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不到2年最高漲幅逾34倍，是港股昔日的牛股星亞控股；30分鍾內暴跌90%，之後一直徘徊在1毛港幣左右價位，同樣是星亞控股，最新股價僅0.113港幣。6月25日下午，星亞控股暴跌一度引起極大關注，並有衆多分析，但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發現，事件背後的導火索卻一場精心策劃的“剪羊毛”行動。
通過各種渠道聚集的散戶，在一個名爲“皓陽學院”直播間誘導下，定時買入星亞控股，另一面則是某神秘大股東瘋狂出貨，最終承接不足股價崩盤，並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證券時報 e公司記者多方追蹤背後神秘大股東，真身極爲隱蔽，但可以瞥見當天下跌的始作俑者是以茂宸證券爲經紀商的某位星亞控股大股東，而且當天的暴跌也明顯波及了其它大股東。
另外在星亞控股隕落前，曾剛經曆過一輪股東大換血，交易中的主要相關人員又出現在星亞控股6月25日暴跌及之後的交易中，並且主要當事人孫天群也有著“老賴”、“騙局”等標簽。但孫天群在星亞控股的交易均極爲隱秘，披露的交易沒有價格，但知情者稱星亞控股早已易主于他，只是有更多交易未予披露。
星亞的真相依然未知，但關于港股的接盤騙局近年來一直未間斷，多少投資者曾經的發財夢，最後變成“真沒想到虧的連渣都不剩”，事後回想起來發現漏洞百出的騙局。投資需要自身的理性，但這種跨越兩地明目張膽的騙局又該如何有效防治，值得深思。
套路滿滿的屠刀
“下面我給大家放一首歌”，直播視頻中隨即響起“我要飛的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振奮人心的旋律。如果你以爲這是一場普通的視頻直播那就錯了，充斥屏幕的是星亞控股在4.89港元/股時的股票實時行情窗口圖，時間是6月25日13：12分左右。化名皓陽的男生在視頻中說到：“借這個歌曲我希望大家能買到更多的籌碼，現在星亞控股是香港市場上難得的白馬殼資源，內地500強企業一旦成功借殼上市，股價即將飛天，後邊還會有5倍、6倍甚至8倍的上漲空間。”
這個直播間名叫皓陽直播間，根據幾位當時按照直播間指示買入股票的投資者回憶“當時直播間人數顯示有六七千的樣子”，都是從各個微信、Q群進入的。王安即當天買入者之一，他在6月25日下午共計以約24萬港元買入星亞控股股票，6月27日全部賣出後僅剩不足1萬港元，“真的沒想到虧得渣都不剩了。”
（某投資者在星亞控股的成交記錄）
記者拿到了一份時長半小時的皓陽直播間視頻，時間爲6月25日13：00-13：30之間。整個30分鍾可謂套路滿滿，記者也見證了直播視頻中星亞控股名字被公布後的13：10-13：30的20分鍾，星亞控股股價從4.89港元/股跌至0.7港元/股，跌幅超85%，成交額從50萬港元增加到超4200萬港元，超4000萬資金進場接盤，成交總量從10萬股增加到1100.50萬股。
“皓月千裏，朝陽鳴鳳。昨天已經給學員們說過今天下午1點鍾我會在皓陽學院直播間准時與大家見面，期盼已久的內地500強企業借殼香港標的股票，正式借殼消息可能會在周三到周五的時間發布，今天下午我們皓陽學院的資金提前潛伏進場”，化名皓陽的男聲配合著“皓陽學院港股消息票大建倉萬事俱備”等雞血口號畫面開始了直播的前十分鍾准備。
