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我坐了37個小時的硬臥從哈爾濱回到廣東,這是我大二的寒假,因爲哈爾濱1月和2月的寒冬,氣溫一般在零下三十七度左右,所以只能早早地回南方。我從廣州白雲機場坐大巴到市客運站,然後哥哥開著摩托車來接我回家。我見到哥哥,很是心疼,我說:哥哥,一年沒見你,怎麽變得面黃肌瘦了?哥哥只是簡單地說了句:這一年過得很勞碌,沒辦法。接著我們就匆匆離開車站往家的方向趕路了。
到了家,我哥便又匆匆回去單位上班了。我放下行李,洗漱一番,細細打量著家裏的一切,總感覺發生了些事,可能是我預料之中的。突然,聽到奶奶叫我,我便鎖好門,往她屋裏走,她跟我說:你回來啦,我煲好了靈芝湯,趕緊趁熱喝了,可以提高免疫力。看你都瘦了,學習很累吧,注意休息啊。我嘻嘻地笑了笑,說:奶奶,讀書要動腦子的,所以不長肉,正常。說完,我把湯喝了,奶奶幫我把碗洗幹淨後,她坐在廚房門口的木凳子歇了一會兒,突然眼睛紅了,淚水忍不住的流下來了,她聲音顫抖地告訴我:你父親10月已經走了,他走得很痛苦。我甯願走的人是我,我這把老骨頭留在世上沒有什麽用?哎,幸好他在世上還留下兩個孩子。說罷,她摘下頭巾擦幹眼淚,回屋裏繼續幹家務。而我,就像被當頭一棒打下來似的。因爲我剛剛才知道這個噩耗。我強忍著淚水,回家再重新打量了一番,確實證實了我的最初的想法,父親走了,衣櫃裏他的衣服都沒有了,有關于他的一切,屋裏都沒有了。後來我知道母親是不想我知道這件事,所以瞞著我,畢竟我在哈爾濱讀書,離家太遠了,如果讓我回來送父親,怕路上會出什麽岔子。
奶奶生了三個兒子,三個女兒,我父親和二伯走的比較早,二伯終年49歲,父親終年54歲。奶奶經曆了兩次白頭人送黑頭人,悲痛不已,早在她70多歲的時候,她經常跟我講:不想那麽長壽。農村地方本來比較迷信,俗話說:甯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自從二伯和父親去世之後,奶奶便背上了克兒子的罵名,伯娘她們背地裏經常這樣說她閑話的,我奶奶聽到了,也不敢吭一聲。
後來,我從母親口中知道,2018年末和2019年初我兩個姑丈相繼去世了,也是50多歲而已。2016年,大伯家的堂哥(我們家族的長子嫡孫)離婚了,因爲我侄子患上了腦瘤,所以導致婚姻關系破裂。接踵而至的家族變故越發使得奶奶落下了克子孫的罵名,這真的是莫須有的罪名,估計我奶奶心裏也會承認的。
我從小跟著她生活,我很了解她,她是個頭腦冷靜清晰的老人,記性也很好,爲人樂觀大方,講究衛生,屋子裏總會收拾的幹幹淨淨。80多歲了,頭發仍然黑白參半,看上去比實際年輕10多歲。但是,她這個年紀出生的老人,尤其是女性,大多數都是文盲,她不認得字,也沒有接受過教育,所以思想還是會有點守舊,別人罵她克子孫,她肯定會覺得是的,不覺得冤枉。爺爺走了之後,便留下奶奶一個人守在這間祖屋裏。她一直一個人生活,做飯,洗碗,擦地,洗衣服都是自己親力親爲,菜市場離家遠,這幾年她只能叫伯娘或者母親幫忙買。她年輕的時候就落下了風濕關節炎,因爲當時打仗,經常顛沛流離,只能在潮濕的地上睡覺。老了之後這個病越發嚴重,這個病還被稱之爲不死癌症。
奶奶這一輩子爲了不給子孫添麻煩,自己學習養生,當然很多都是道聽途說的土方法,還挺管用的,至少,她的風濕病都是通過土方法來減輕症狀,幾十年來,她沒有去過醫院。如果病情加重,尤其在台風天氣,她就會托人找到村醫上門看病開藥,價錢很實惠。如果天氣好,她自己一個人去看村醫,多開點藥回來。一路上她要休息3遍,來回就是6遍了。她看病的錢都是兒女和孫子孫女們給她的生活費,她一直很節約,她說不節約的話伸手問誰要錢買藥吃呢?
我記得有一年春節,親戚來我家拜年,母親收下了對方帶過來的禮品,然後回了一份禮品給對方,按照當地的風俗,對方必須把回的禮品帶走,可能是過年大家聊著開心,對方走的時候忘記帶禮品回家了。事後被我奶奶發現了,她讓我表哥陪他一起坐公交車去送回給對方。因爲她很相信風俗的,如果不送回去給對方,怕給我家帶來晦氣。
其實有沒有克子孫這種說法還真是不好說,風俗已經是很多年前祖先流傳下來的,我只知道奶奶爲家族做的事從來都是順應家族風俗和自然的,她作爲文盲,不相信科學,對科學很陌生,比如電視劇裏有那個明星,等會兒廣告時間又有那個明星,她就很不解,嘴巴能唠叨很多天想去搞明白這個問題。
- 她一共有17個孫子、孫女、外孫子和外孫女,她對每個自己孫輩的人都很好,從不訓斥我們,從不偏愛哪一個人,一直都是和藹可親的跟我們相處,而且能爲我們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苦口婆心地叫我們起床,怕我們上學或上班遲到,爲我們煲湯,煲涼茶,有好吃的肯定分享給我們,經常看天氣,一旦發現烏雲密布,馬上挨家挨戶的去收衣服,怕衣服被雨打濕了。我們這一輩的,從來都很敬重她,沒有人說她的不是,所以她老來,得到每個孫子孫女對她的好,我們長大了也經常買好吃的給她,給她生活費,讓她老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