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漫畫家蔡志忠近日接受了《新周刊》專訪，圖爲蔡志忠近照。/圖·崔瀚文
他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氣質，也是蔡瀾的朋友中最聰明的一位；他是華人世界中極具商業頭腦的漫畫家之一，不愛經營公司，但非常會賺錢。他就是著名漫畫家蔡志忠。
2021年，蔡志忠出版了自傳、開了畫展，今年，他繼續畫漫畫、收佛像、打橋牌……他說自己應該會活到120歲。
蔡志忠出生那年，村裏的小教堂也蓋好了。之後，他便常常被家人帶去教堂吃用米酒浸泡的李子、聽故事。那時的他，在家裏所有孩子中顯得與衆不同——3歲多就記住了《聖經》中1000多個故事——他對故事的癡迷超乎尋常。
蔡志忠15歲入行成爲職業漫畫家，卻在36歲名利雙收時選擇了離開。隨後，他將諸子百家的故事以漫畫的形式進行解讀，後來他又閉關10年研究數學與物理，並選擇隱退。蔡志忠每一次選擇人生變道的契機都在事業巅峰期，但終會以一個更好的蔡志忠重新歸來。
蔡志忠將諸子百家的故事以漫畫的形式進行解讀。/圖·微博蔡志忠
蔡志忠見證了亞洲漫畫的發展史，那是教科書裏無法找到的曆史。1957年前後，漫畫周刊從台北火到彰化的花壇鄉，才上初中二年級的蔡志忠就被台北集英社聘請爲漫畫師，他決定離開家鄉，北上台北。他既趕上了台灣漫畫市場的高速增長期，也遇上了漫畫行業的兩次危機。在他作爲漫畫家的高光時刻，他將諸子百家的故事以“古書新說”的方式推廣到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這套書被翻譯成26種語言，也成爲很多80後、90後的國學啓蒙讀物，因此，蔡志忠被譽爲中國偉大的漫畫家之一。
回溯過往，蔡志忠與漫畫似乎有著命定的緣分。
“別看我今年74歲，
我的心態只有4歲半”
蔡志忠說，如果過幾年寫“蔡志忠的哲學思想”，第一章他一定要寫人生智慧中的核心——宇宙中的任何事物都有規律。譬如，如何交到女朋友、如何在賭場贏錢、如何賺到人生第一桶金……發現規律後，事事皆容易。
蔡志忠相信規律，也善用規律，雖然他只讀到初中二年級，但他一生專注于漫畫、動畫、橋牌、佛像收藏、佛學、物理、數學、道家思想、中國智慧起源等領域，從中他都能讀懂規律。
他也用自己的親身經驗，驗證了“賺錢靠智慧，不是靠文憑”這句話的合理性。
依靠這些規律做事，他過得風生水起。2011年，蔡志忠入住杭州西溪濕地，成立“蔡志忠工作室”。他說杭州的天氣和生活方式同台灣很像，而且機票也便宜，所以就來了。950平方米的雙層別墅，是工作室，也是他生活的地方，內設非常簡單，書架上全是他的手稿、作品以及佛像，他的個人生活區域僅僅是一張不到4平方米的羅漢椅。
蔡志忠一直維持著自己的三大愛好——畫漫畫、打橋牌、收藏佛像。
蔡志忠能夠用行雲流水的筆觸，在30秒內完成一幅小作品。/ 圖·崔瀚文
寫一本漫畫書只用3天，這對于蔡志忠而言並非誇張。“我寫故事和中藥房的夥計一樣，這裏抓一個故事，那裏抓一個故事。”蔡志忠的腦海裏藏著足夠多的故事。他認爲自己的大腦裏有一棟高樓，裏面有24個房間，每個房間有24個櫃子，每個櫃子有24個抽屜，每個抽屜有24個檔案，依此推算他一生應該可以寫500—1000本書，目前已經出版了350本。
蔡志忠認爲，成爲職業漫畫師的必要條件是會畫漫畫、會編故事、有用圖像講故事的能力。而漫畫家的任務是將難懂的文字說清楚，他總是強調內容比繪畫的技巧更爲重要。