直播前十分鍾，除了強調利好、漲幅、借殼之外，皓陽主要做了三件事情：1，詢問確認學員是否已經在直播間，並讓課長（對各微信、Q群負責人的稱謂）快速引導學員入直播間；2，很詳細的介紹了幾個注意事項，包括“不要激動，一定要靜下心，代碼、價格、手數等一定要輸入正確”，“大家盡全力、全倉的買入”，並提示到“不要踩踏有序買入，按昨天講的以百家姓姓氏順序稍微錯開買入時間”，希望做好保密工作，買入後不要告訴他人，“等翻了5倍、6倍，逢高減持後再去炫耀”，“買入成交之後一定要截圖提交給課長”等；3，進入後三分鍾，皓陽開始號召大家打開股票賬戶，做好相關准備工作，並提示“一回按照視頻公布的股票標的和價格，可稍微高2、3分錢挂單”，並再次強調不要踩踏擁擠，買入後截圖給課長等細節。
跌落懸崖的20分鍾
直到視頻的第10分12秒，也即6月25日13：10左右，直播畫面從上證綜指行情切換到了星亞控股，“所有的學員朋友們，看清楚這只股票代碼，08293、星亞控股”，皓陽用故意提高、慢速的聲音揭曉了最終謎底，而且還特別念了兩邊代碼與股票名稱。衆多投資者的噩夢也就此開始。
皓陽一邊提示著大家買入，一邊在星亞控股的K線上劃線稱“近期啓動的迹象非常明顯，從3塊多已經啓動”。
伴隨著皓陽的聲音與飛得更高的歌聲，視頻窗口中實時行情圖的交易金額也快速變化，從畫面切換至星亞控股時最初的50萬港元，約1分鍾時間增加到1412萬港元，大約2分鍾畫面實時成交金額增加至2588萬港元，皓陽還提示了此時星亞控股價格爲4.88港元/股，約2分半時，成交額顯示接近3000萬港幣，股價開始下跌從4.87港元直接跳低到4.78港元。王安便是第一時間沖進去的，其交易記錄顯示，6月25日13：10：50以4.89港幣價格買入約4.5萬股星亞控股股票，“緊張、期待、忐忑、擔心，有一點怕搶不到，也有一點怕這麽多錢投進去會不會虧損”，回憶起最初的買入王安這樣告訴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
隨後星亞控股股價開始下跌，大概在當天13：20之前，處于緩慢震蕩階段，股價維持在3.45港幣上方，跌幅近30%，一根大綠柱已經頗爲嚇人。在當天大概13：20-13：30之間，星亞控股股價則完全雪崩，3港幣、2港幣、1港幣 等一個個重要數字統統跌破，等到皓陽下麥時星亞控股已經跌至0.7港元/股。有10年港股投資經驗的李想說到：“當時已經完全來不及砍倉，你挂單的速度遠跟不上下跌的速度。”而更多的人則是蒙了，“當時完全蒙了，已經忘了港股可以T+0”，王安稱。
但視頻中皓陽的聲音則更顯老道，無論價高價低，總有讓你買入的理由。直播的同時皓陽也一直在講港股三盛控股、國美零售，A股貴州茅台，以及分衆傳媒借殼回歸的光輝往事。4港元左右的高位時，皓陽稱“這就是借殼上市後的威力，看山不是山，現在高後面還會有更高”；在股價下跌初期，皓陽稱：“現在再買，你比別人賺的更多，比如貴州茅台回調到500塊的時候你肯定不會錯過，好股票最大的人性弱點就是猶豫遲疑，機會擺在你面前你不知道珍惜，失去後你又後悔莫及”，“你現在看到的是有些調整，很快就會漲上去，今天的這個波動是什麽，是上市公司放出來籌碼，充分的接籌”；在最後時刻，皓陽則反複強調，“今天波動是暫時的，後邊肯定會按照我們的計劃拉升上來，我將帶著大家的成交截圖今晚飛香港，督促具體的借殼情況和拉升計劃”，並表示皓陽的老師以及香港的資金後續也會建倉進入。
反觀直播視頻情況，學員一路也很是聽話，短暫切換出的直播聊天部分不時有人點贊、鼓掌、送花，皓陽讓已經進場的打“1”確認，聊天窗口不斷有1湧現，皓陽讓報買入比例，便有人打出“100、50、滿倉、全買了”等，而皓陽要求的買入截圖顯然有不少人也很快便發送。
一份皓陽直播受害者統計名單統計了當天通過直播參與星亞控股投資的部分成員情況，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看到，名單上有133位投資者，地域分布上包含了新疆、甘肅等在內的全國絕大多數省份，每人的虧損金額在1萬元至165萬元之間，其中以20萬以下的虧損居多。虧損彙總顯示，133名投資者合計虧損超2000萬元。
