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越獄的故事我們聽過不少,越獄的人物也是各出奇謀,各顯神通,然而不管哪種方式,犯人們越獄目的都是為了逃脫羈押,獲得法外的自由….
然而,在日本,卻有一位名叫白鳥由榮的「越獄之王」,他一生越獄四次,偏偏每次越獄的目的都不是為了逃脫制裁,而是為了表達對監獄待遇的不滿,
他總是「傳奇般」地越獄,又最後自投羅網…
監獄對他來說,從來不是束縛,
「不爽我就走,誰也攔不住」是他一生越獄生涯的寫照…
他的故事,值得從頭說起….
1907年,白鳥由榮出生在日本青森縣,兩歲時父親就去世了,給家裡留下了一屁股債,沒過多久,母親不堪重負也選擇改嫁了…
之後白鳥被一個開豆腐店的窮親戚收為養子,他吃苦耐勞,很快就學到了不少本事。
18歲的時候,白鳥改行當上了捕蟹的漁夫,父債子償,儘管白鳥每天捕蟹都很辛苦,但他卻靠著勤勞漸漸地償還了父親欠下的債務,生活也開始漸漸步入正軌…
22歲的時候,白鳥經人作媒,娶了個老婆,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生活過得也算平靜愜意…
然而好景不長,進入30年代,日本經濟持續惡化,往日平靜的生活一去不復返,白鳥每天起早貪黑幹活也常常入不敷出。生活的重壓讓白鳥開始墮落,他跟著捕蟹的其他漁夫們學會了賭博,不久之後便又欠下了一屁股債…
欠債還不上,就去偷東西,偷著偷著就上了癮…
1933年4月,白鳥和一個同伴去一家小賣鋪入室偷竊時被失主發現,兩人被店主追上,爭鬥之中,白鳥失手把店主捅死了,之後兩人畏罪潛逃…
兩年後,白鳥的那位同伴在另一次偷盜中被抓了現行,白鳥得知消息後惴惴不安,思前想後,覺得自己遲早會被供出來,於是,他主動去投案自首了…
1935年12月,28歲的白鳥被轉到青森刑務所服刑(日本監獄稱為刑務所),從此開啟了他傳奇的越獄人生…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於日劇《脫獄》以及同類題材漫畫)
第一次
在青森監獄裡,看守們根本不拿犯人當人看,進去就是一頓毒打,還往他臉上吐痰,動不動就大罵:
「你這個殺人犯,還有什麼臉活在世界上,就應該把你判死刑!」
就這樣被打罵了整整4個月,白鳥終於不堪其辱,與其在這裡每天被折磨,不如想辦法越獄….
1936年6月18日清晨5點半左右,青森警察局刑事課長家裡的電話突然響起,電話那頭是下屬無比焦急的聲音:「白鳥由榮逃走了!」
刑事課長大驚失色,匆匆趕往監獄牢房,到了現場一看,關押白鳥的牢房門鎖完好無損,看起來像是用鑰匙打開的!
刑事課長怒不可遏,大喝:
「誰的鑰匙被偷了?!」
看守們面面相覷:
「課長,大家…大家的鑰匙都在….」
「那他是怎麼跑掉的?!趕緊去抓人!」
來不及細想,當地出動了警察,消防等數千人,開始了拉網式排查…
終於,三天之後,大家終於在山下找到了白鳥..
