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宮阙,奈何人間,在這一年第一束雨紛紛飄落肩頭,在睫毛搖搖欲墜時,裹挾著屬于春天才有的甘冽氣息撲面而來,些許的悸動。
少年時我們還不能准確表達自己的感情,當占據了自己幾乎所有世界的懵懂的愛離去,如果適時有那麽一場春雨揮灑,當真完美應合,于是那心裏本已巨大的傷口頓時浩瀚到無垠,讓雨水和眼淚在臉上肆意攪拌,悲怆的眼神無視路人詫異的目光尾隨,我們被我自己瞬間感動!成熟的標准我自始至終不得真傳,因爲我曾經不止一次看到這個場景在身邊飄過的時候,都好想遞上自己的傘,跟他(她)說:無論何時,都請珍惜自己現在的這份簡單。
在這個路人欲斷魂的時節,又到了清明掃墓祭拜先人的時候,和因各種原因與我們縱萬般不舍但已魂遊天國的親朋故友見個面,一敘此一分離彼此的惦念,慎重起見,我們都會在穿著上保持沉重,以示肅穆,再備上生前愛吃的食物,粗糙些的,厚實敦肥的豬肉方方正正的切了一塊,白水煮了,幹鮮果品草草收拾了些,講究些的,生前凡喜愛的吃食,無論都原樣一一重現,杯盤層疊,蔚爲壯觀,若在酒肆飯莊,這種陣仗標配推杯換盞的愉悅。
同樣這些,此時卻有種奪人心魄的痛,哪一種食物不是寄托于一段某個曾讓未亡人砰然的生活片段,或平淡,或壯烈,都和這食物一起在心裏投射出一條深淺不一的影子,但無論簡單還是繁複,鋪排落定的一瞬,裹著思念甚至是嗔怪的情遏制不住的澎湃而來,任我們來時的路上一再和自己講不要哭不要哭,于是先就大剌剌的說上:老伴,你在的時候怕你血壓高,現在不管你了,這麽大一塊肉夠你吃啦!
生前有煙酒嗜好的,也些許斟上一杯酒,點上一支香煙,也都在開場階段甚至是某種幽默的互動,說些平時計劃供給,此時不再市場化供應之類,可當記憶的閘門推開,我們可能明白,每個人都需要這樣一個時刻,一個把憋悶了一年的,撕心裂肺的思念就這麽整整齊齊的端將出來,擺在你的面前,鮮血淋漓。
有的時候,我常常會會問到自己,生活它到底是個啥,生活這麽飄渺的詞是什麽堆積而成,讓我們爲了把這個詞在我們的身上爍爍放光而傾其一生,甚至抵押上很多我們可稱艱難的選擇,譬如尊嚴,或者會一揮衣袖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種貌似灑脫的話常常挂在嘴邊,可當我們這一生走過,些許細節被我們愛過的人一直銘記,比如一盅酒,一碗面,進而帶出那些曾經溫暖的瞬間,我們才可能知道,何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