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郭小興 David Barboza 編輯丨杜海
來源丨正經社（ID：zhengjingshe）
陳峰天天念佛時，他是信心爆棚的。絕對想不到的是，他會成爲自布棋盤的階下囚。
王健宣稱自己也信佛時，他是志得意滿的。絕對想不到的是，他會那樣慘死在異國他鄉。
海航從機艙到辦公室到數十萬員工的日常行爲規範，處處皆是道場模樣時，它也不但不加掩飾，反而還在極盡奢靡地顯擺自己的酒池肉林、紙醉金迷。
鼎峰時期，它組織幹部骨幹到某海上開會，動辄耗資數以億計。
彼時，它是僅次于華爲的國內第二大民營企業，連續多年跻身世界500強，資産規模超過萬億元，年收入超過6000億元，負債也高達7000多億元。
但《正經社》分析師發現，聲名赫赫之際，各種跑冒滴漏早已如同洪水猛獸。因此，當轟然墜落如約而至時，自然勢同排山倒海。
2020年，*ST海航虧損額高達640.03億元，占去了國內四大航空公司虧損總額的60%以上；同時也創造了大A上市公司年度虧損的曆史紀錄：
巨虧640億元，遠遠超過截至2019年底514.98億元的淨資産，淪爲徹頭徹尾的負資産；
如果全是現金，按現行百元大鈔尺寸，大約每6.5張長度即爲1米，首尾相接，可繞地球赤道2.5圈；
僅僅每天的虧損額就高達1.75億元，超過了大A 50%公司的全年淨利潤。
從瘋狂“買買買”，到大規模“賣賣賣”，仿佛就在一夜之間。現金流短缺、負債率居高不下加上裁員以及業務中斷等重重障礙，它度過危機的可能性，一下子變得虛無缥缈。
然而，凡是過往，皆是序章。想當初，海航內部充斥著蔑視實際業務、排斥實幹人才、畸形的資本運作甚囂塵上的氛圍，佛氣缭繞之中升騰著的，其實就是亂舞的群魔。
底褲掉落之際，底線蕩然無存。兔子不吃窩邊草，虎毒不食子，這些自然法則與古老教條，在海航的操盤手那裏，連遮羞布都算不上。
危機顯露時，他們又追風弄出了一個P2P，以高息、激勵等方式，把手段伸向了內部員工。員工們哪裏知道就裏，競相大量紛紛解囊以購。
很快，暴雷裁員離職等事項排山倒海而來。很多人離職很久以後，連本金都還沒有拿回來。
有離職的海航員工透露，跟恒大財富類似，債權申報規模高達300多億元的海航理財産品，聚寶彙、前海航交所和大集金服等3家海航理財平台，吸引了5萬多“投資者”，直接入局的“海航系”內部員工爲2萬多人，其他的也多是內部員工的親朋好友。
眼下，兌付方案終于出爐，分爲小額部分現金全額清償、關聯方清償以及股票抵債等幾種方式。
但《正經社》分析師注意到，深潛于海航及其周邊的各類謎團，很多都還在雲遮霧罩之中。比如，董事長陳峰、首席執行官譚向東，具體觸犯了什麽樣的違法犯罪，尚有待官方的進一步定性與解密。
不過，這一切，都不妨礙N多線索的若隱若現。比如，早在2017年前後，圍繞海航商務往來的各種利益纏繞，就沖破了濃濃的佛氣缭繞，“出圈”現在了更大範圍的街談巷議之中。
比如，根據當時的各種披露，當海南航空在90年代試圖擴張時，它的高管們找到了一個30多歲的小商人，這個人幫助這家當時的中國初創企業開發了高爾夫球場、度假村和海濱別墅。
這次機會成爲了這名商人，王偉，與海南航空之間利潤豐厚的合作關系的開端。在接下來的二十年裏，這位王先生成立了一些公司，管理不動産、出售計算機、軟件服務、海鮮食品和古巴雪茄，其客戶都是海南航空及其母公司——海航集團。
如果說海航集團隱瞞了某些事情，那就是，這位王先生其實是公司聯合創始人和董事會主席王健的弟弟。
外界尚不知曉王偉如何籌集到生意的啓動資金，但一路走下來，他也進入了中國億萬富翁的名單中。
根據媒體的披露，事實上，在過去數十年裏，海航集團經常會把公司的生意交給其高管的親戚和朋友。數千份內部檔案記錄顯示，這些生意從未向其上市公司的投資人和海外證券商披露過。
那時，海航的內部運作已經被含混的所有權和複雜的下屬公司搞得極爲複雜，要將其理清，還需要了解其高管的朋友和家人所編織成的一張複雜交易網。