白鳥也沒怎麼反抗,老老實實跟著獄警回來了,
在審訊中,他表示,自己越獄是因為
「監獄的伙食太差,吃不飽,自己下山覓食去了…」
之後白鳥供述了自己越獄的過程:
原來,有一天,他趁著出門扔垃圾的時間,偷偷弄了一小段鐵絲,回來的時候觀察了送飯的小窗口後勁兒旁邊鎖眼的位置,
那天晚上,他洗澡回去之後,趁人不注意,把洗澡時泡得很鬆軟的手從窗口伸出去,然後扣進鎖眼裡,獲得了鎖內部的形狀…
之後的十天,白鳥開始耐心觀察看守巡邏的時間和規律,漸漸地,他掌握了根據腳步聲來判斷看守巡邏的規律…
之後,他用那段小鐵絲扭成自己特定的形狀,連續打開了監獄的三道門,逃了出去…
然而,還是有一個bug令看守們百思不得其解:
「你只仔細了解了一個鎖眼的形狀,另外兩扇門的鎖你不是沒看過嗎?」
白鳥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憑感覺啊….」
好吧…
當年8月28日,白鳥以偷竊殺人罪和越獄罪兩罪並罰,被判處無期徒刑,不出意外,理論上,他是沒有機會再走出監獄了…
第二次
白鳥自從第一次越獄被抓回之後,便被轉移了多次,先是被轉移到了宮城監獄,之後又到了小菅監獄…
在小菅監獄,白鳥遇到了監獄主任小林良藏,小林對待白鳥和其他犯人一樣,從不虐待歧視,白鳥對他很是感激,在這裡安心服刑了很久…
然而好景不長,1941年10月20日,由於日本忙於侵華戰爭,小菅監獄的大批犯人被轉移到了秋田監獄,秋田監獄的看守並不像之前的小林主任那樣對白鳥照顧有加,
他們以白鳥是「越獄犯人」為由,將他關進了一間特殊的牢房,這間牢房被稱為「鎮靜房」…
「鎮靜房」是過去日本監獄為對付窮凶極惡的犯人單獨設立的牢房,牢房高三米,頂上只有一個很小的鐵柵天窗,牆的四壁都是銅製,光滑無比,
床是混凝土澆築的,大門緊鎖,只留一個狹窄的小窗口,門外有看守24小時嚴加看守…
從來沒有犯人能從這樣的地方越獄…
在這裡,白鳥享受了24小時帶手銬和腳鐐的待遇,牢房只有一張薄被和一個枕頭,一到冬天,床就凍得堅硬無比….
白鳥對牢房的艱苦條件怨聲載道,
請求看守鬆開手銬,被拒…
天冷了請求送一床被子,又被拒…
想運動暖和一下身子,也被看守大聲呵斥…
秋田監獄毫無人性的待遇激怒了白鳥,他決定,再次用越獄來表達自己的反抗….
1942年6月15日,經過三個月精心準備的白鳥,再次成功越獄,這一次,他逃脫的是從未有人成功越獄的的「鎮靜房」!!
當看守長收到白鳥越獄的消息之後,後悔不迭,大罵部下:
「早就告訴過你們不要把他惹急了,這下好啦!」
那麼這一次,白鳥又是怎麼越獄的呢?
大家打開「鎮靜房」仔細檢查,
發現牢門的鎖沒有壞,但屋裡卻在漏雨,大夥抬頭一看,天窗竟然被打開了…
從地面到天窗有3米高,四壁都是光滑的銅牆壁,他是怎麼上去的?!
大家仔細檢查,終於發現了白鳥越獄的方法,
原來,他用了極大的耐心,每天找到銅壁的位置,每天磨一點,磨出勉強可以搭腳的地方…
而且,他似乎還偷偷弄了一塊鐵皮之類的東西,做成了小鋸子,然後趁著黑夜將天窗的鐵柵欄鋸斷…
儘管監獄的看守每天都會檢查牢房,但天窗太高,一直不是看守們檢查的對象…
那天黑夜,白鳥就趁著夜晚,搭上牆壁,從僅能伸出一個頭的天窗鑽了出去….
就這樣,白鳥再一次逃出了生天….