蔡志忠還熱衷收藏佛像，從30年前算起，他共擁有超過5000尊佛像。最近，他在整理大英博物館、東京國立博物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以及各大拍賣行的佛像資料，下載圖片後分類、歸納、研究，後集結成冊，將每一尊佛像的出産地、材質、名稱、年代、拍賣行情等弄清楚。這些信息成爲他購買佛像的依據之一。他說，不允許自己的鑒別能力比別人差。
蔡志忠覺得，自己的好勝心來自全鄉書法第一的父親，而沉迷于自己喜歡的事以及特立獨行的個性，則大多來自母親。
蔡志忠愛玩。“別看我今年74歲，我的心態只有4歲半。”采訪時，蔡志忠問了大家的出生日期，便准確算出每個人出生在周幾；他和大家玩猜橋牌，每次他都贏；他還教大家玩21點、梭哈獲勝的方式。
蔡志忠很有趣，自信又謙卑，健談卻迷戀孤獨，還帶著點孩童般的天真。他對作品的品質絕對有強迫症，但又執著于不能撕掉任何一張畫，即便是他的自傳，也很難講清他隱于心的複雜性。
“我一輩子沒有撕掉一張畫，也沒有丟過一張畫。如果畫面內容比較多，是我真的畫得比較不好；畫面內容很少、顔色很少，就是我真的畫得很好。”蔡志忠說，漫畫家要自我要求，一定要多畫，像齊白石、畢加索、夏卡爾都是高産畫家，成功的背後是大量的練習。在蔡志忠看來，畫得越多越快，必然就會越好。
“你要在乎錢，
要不然錢就不在乎你”
“你要在乎錢，要不然錢就不在乎你，我們沒有錢當然什麽都不能完成。例如，我不能住在台北市，如果回鄉下當農夫，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所以，蔡志忠覺得，賺錢是所有人可以獨立的首要條件。
小時候，蔡志忠每周會替父親買兩次米酒。買一瓶米酒，父親給他一塊兩毛錢，有時給現金，有時賒賬。如果他的口袋空了，每個月他總會有幾次把父親給的現金改爲賒賬，再額外多賺一筆。蔡志忠從不覺得有罪惡感，他認爲，這本就是自己應得的跑腿費。
當然，蔡志忠賺錢的方法有很多。
蔡志忠作品《蔡志忠 ：動漫一生》。 /圖· 崔瀚文
當《七彩卡通老夫子》總票房收益達到7350萬元之後，蔡志忠公司的業務從中國台灣延展到中國香港、新加坡等地。此刻，他的世界觀改變了，賺錢的邏輯從“加法法則”變成“乘法法則”。蔡志忠毫不避諱地說這是他成功的關鍵之一。
在台灣，蔡志忠投稿到大報社，從來不見下面的人，而是直投上級，因爲他笃定自己的作品會熱銷。他將《肥龍過江》《光頭神探》《大醉俠》等作品分別連載在中國台灣、中國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的多家媒體上，以此獲得了知名度，也爲自己打開了全新的世界。
他當時笃定《莊子說》一定會熱銷。“全書128頁，80個故事，只賣0.95元。”在台灣地區，連續10個月，漫畫《莊子說》都是暢銷書第一名，不但如此，同一系列的《老子說》《孔子說》《列子說》也名列前茅。根據2008年的統計，大陸的出版社獲得版權後， 1989—1998年的10年間，蔡志忠的漫畫書總銷量超過500萬冊，印刷次數也都在二三十次以上。
《莊子說》
作者：蔡志忠
優質的漫畫作品，加上適當的營銷方式，蔡志忠的“諸子百家”系列漫畫根本不愁銷路。漫畫書分別在日本、中國台灣、中國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出版，蔡志忠還將這些故事制作成動畫片、電影、電子書……也因此，蔡志忠被認爲是華人世界極具商業頭腦的漫畫家之一。
多年前，在蔡瀾的一檔訪談節目中，蔡志忠直言，自己右手畫漫畫賺了5000萬港元，另一只手買佛像賺了2.5億港元。時至今日，他的財富還在不斷增長。
“出版社的編輯、發行，以及書店的銷售人員都需要拿薪水，所以漫畫家一定要考慮到作品的商業價值。”蔡志忠在CCTV《開講啦》裏就講過，創作者要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能力。只有創作者的內容物超所值，作品才會不愁銷路。