海航內部資料顯示，他們的親屬——包括王健的弟弟和陳峰的兒子——成立了數十家公司，與海航及其下屬公司有生意往來。其服務內容包括出售食品、飛機、零配件和雪茄，還提供廣告、內飾設計和金融顧問服務。
一個名叫黃偉蓉（王健之妻黃芳）的女人，名下有一家公司——北京企業文化傳播公司，承接了海南航空價值數千萬美元的廣告業務；
一個名叫張志軍的男人，名下有一家公司——相見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與海航集團及其附屬公司一起在航空信息技術領域投資。
這兩個人都與海航集團高管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還與公司聯合創始人王健的親屬成立了其它一些公司。
當海南航空在90年代首次進入美國時，陳峰的弟弟陳國慶在紐約成立了太平洋美洲公司。
這家公司爲海航機隊購買飛機引擎和部件，包括空客329、波音737和灣流噴氣機的部件。太平洋美洲公司還幫助海航集團收購了一大批歐洲的酒店，還與海航集團共同投資了揚子江國際租賃有限公司。
太平洋美洲公司的股權結構頗爲混亂。多年來，它把自己當作海南航空或者海航集團的下屬公司。在紐約非盈利組織亞洲學會的一份自傳中，陳國慶說這家公司是一家子公司。
亞洲一些國家的公共檔案信息對于太平洋美洲公司的描述與此不同。海航集團在2015年向新加坡政府提交的股權介紹文件中，說它是“相關企業”。海南航空數十年如一日公布的年度報告中，說太平洋美洲公司是一家主要的供應商。
這些檔案中都沒有透露太平洋美洲公司的負責人是陳峰的弟弟。2017年，其負責人變更爲陳峰的兒子陳小峰。
海航集團的一位發言人曾確認，太平洋美洲公司是一家獨立的公司，並不是海航集團及其下屬公司的子公司。
其實，海航集團與親屬和朋友的商業交易行爲可以追溯到海南航空在1993年創建的時候。
當時，中國正處于經濟大轉型期間，試圖從計劃經濟轉向鼓勵市場和私人企業的經濟。在海南島被指定爲經濟特區之後，當地的領導人與曾經在金融部門就職的陳峰和在民航系統工作的王健接觸，希望成立一家航空公司。
這兩個人說服地方政府以股份方式成立了海南航空公司。作爲中國的一個新事物，這種公司架構允許私人投資者，包括創始人和高管，擁有一部分國家支持的航空公司股權。他們還說服地方政府允許外國投資方第一次持股中國的航空公司。
陳峰得到了億萬富翁喬治·索羅斯投資2500萬美元的承諾，還從國有銀行拿到了巨額貸款。
海航一度不斷宣稱自己是一家現代化的公司——透明、具有社會責任感、高管在哈佛大學接受過培訓。公司聘請了一大批精英律師、銀行家和審計員，包括摩根大通、瑞銀和普華永道，他們努力打磨公司賬簿，並且在公司的重大交易上給出建議。
躲在海航幕後操縱一系列交易的人，至少有一位已經浮出水面——索羅斯先生。
索羅斯先生名下的對沖基金曾向海南航空及其子公司大新華航空投資了5000萬美元。早期，索羅斯先生團隊中的高管還曾擔任海南航空的總監職位。
根據三位了解投資內情的人士提供的信息，其內部從未討論過家族裙帶關系對于産品和服務的影響。索羅斯先生拒絕對此發表評論，他在2011年抛出了所有的股份。
在2017年，當海航集團和其它大型企業債台高築，人們擔心這種模式是否可以持續時，陳峰仍然對此不屑一顧。他在多年前的一次采訪中說：“虱子多了不咬。你借了越來越多的錢，就可以踏踏實實睡覺了。”
如今，深陷囹圄之中，在嚴密的清潔措施之下，虱子是咬不到陳峰了。但沒有了佛氣缭繞，他還能睡得那麽踏踏實實嗎？【《正經社》出品】
責編|唐衛平·編輯|杜海·校對|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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