然而,和第一次越獄一樣,白鳥越獄壓根不是為了自由,而是為了「上訪」…
白鳥越獄後,連夜從秋田逃到了東京,在荒川的官舍地帶一家一家地找,終於找到了小菅監獄的主任小林良藏的家裡…
一見到他往日的恩人,白鳥就說明來意,
「我這次逃出來是想要跟司法部訴說監獄的非人待遇,犯人們的處境實在太糟糕了,需要改善,但是我覺得我說出來肯定沒人相信,所以只好來找您了…」
小林良髒被白鳥「耿直」的行徑深深打動,他表示一定會向上級反映情況,第二天,小林帶著白鳥去自首了…
白鳥自首以後,大家對他進行了一番研究,發現了他越獄成功的另一大原因——天生骨骼清奇…
白鳥除了體力和腕力驚人以外,關節也異常靈活,像貓一樣,柔韌性無比地好,只要頭能過去的地方,全身都能穿過去…
就這樣,從來沒有人逃脫過的「鎮靜房」,在白鳥的嘗試下第一次被攻破了…
第三次
已經兩次越獄了,白鳥被再次嚴懲:無期徒刑的罪名上再加三年徒刑。
1943年4月23日,他被送到日本最嚴酷的監獄——北海道網走監獄。
網走監獄是日本最著名的重刑犯監獄,關押的都是罪大惡極的犯人,監獄地處日本北海道最東北的寒冷地帶,面臨大海,氣溫最冷零下30度,,看守們個個如狼似虎,幾乎沒有犯人能在這座監獄下過得安然….
然而,面對兩次越獄,赫赫有名的白鳥,網走監獄的看守們依然如臨大敵…
為了防止他再次逃走,看守們上來就對他嚴加折磨,天寒地凍只給他穿單衣,戴上了20公斤重的特製手銬加腳鐐,
食物變成了此前的四分之一,不允許他洗澡,大小便也只能在原地進行,吃飯的時候只能像狗一樣舔著吃,
此外,看守們還不許他隨意運動,以免他力氣增加…
在無盡的折磨中,白鳥鬍子變得鬍子拉渣,面黃肌瘦,手脖和腳脖也摩擦出了傷口,甚至化膿的傷口都生出了蛆,看守們依然置之不理….
在看守們眼裡,這樣的狀況是他們樂意見到的:
被折磨到不成人形,又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鐐,你白鳥大哥還能飛了不成?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樣的折磨讓白鳥再燃起一個想法:
越獄,是擺脫折磨的唯一希望!
1944年8月26日,白鳥從不可逾越的網走監獄再次逃走了…
那天,監獄看守們站在空蕩蕩的囚室里,被眼前的情景驚得說不出話來:
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手銬和腳鐐整齊擺在地上,中間的螺拴已經脫落,長方形的視察窗被打開,四個被拔出的螺釘在地上排成一列,很明顯,白鳥是解脫了手銬腳鐐,從視察窗的空隙鑽了出去…
(關押白鳥的牢房視察窗)
後來得知,看守們才知道,白鳥悄悄將每天吃飯省下來的醬湯抹在手銬腳鐐的螺栓上,
他非常有耐心,堅持了整整八個月,八個月的時間,醬湯的鹽分將螺栓腐蝕,白鳥得以順利將螺栓拔出,同樣,視察窗的螺栓也是這樣被拔掉的…
之後,他爬上天窗鑽到屋頂,然後跳下,用兩根圓木搭腳,翻越高牆逃走——這兩根圓木,原先是支撐鍋爐房的支柱,也被白鳥徒手拔出。
值得一提的是,白鳥本來準備25日越獄的,但那天值班的是對他比較好的看守,為了不讓那人擔責任,他故意推遲了一天。
白鳥第三次越獄成功後,日本上下舉國震動,警察、軍隊和自警團(日本戰時民間武裝組織,用來維持治安和抓捕美國飛行員)大舉出動,沿著海岸線大肆搜捕,
然而,兩年過去卻一無所獲…
第四次
原來,白鳥這第三次越獄之後,沒有再次找人上訪,而是躲進了深山老林里…
兩年中,他風餐露宿,渴了喝山泉水,餓了下山偷一些村民的食物充飢…
直到1946年5月,白鳥在山下的一所學校偷了張報紙,他赫然發現,報紙上寫著日本戰敗的消息,得知外邊的世界發生了劇變,白鳥決定去札幌自首…
在去札幌的路上,白鳥被一個瓜農誤認是偷瓜賊,手拿木刀砍殺他,在爭鬥中,白鳥隨著抓起近旁的一把短刀,結束了他的性命…
1946年12月15日,札幌法院以殺人罪和越獄罪判處白鳥死刑。
白鳥辯稱自己是正當防衛,不是故意殺人,但法院卻不予理睬,將他關進了札幌監獄。
一想到自己沒有殺人的意圖卻被判了故意殺人罪,白鳥就覺得心有不甘,憤懣之中的他的決心再一次越獄!!
