富貴,希望能夠平平安安的過剩余的下半身。沒事陪陪父母,報答這麽多年,欠他們的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