（來自維權群中的部分投資者虧損情況及截止7月3日已彙總投資者虧損情況）
而爲了6月25日下午的收網，皓陽學院已經准備了至少2個月，用“欲望和不甘”影響著全國各地的數千名投資者，並最終引導部分人員義無反顧跳下了星亞控股的懸崖。
王安介紹，大概4月份的時候，他接到一個自稱是某券商工作人員的電話，然後被拉進了微信群，“騙子群的課長會發布皓陽直播的鏈接，講股票各種知識、對股票看法等”，王安稱：“一開始並沒想太多，也挺正常”。而李想、趙虎則是在天涯用戶“爲漲停板癡迷（後邊被投資者簡稱爲癡迷）”所發帖子引導下，大概于4月底進的微信群，並接觸皓陽直播。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了解到，以上兩種途徑也是絕大多數投資者最終進入皓陽直播間的途徑，而皓陽和癡迷也被認爲“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並非只有給出上漲的誘餌才能讓投資者進入精心設計的圈套，據“癡迷粉”介紹，癡迷帖子推薦的股票漲跌參半，甚至在9元高位時推薦的安信信托，後續出現連續兩個跌停，“幸好我在跌停前出來了”，李想稱。在李想和趙虎印象中，癡迷是一位久經股海沉浮的老股民，“經曆很波折、有一定的技術，經常受到質疑，但總又能到到他很憤慨、語重心長的爲大家著想，對炒股比較蒙的人就是很有吸引力”。
問到爲什麽原因跟著他並被帶入皓陽直播，李想和趙虎稱：“感覺他很自責、對我們又很內疚。”更多的“癡迷粉”表示，經曆過一系列暴跌，常人急于回血，癡迷便順勢將本次悲劇的制造者皓陽引入。皓陽的介入大概是在6月25日之前的2個月。
關于皓陽，有投資者表示“確實有些本事”，據介紹，在初期皓陽曾推薦過幾只“牛股”，第一周3只薦股確實做到了2個交易日盈利10%以上，特別是皓陽推薦的港股消息股其利工業集團（1731）、倢冠控股（8606），“讓大家吃到點甜頭，對港股心生了無限的向往”。李想稱：“有一個推薦的股票下午很短的時間內漲了快20%，這在A股要兩三天才能漲上去的，我當時沒港股賬戶，推薦朋友買了，也確實賺了。”
除了推薦牛股，皓陽直播課程還“進行教學”，“分析走勢、怎麽看盤、交易量怎麽解讀、大盤形勢、各種指標，而且上課也特別認真，很負責，感覺操碎了心的，” 李想稱：“對自己的內幕消息，口氣還特別堅定，不然怎麽會讓我們對他信任成這樣子。”
在一系列的引誘過後，6月10日左右（大概距離6月25日兩周的時間），皓陽團隊開始有節奏的在各類群及直播中有節奏的放出最終的魚餌，王安稱：“某天的直播，皓陽突然說告訴大家一個重大利好，有一只港股內地玩家要去炒它，第二天接著說這只港股會有內地的500強公司來借殼。”據了解，之後每天的直播和群消息也都圍繞這只票“神秘牛股”強化輸出，但直到6月25日13：10才真正揭曉了股票真名。
（不同微信群相似的話術套路）
“一旦借殼成功漲5、6倍不是夢，這很可能是你們一輩子唯一的一次大機會，我皓陽也是一兩年才能找到這樣一次大機會”，據介紹，這是皓陽在直播中一直反複強調的話語。而不少學員也沉浸在這樣的夢中，李想稱：“一開始我們都在YY（意淫）賺了5、6倍後要幹什麽，我是想著提前退休，出去旅遊。”但現實不僅冰冷而且是毀滅性的，“我們都沒想到會虧的渣都不剩，想著就算虧了最多也就20%左右的樣子。”
股權高度集中下的連鎖反應
市場上，6月25日午後，亞星控股暴跌，該股突然直線暴跌98%，股價從5港元直接跌到不足0.1港元，市值從62億下跌到1.6億，而這一切僅用了30分鍾。當天收盤，星亞控股跌96.48%，報收0.172港元，總市值僅剩2.1億港元，當天總成交量達17.60億股。