然而,對於關押了這個大名鼎鼎的「越獄王」,札幌監獄也是一刻不敢怠慢…
為了防止白鳥再次越獄,監獄採取了兩人一組,24小時監視,定時檢查門、鐵柵欄、天花板、天窗等設施,每天搜身、查房,就連每周一次洗澡,都有四個帶槍看守全程監視…
看守們發現白鳥經常盯著天花板看,非常緊張,立馬對天花板的天窗和柵欄進行鐵片加固,
但是,1947年的春天,白鳥還是莫名其妙人間蒸發了….
看守們沮喪地發現,原來,白鳥看天花板完全是聲東擊西,他這次是在地上挖了一個洞後成功越獄的!
人們事後才知道,白鳥先是搞了一塊便器上掰下的鐵片,再用一根不知從哪裡搞來的釘子刻成鋸子,再把被褥下面的木板鋸斷,
然後在床鋪掩護下用吃飯的鋁盆挖了一個直徑50公分的洞,鑽出牢房後,是一堵兩米五高的圍牆,白鳥是一口氣衝著攀爬上去的,然後他翻過最外面兩米高的鐵柵欄,成功逃脫….
(圖為白鳥用來挖洞的吃飯鋁盆)
直到一年以後後,白鳥才再次歸案…
這一次,和以前的三次一樣,白鳥的主動自首又是無比任性…
1948年1月19日,札幌附近一個叫琴似町的地方,一個巡邏警察發現一個男子背著個形跡可疑的大包裹,就上前盤問,解開包裹檢查時,男子說了一句:「有煙嗎?來一根。」
戰後的日本物資緊缺,香菸可是貴重物品。但警察依然很和氣,遞過去了一根香菸,男子貪婪的抽完後,說了一句話:
「我是去年從札幌監獄逃走的白鳥。」
就這樣,白鳥再一次主動歸案….
後來他告訴警局:
「我覺得他(警察)人不錯,還給了我一根煙,就告訴他實話了。」
白鳥再次站上了法庭,這一次法院重判他殺人為正當防衛,改判了20年徒刑,白鳥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當年7月,白鳥被關進東京的府中監獄…
有感於前幾次監獄的遭遇,這一次,監獄主任對白鳥禮遇有加,既不給他上手銬,也不許看守虐待,雖然還是住單獨牢房,但設施齊全,還擺上了鮮花,洗澡、運動也是隨他樂意。
不久,監獄主任又派給他一個工作,讓他負責監獄的花房。
白鳥在監獄中又一次感到自己被人性化對待了,他終於安下心來,決定好好服刑,再不越獄了…
一次監獄裡的運動會上,年過40的白鳥給大家露了一手,他雙手各拎起一個60公斤重的米俵(日本裝米用的草袋),手臂和肩膀齊平,驚人的體質看得監獄的人目瞪口呆…
除此以外,白鳥無比低調,再也沒鬧出什麼動靜…
1961年12月21日,白鳥作為「模範犯人」出獄。
1979年,白鳥死於心肌梗塞,享年72歲…
而日本在經歷了白鳥的幾次「越獄」抗議之後,終於開始反省監獄的舊體制,取消了臭名昭著的「鎮靜房」,進行了一系列改革…
這位「越獄王」,也算是在日本監獄史上留下一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