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6年10月20日,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南京中央醫院的兒科主治醫師鍾世藩像往常一樣在病房忙碌著。
給一個個小病人做完檢查,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鍾世藩就聽到有個同事對他說:“鍾醫生,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鍾世藩興匆匆的趕往妻兒身邊,一把抱起剛剛誕生的小嬰兒,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
“南京中央醫院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是孩子誕生的地方,醫院又正好處于鍾山的南面,不如我們將孩子叫鍾南山吧?”
“好!”鍾南山的母親廖月琴欣然同意。
鍾南山,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在多年後,成了全中國人民的“定心丸”。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侵占北京、上海後,一路南下攻城掠地。爲了躲避戰火,南京中央醫院決定轉移到貴州貴陽,鍾世藩全家也打點好了行李,准備隨大家一同前往貴陽。
不料,就在他們出發前夕,日軍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空襲,致使大面積房屋倒塌,很多人被炸死炸傷。
鍾家也在這次空襲中損失慘重,房子幾乎被夷爲了平地。
襲擊來的太過突然,大家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房子已倒塌在地,鍾南山的母親廖月琴和鍾南山的外婆呼天搶地的跑到鍾南山的小床邊,一邊哭一邊用力扒開廢墟,直到她們哭的快虛脫時,才在廢墟中扒出了未滿周歲的鍾南山。
倘若母親和外婆再遲一刻,鍾南山也許就此被死神帶走了。
這是鍾南山第一次死裏逃生,但卻不是最後一次。
二
1937年12月南京淪陷前夕,鍾家隨南京中央醫院千裏跋涉,轉移到了貴州貴陽。
貴陽此時的情況也不容樂觀,硝煙彌漫,民不聊生。隨處可見流浪者伸著幹枯的手,無助地向路過的人乞討。
1945年年底,鍾家隨著醫院再次遷移,從貴陽一路奔波到了廣州。
這年,鍾南山9歲,讀小學四年級。那時的鍾南山十分貪玩,學業上讓父母操碎了心。
大家都升了五年級,父母考慮到鍾南山基礎十分差,老師也擔心他升了五年級跟不上,所以他被留在四年級再讀了一年。
這次留級,好像喚醒了鍾南山,他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徹底丟掉了散漫和懶惰,變得極爲好學和上進。
每天除了讀書之外,鍾南山最感興趣的事就是觀察父親買回家做實驗用的小白鼠。
隨著小白鼠們一天天長大,鍾南山也在一天天變成熟,有天,他很嚴肅的對父母說:“那些小白鼠真自私,從來都是只顧自己吃東西,不考慮同伴有沒有吃的。”
鍾南山在這個年紀,就已經有了無私、分享等意識,所以他最終能成爲了一個憂國憂民、無私奉獻的國民好醫生,也很好理解了。
三
鍾南山的學習能力極強,在他下定決心努力學習並付諸行動後,他的成績很快就名列前茅了。
從初中到高中,鍾南山基本上一直是班級第一名。
在同學們眼中,鍾南山不僅是一個學霸,還是一顆耀眼的體育明星。
1955年春,讀高三的鍾南山參加了廣東省田徑比賽,獲得了400米第二名,並且打破了廣東省記錄。
隨後,鍾南山又代表廣東隊參加了在上海舉辦的全國田徑運動會,在400米比賽中,取得了全國第三名的好成績。
僅僅幾個月後,鍾南山參加了高考。
雖然此前因爲備戰田徑比賽落下了很多功課,但鍾南山還是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北京醫學院,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大學醫學院。而那年,北京醫學院在廣東僅僅只錄取了5個人。
鍾南山初到北京上學,家人放心不下,就把他托付給了北京的一個親戚,而這位親戚的女伴有個侄女叫李少芬,和鍾南山差不多年歲。
有好幾次,鍾南山去親戚家,李少芬恰好也在,一來二去,兩個年輕人就走到了一起,並在8年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大一這年,鍾南山不僅遇到了相伴終生的良人李少芬,還因學習成績和體育成績都比較出衆,作爲北京各大高校的“三好學生”之一,受到了周總理的接見。
“那個時候,我真開心哪!”回憶起這一光榮時刻,鍾南山的臉上露出了驕傲的微笑。
1958年,讀大三的鍾南山被抽調到北京市體育集訓隊訓練,准備參加第一屆全國運動會。
那段日子裏,鍾南山每天早出晚歸堅持跑步訓練,在300多個日子揮汗如雨的努力下,在1959年9月份第一屆全運會的賽場上,戰勝了衆多專業運動員,以54秒4的成績,打破了男子400米欄全國紀錄。
體育一直在鍾南山的生活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有人曾問鍾南山爲何如此喜歡體育運動,他說道:“因爲體育運動能培養人的三種精神:第一是力爭上遊的競爭精神,第二是團隊精神,第三是如何在單位時間裏高效地完成任務。”
