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唐如钰 每經編輯:肖芮冬
電子煙,這一原本被寄望于降低吸煙人群患病風險,並幫助該群體逐漸戒煙的“未來煙草”産品,如今卻因或引發嚴重肺病、導致青少年尼古丁上瘾等問題,被推向了其發明初衷的對立面。
可以說,電子煙行業陷入了一場全球範圍內的爭議和前所未有的發展危機。但事實上,業內關于電子煙健康與否的爭論從未停止過,不僅醫學界被其分割成了兩個陣營,世界各國政府在電子煙管控問題上也存在分歧——例如,新加坡、印度、泰國對電子煙都有嚴格的禁令;而在部分歐盟國家,比如英國則對電子煙持歡迎態度,將其視爲傳統香煙的有效替代工具。
與此同時,隨著美國境內多個州出現了因使用霧化設備導致的肺部疾病案例以及未成年人電子煙民人數的激增,早前對電子煙相對暧昧的美國態度也開始強硬起來。9月11日,特朗普宣布正計劃禁止所有添加味道的電子煙。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目前爲全球最大的電子煙銷售市場;而本月下達“禁煙令”的印度則因其龐大的煙民基數,一度被視爲電子煙巨大的藍海市場。
擔憂激增,美國各界迅速反應
就在特朗普宣布正計劃禁止所有添加味道的電子煙之際,有關電子煙潛在風險健康和引得年輕人尼古丁上瘾的報道已在美國成鋪天蓋地之勢,這使得家長、醫生和政府官員對這些産品越來越警惕。據紐約時報報道,截至9月19日,美國國內與蒸汽有關的肺部疾病病例已升至530例。同時,美國國家藥物濫用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日前發布的調查結果顯示,吸電子煙的年輕人越來越多——自2017年以來,美國八年級、十年級、十二年級吸電子煙的人數增加了一倍以上。
如此,在致病風險和吸引青少年吸食擔憂極速攀升的情況下。美國各界對電子煙産品相繼作出了回應。事實上,在白宮發聲之前,美國已有多個州政府對電子煙頒布了相關禁令。與此同時,美國政界官員也開始急于和電子煙撇清關系。美國廣受年輕人歡迎的電子煙公司Juul Labs(以下簡稱JuuL)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日前提交的一份競選財務報告顯示,該公司的多筆政治捐款均于上月被退回。
據紐約時報報道,受負面消息和擔憂情緒的影響,CNN、CBS、Viacom等媒體均表示,將停止在電子煙公司投放的廣告在其網站上播放,理由爲考慮到近期由電子煙引發的公共健康警告。
不止政界和媒體注意到了風險,隨著擔憂情緒的攀升,美國部分零售巨頭也相繼宣布將停止在美國境內銷售電子煙産品。沃爾瑪宣布將停售電子煙,該規定適用于其在美國境內的所有門店。而早在沃爾瑪之前,美國大型連鎖藥店Rite Aid、農村地區增長最快的零售商Dollar General相繼將蒸汽煙産品撤出了商店。此外,兩周前,Costco同樣表示會將所有電子煙産品下架。
不過對于零售商下架電子煙産品,美國境內也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有評論指出,並沒有明確的證據顯示近期發生的多起因使用霧化設備導致肺病的案例是由于患者使用了合法生産的電子煙産品所引起的。目前,美國醫學界研究人員也正努力尋找500多例肺部疾病的真正原因。
值得注意的是,近來爆發的“涉電子煙病例”大多與含有四氫大麻酚(THC)的蒸汽液體有關(四氫大麻酚是大麻中的一種精神活性化合物)。9月24日,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CDC)表示,許多確診的患者均稱他們從大麻中抽出四氫大麻酚(THC)成分,並且部分患者強調他們僅通過電子煙吸食尼古丁。
美國電子煙行遊說團體蒸汽科技協會執行董事Tony Abboud就表示,“沃爾瑪在將香煙放在貨架上的同時,卻減少使用蒸汽産品,這是一個錯誤,這將促使成年吸煙者購買更多香煙。而科學已經證明,蒸汽煙作爲吸煙的替代品可以挽救生命。”
健康還是有害?