星亞控股是一家新加坡人力資源公司，主營業務是提供人力招聘、人力外判、人力培訓等服務。該股2016年7月15日以每股1港元的發售價挂牌，上市後呈現一路上漲的態勢，上市不到兩年，上漲逾34倍，最高市值高達88億港元，之後在高位盤整了一年。即便是2018年下半年港股普遍下挫，該股也表現了較強的抗跌能力。截至暴跌之前的6月24日收盤，星亞控股自上市以來的股價漲幅高達1530%，市值達到61.94億港元。
但是星亞控股的上漲並無業績支撐，上市前的兩個財年還是盈利的，但上市後馬上“變臉”，2016財年虧損129.72萬新加坡元，而且上市以來公司已連續三個財年虧損，6月份該公司公布財報顯示，截至4月30日止9個月星亞控股股東應占虧損277.4萬坡元（上個財年同期虧損205.8萬坡元），同比擴大約34.79%。另外，市場預測本財年星亞控股將大概率繼續虧損。
星亞控股沒有業績支撐的股價走勢被認爲和其股權結構有莫大關系。星亞控股是一家流通股本較少、但股權高度集中的公司，公司的目前的流通股爲12.5億股，Wind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4月30日，公司前四大股東持股高達7.04億股，持股占比56.33%，市場上僅剩4.5億股流通股。
而早在2017年2月，在星亞控股上市不久後，香港證監會就曾提示過星亞控股股權高度集中的問題，彼時公司控股股東與另19名股東相加的股權持有份額高達95.8%，剩余的4.2%爲其他投資者持有。Wind數據顯示，星亞控股大股東自2017年10月27日以來再也沒有增持過股份，而是開啓了近2年的減持曆程。
港股市場人士對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表示：“星亞控股本來就是一家創業板殼股，過去的市值很大部分因素是人爲炒作造成的。當天抛售力量過大而市場真實承接力不足，導致股價快速跳水。”
根據當天的實時行情，6月25日星亞控股上午的成交可以忽略不計，在皓陽直播的半個小時（13：00—13：30）成交量1378萬股、成交額4332萬港元，成交量並未瘋狂放大。之後星亞控股成交才逐漸噴發，當天13：30之後至收盤，星亞控股成交量17.46億股、成交額2.62億港元，換手率140%。
這也確實反映了星亞控股當天買盤承接不足的狀況，少量抛盤作用下股價便被打成仙股，而後續的井噴式成交才是市場分析的大股東質押被砍倉等連鎖行爲。
在6月25日之前，星亞控股大部分股權托管券商爲茂宸證券和興證國際，這兩家券商在香港本地細價股的股權質押市場上以風控的嚴格執行力而“著稱”。富途證券顯示6月24日兩家經紀商在星亞控股的持股比例分別爲24.98%、16.04%，合計持股超過40%。6月25日兩家經紀券商也是減持主力，茂宸證券與興證國際分別減持約16.58%（20725萬股）、15.08%（18843萬股）星亞控股股票，並且茂宸證券在6月26日又繼續減持超億股星亞控股股票，兩家經紀商在星亞控股的持股比例均下降至1%以下。
（興證和茂宸持股變動情況）
從一份6月25日當天星亞控股的成交記錄上，記者看到在當天13：10分，皓陽公布星亞控股名稱之後，顯示爲茂宸證券的8831席位一直在連續賣出。也就是說在6月25日之前，經紀商持股達到25%的茂宸證券背後的大股東之一即爲與皓陽等內地中間商間接聯手做局的關鍵股東。但即使持股數量如此龐大，仍然難以判斷最初被接盤的1000多萬股星亞控股股票到底爲哪位大股東所持有，上述港股交易人士告訴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由于港股創業板股票信息披露以及經常有代持現象等，從公開股東很難作出判斷。”
本文源自e公司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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