“沒人跟自己的錢包結仇，人不會花錢去買不需要、做得不好、性價比很低的東西；沒人跟中國漫畫家結仇，故意不買我們的漫畫，而要去看日本漫畫。當你創作出更高性價比的作品，必然不用擔心市場銷量。”蔡志忠6年前這麽認爲，現在依然沒變。
“我要我的一生都走在高原上”
蔡志忠總說，自己從來沒有努力過，但在很多人看來——不努力，才怪。
工作室裏，十幾米的書架上，擺放的大部分都是他的手稿。在開始創作之前，蔡志忠會做大量的研究工作，包括漫畫人物的結構圖、身材比例、表情、眼神，線條粗細，等等。在完成“諸子百家”系列作品之前，他積累了近21年創作漫畫和制作動畫的經驗。而他在3歲多時，就有了醉心漫畫的初心。
蔡志忠爲《新周刊》寫下寄語。/圖·崔瀚文
在沒有社交活動的情況下，蔡志忠很少說話，也不愛睡覺，飯量非常小，每天工作時長達18個小時。據說，他可以在椅子上坐58個小時，42天不出門。
人們很難在蔡志忠的自述中找到關于他遭逢人生挫折的痕迹，他好像事事順遂。1985年，蔡志忠獲得了“第23屆十大傑出青年”的榮譽，當時李碧華想與蔡志忠聊聊一路走來的崎岖道路。“我的第一反應是：我的人生哪有什麽挫折？人生有時高、有時低，有時大、有時小，才是精彩，我要我的人生就像從黃河到小溪，然後彙入江河，能遇到高山，也能見到平原，最後抵達出海口。”
蔡志忠說，堅持做一件事就是樂此不疲。1998年，在他50歲生日當天，他打電話給出版社，說自己要停止所有出版工作，研究物理學。此後的10年，他沒有畫漫畫，沒有收佛像，沒有打橋牌。“我會很絕情地切掉一切，重新開始。其實爬到巅峰一點都不厲害，老師們總是說你要努力，努力就能爬到巅峰，但是99.9%的人都沒有爬到巅峰，即便爬到巅峰又如何，還是會掉下來。我要我的一生都走在高原上，如果我在高原上要去另一個山頭，那就會很簡單。”
爲什麽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找到自己的熱愛？對此，蔡志忠說：“因爲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過，並且都沒有做到極致。”蔡志忠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剛接觸動畫，他一鼓作氣描完《小鹿斑比》《動物足球大賽》2卷8毫米卡通影片、3000多張動畫原稿。
他覺得，所有的愛好，做到極致時，人們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熱愛它們。
蔡志忠不認爲自己是努力的人，因爲他把學習當作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圖·蔡志忠采訪截圖
蔡志忠不認爲自己是努力的人，因爲他把學習當作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他說，不必用意志、不用刻意，就像小鳥唱歌，它不需要努力，一個人要做自己最喜歡的事，不會累，也不會倦。“諸子百家”系列漫畫出版已經36年了，他依然可以用5分鍾把諸子百家講完：儒家思想是人與人的和諧，道家思想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禅宗思想是人與心的和諧……
當我們問起“以後呢？”，蔡志忠答道：“以後我的美術館建成了，我就去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