那電子煙究竟健康還是有害?這似乎仍是一個難以得出結論的問題,醫學界也爲此分成了兩派。即使在美國多州爆發疾病之前,美國肺髒協會(American Lung Association)就曾警告,“電子煙並不安全”;但美國癌症協會(American Cancer Society)表示,“(電子煙)對成年人的危害可能比普通香煙小得多”。
關于電子煙健康的權威觀點主要來自于英國。英格蘭公共衛生部就多次宣稱,與傳統卷煙相比,電子煙的危害至少會少95%。同樣,英國最高衛生機構曾經發布的一項對比香煙和電子煙對肺部的影響實驗視頻,也成爲網上支持電子煙爲相對健康産品的熱門證據。
近日,紐約大學醫學院教授Terry Gordon重複了這項實驗——在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裏,紐約大學的研究小組模擬了抽四包煙的過程,並將其與同樣數量的電子煙進行了比較。差異顯而易見:吸食傳統卷煙造成的損害是明顯的,而咖啡味的電子液體的蒸汽情況就好很多。
Terry Gordon實驗模擬對比香煙和電子煙對肺部的影響(左爲電子煙、右爲傳統卷煙)圖片來源:CBS截圖
不過,電子煙的反對派似乎也掌握著有力證據證明他們的觀點。比如西弗吉尼亞大學醫學院助理教授Mark Olfert,就通過實驗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結論,“95%是有害的”。在實驗室裏,Olfert進行了一項長達8個月的研究——通過將齧齒動物暴露在電子煙蒸汽中來研究電子煙對心髒的潛在長期影響。最後他發現,這些連續8個月暴露在電子煙蒸汽中動物(相當于人類25年)的動脈硬化程度,幾乎和那些同時暴露在傳統卷煙煙霧中的動物一樣。
Olfert強調,這樣的結果非常令人擔心,“因爲它告訴我,電子煙根本不會比香煙更安全,動脈硬化意味著中風、心髒病、動脈粥樣硬化、動脈瘤等多種血管病變得風險更大”。
對于爭論的喋喋不休,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就要求電子煙制造商在2020年5月之前證明它們對公衆健康是“淨好處”。
除了使用電子煙安全與否的爭論。美國國內的另一大擔憂是青少年使用調味電子煙和其導致更多年輕人尼古丁上瘾的風險。有數據顯示,2018年有超過20%的高中生使用電子煙,比2017年增長78%。其中,近70%的學生使用帶香味的電子煙。家長反對電子煙組織的聯合創始人Meredith Berkman就強烈表示,“我們不會允許孩子被當作人類的實驗品。”
英國嚴監管、更友好?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與多數亞洲國家的嚴格禁令和美國境內的飽受爭議不同的是,在部分歐洲國家電子煙頗受官方支持,這一現象在英國尤爲明顯。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英國並不存在如當下美國一般與電子煙相關疾病案例的爆發。在從不吸煙的年輕人中,電子煙的受歡迎程度也沒有飙升。確切地說,電子煙在英國扮演的角色更符合其被發明的初衷——幫助成年人戒掉可燃香煙的工具。這也是英國衛生當局支持將電子煙存在的重要原因。
英格蘭公共衛生部門健康改善部主任John Newton就公開表示,“如果你不吸煙,就不要使用電子煙,但如果你吸煙,那麽改用電子煙會是對你健康更好的選擇。”與此同時,英格蘭公共衛生部門在去年的一份報告中發現,電子煙的危害比傳統香煙小95%,並且每年幫助兩萬人戒煙。報告還指出,在英國,從未吸過電子煙的年輕人經常吸電子煙的比例不到1%,同樣亦沒有證據表明電子煙會成爲年輕人吸食傳統卷煙的途徑。
對此,亦有分析指出,比起電子煙近來在美國引起的混亂,英國的良好局面則得益于其更加嚴格的管控。一方面,對于尼古丁含量的上限,英國乃至歐盟都有著更嚴格的標准——歐盟將電子煙抽制設備中液體的尼古丁濃度的上限爲20mg/ml,但在美國不少Juul産品的尼古丁含量約在59mg/ml,這樣消費者在使用時效力更強勁,但也遠超過了歐盟標准。早前爲了進入英國市場,Juul也不得不稀釋其産品中的尼古丁液體。
今年早些時候,瑞銀集團的一位分析師則將美國稱爲“全球監管最少的蒸汽市場”。
另一方面,英國對電子煙的廣告宣傳同樣有明確的限制。斯坦福大學醫學部青少年醫學部的兒科教授Halpern Felsher就指出,爲了防止更多年輕人看到電子煙廣告,英國對其投放渠道有著明確的規定。例如,公共汽車上的戶外廣告是允許的,但社交媒體、電視或廣播上就不能出現。
此外,本次美國境內爆發的“涉電子煙病例”大多與含有四氫大麻酚(THC)的蒸汽液體有關,四氫大麻酚在歐洲大部分地區是禁止使用的。英格蘭公共衛生部門日前就向電子煙使用者強調,應“使用英國監管的電子煙,切勿冒險使用自制或非法電子煙,或添加任何可能有害的物質”。
同樣,英國衛生當局也表示,電子煙並非完全沒有風險。據英國藥品和保健品監管機構數據,2016年5月~2019年9月期間,公衆和健康專業人士報告了62起與電子煙有關的不良反應。
禁令,Juul首當其沖
而此時美國國內對電子煙的強烈抵制情緒已十分高漲。顯然,接下來發生什麽將直接決定電子煙在全球最大市場的命運。
9月11日,特朗普強調計劃禁止的所有調味電子煙産品禁令若得以落地實施,首當其沖受影響的將是美國電子煙巨頭Juul。
據外媒報道,這家成立于2017年的硅谷初創公司目前已占據了70%的電子煙市場,如今估值已高達380億美元。2018年該公司還因“人均年終獎130萬美元”而登上了社交媒體熱搜。
有評論即指出,這樣快速的增長實則得益于其面向年輕人的大力營銷。雖然該品牌的官方宣言是“改善10億成年吸煙者的生活”,但事實上其早期營銷的群體卻是年輕人。從産品設計來看,Juul也是更針對年輕人的,炫彩的外包裝和五花八門的口味,加上經過上色的煙彈,確實能引得不少青少年獵奇購買。
據《衛報》報道,目前大約有150萬美國青少年吸電子煙,主要受到其中的調味吸引,前美國食品和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戈特利布將此現象定義爲“流行病”。
《英國金融時報》則指出,盡管傳統煙草制造商對電子煙進行了數十年的投資,但過去兩年裏幾乎所有的增長都來自一個新進入該行業的公司Juul。憑借其強勁的增速,Juul成功引得世界第一大跨國煙草集團Altria入局,去年該集團斥資近130億美元收購這家舊金山初創企業35%的股份。
據CBS報道,目前電子煙行業已經在遊說,希望在特朗普政府的“口味禁令”中,爲薄荷和薄荷腦(青少年最常用的兩種口味)創造一項豁免。
而受近來市場擔憂、抵制呼聲的影響,9月25日Juul表示停止在美國市場投放電子煙廣告,並表示將更換首席執行官。
每日經濟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