鍾南山不僅在體育運動中踐行著這三種精神,還將它們運用到了工作和學習中來,這也是84歲高齡的鍾南山,還能保持著良好的工作狀態的一個重要原因。
四
鍾南山1955年入讀北京醫學院,1960年畢業。
除去備戰運動會和實習的時間,滿打滿算,鍾南山的只讀了三年半大學,而醫學生本科階段的學制一般是5年,這也意味著在大學階段,鍾南山錯失了很多學習臨床醫學知識的機會,這無疑是他從醫路上的一個巨大的遺憾。
在踏入北京醫學院的那一刻,鍾南山就做好了獻身醫學的准備,然而命運弄人,從一名醫學生到成爲一名醫生,鍾南山曆經了重重困難。
由于綜合能力較強,大學畢業後的鍾南山留校作了輔導員,除此之外,他還從事放射醫學教學工作。
四年後,鍾南山被下放到山東乳山,乳山當時的條件非常艱苦,鍾南山在那裏吃盡了苦頭。
1966年,就在鍾南山從乳山剛回到北京不久,“文化大革命”爆發了,鍾南山的父親鍾世藩和母親廖月琴都在此次浩劫中受到了嚴重沖擊,鍾世藩被下放,廖月琴在“文化大革命”中去世。
作爲“階級敵人的後代”,鍾南山的處境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爲了應對變故和喪母之痛,鍾南山拼命幹活,想要用肉體的勞累來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經。
因爲幹活賣力,鍾南山因此得到了一份燒鍋爐的工作,雖然這份工作又苦又累又髒,可這在當時,卻是一份大家擠破頭都想要的工作。
鍾南山一直是一個極具奉獻精神的人,雖然繁重的勞動讓他感到體力不支,但當一年一度的獻血報名的報名表發下來時,他還是積極地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400毫升血早上從他的身體中被抽走,晚上他就又開始了繁重的勞作,沒有補充任何營養,甚至沒有小憩一會。
高溫下,鍾南山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一鏟子又一鏟子的煤炭送進爐膛,他覺得手臂越來越沒有力氣了,沒過多久,他就因爲體力不支倒在了爐膛邊。
熱浪瞬間籠罩著暈過去的鍾南山,幸虧不久後一個來打熱水的人發現了他,他才得以死裏逃生。
五
鍾南山命運的轉折點出現在1971年,這時,他已大學畢業11年了,而這些年,他基本沒有從事過臨床醫學方面的工作。
鍾南山的妻子李少芬是位籃球運動員,1970年,李少芬被從鄉下調回廣州,重披戰袍,加入了廣東省女子籃球隊。
就在李少芬卯足了勁准備重拾輝煌,爲國爭光時,不料卻在一場比賽中負了傷,不得不回到了家中靜養。
上有老下有小,和丈夫鍾南山常年兩地分居,幾乎所有的家庭重擔,都落在了李少芬一個人身上,而廣東省軍區領導去探望在恢複中的李少芬時,得知了這一情況,于是承諾盡快將鍾南山調回廣州。
1971年,在領導的關懷下,鍾南山回到廣東,成了廣東省第四人民醫院的一名醫生。
11年前離家時,意氣風發,鬥志昂揚;11年後再回家鄉,一事無成,世事滄桑。
眼望著曾叱咤體壇的妻子,曾玉樹臨風的父親,都因沉重的家庭負擔,面容看起來和實際年齡極不相稱,鍾南山心裏難過極了。
這天晚上,鍾南山和父親聊天到很晚,臨睡前,鍾世藩說:“南山,你今年多大了?”
“35了”
“哦,都35歲了,真可怕!”
說完這句話,父子兩人都沒再吱聲,轉身回了各自房間,但鍾南山卻躺在床上徹夜難眠,一直在心裏默默掂量著父親這句話的份量。
鍾世藩在鍾南山心目中,不僅是位嚴父,也是一杆標杆。
父親35歲時,已經是一名優秀的兒科醫生了,而自己35歲了卻仍舊一事無成,想到這裏,鍾南山的心中充滿了危機感,他在心裏默默告誡自己,一定要快馬加鞭,將逝去的時間追回來。
多年來,鍾南山總是對大家說,我的醫學事業是從35歲才真正開始的。
而鍾南山這個開始,其實舉步維艱。
六
因爲從未有過臨床經驗,鍾南山被安排到了醫院門診室,從最基本的內科門診醫生做起。
可安于現狀,從來就不是鍾南山的作風。
醫學知識不紮實,他就廢寢忘食地啃讀醫學書籍,請教同事和同行;臨床經驗缺乏,他就跟著同事學看病,跟著同行學如何給病人制定診療方案……
除了吃飯睡覺外,鍾南山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圖書館、X光室和心電圖室,他太渴望成長了,也太想證明自己了。
在不斷的學習和努力中,鍾南山從門診醫生,一步步成爲了主任醫師,中國工程院院士,“感動中國2003年度”十大人物。在這次新冠疫情中,鍾南山更是成了大家的“定心丸”。
這一路的每一步,都步履維艱,但卻擲地有聲。
“一個人要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東西,才算沒有白活。”這是鍾世藩曾對鍾南山說的一句話,也是讓鍾南山終生難忘的一句話。
同時這句話,也一直像一盞燈塔一樣指引著鍾南山前進。
2003年非典,他說把危重病人都送到我這裏來。
2020年新冠肺炎,他逆行去了武漢!
鍾南山曾表示,自己已經80多歲了,但他並不會滿足,因爲他還有兩項工作沒做,做完之後,他才能真正達到父親的要求。
我們不知道鍾南山還要做完哪兩件事,但我們知道,這兩件事,一定關乎責任與奉獻,關乎大我與祖國。
青山不老,綠樹常青。鍾院士,其實您早已可以問心無愧的說:“爸爸,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這一生,我沒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