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領導人金正恩同父異母兄長金正男被殺案再次在馬來西亞開庭審理,法官裁定全案移交上級法院。
越南籍女子段氏香(Đoàn Thị Hương)和印尼籍女子茜蒂·艾希亞(Siti Aisyah)星期二(5月30日)被帶到雪邦市推事庭(Sepang Magistrates’ Court)提訊。一旦被裁定有罪,兩人將被判處死刑。
檢察官指控兩人在今年2月13日,乘金正男從吉隆坡機場準備搭乘飛機返回旅居地澳門時,向其臉上塗抹VX神經毒劑,致其死亡。檢察官稱雪蘭莪州沙亞南高等法庭將在一個月內通知何時開審。
這起謀殺案很可能會成為近代數一數二惡名昭著的案件。BBC越南語網記者范娥(Nga Pham)與BBC印尼語網主編麗貝卡·亨施克(Rebecca Henschke)一同嘗試把兩名被告人的零碎信息拼湊起來。
來自馬來西亞吉隆坡國際機場的監控視頻片段讓人難以遺忘。兩名女子走近一名中年男人,然後做出那異常無比的動作——她們似乎朝他臉上使勁的抹著。
政府當局稱那就是金正男被VX神經毒劑謀殺的一刻——那可是被聯合國禁用的大殺傷力武器。
這兩名女子分別是25歲的印尼籍女子茜蒂·艾希亞(Siti Aisyah)和28歲的越南籍女子段氏香(Đoàn Thị Hương),他們星期二被送到吉隆坡附近的法院提訊。
在她們跳上金正男跟前之際,一群朝鮮男子正坐在一旁看著。他們據信是「管事人」,後來紛紛登機前往世界各地。
圖片版權AFP / FUJI TV Image caption金正男被抹上VX毒劑後曾向機場職員求助。
茜蒂小姐與段小姐很快就被逮捕,被指控犯下這罪行,只差沒有預謀。他們堅稱自己以為那是電視台的整人節目,在法庭上也沒有答辯。問題是,這可是能判死刑的罪行。
這段敘述如今家喻戶曉,媒體上重複多遍。然而到底是什麼事情把她們扯到那裡去的?
在兇殺案發生前的幾個月,兩人據信都與吉隆坡城市生活較不堪入目的那一面有關。
大馬警方稱,段氏香曾在「娛樂場所」工作,而茜蒂則曾在火烈鳥酒店(Flamingo Hotel)這家有按摩館的小店工作。媒體報道對兩人於馬來西亞期間的行蹤描述顯示她們可能是從事性服務行業,但目前並無任何直接證據能證明這一點。
圖片版權REUTERS Image caption兩名東南亞女子將可能面臨死刑。
段氏香似乎擁有幾個以假名登記的Facebook帳戶,例如是「Ruby Ruby」和「Bella Tron Tron Bella」。帳戶里展示著一位自信而無憂無慮的女子。
這些帳戶與入出境記錄呈現了某種模組,就是不斷從馬來西亞往來諸多區內地點,例如柬埔寨金邊和韓國。
外來勞工、性工作者,還有那些從事伴遊行業的人,在吉隆坡的紅燈區接踵摩肩。這可算是「十里洋場」,來自中國、緬甸、泰國、寮國和柬埔寨的勞工都會聚在這裡,而當中有不少人只持有旅遊簽證。
這裡也有可以讓年輕女子「賺快錢」的工作,諸如在卡拉OK酒廊或是按摩院當知客,林林總總。
圖片版權GETTY IMAGES Image caption這兩名女子的庭審備受國際輿論關注。
兩位女子在被捕前一天是否互相認識目前並不清楚。警方聲稱他們在一些購物商場裡反覆練習過那些動作,並稱這是她們在完全了解後果之下,精心計算過的襲擊。
段小姐的代表律師只見過她一次。他對BBC表示,他的當事人沒有任何特徵讓她與眾不同。
這兩位女子前來吉隆坡的旅程也沒甚特別,就是在城市邊陲被稻田包圍的典型農村長大,再來到城市。
來自印尼的茜蒂·艾希亞在丹格朗市西冷鎮(Serang, Tangerang)長大,這裡距離雅加達市中心那些摩天大廈與閃閃生輝的大型購物商場不過是兩個小時的車程,但環境卻有天淵之別。
圖片版權GETTY IMAGES Image caption茜蒂的家鄉西冷鎮距離雅加達不過兩小時車程。
她的父母是農民,主要種土豆與黃姜。西冷鎮的生活節奏緩慢,大家在鄰居門前串門,一聊就是幾個小時。
西蒂在三兄弟姐妹中排最小,上公立小學,離家門口不過走一小段路。老師們都記得她是位「安靜」和「有禮貌」的女孩,大家都對事態發展感到震驚。
當BBC記者來到學校的水泥地遊樂場, 穿著整齊紅、白色校服的學生們無不知曉茜蒂·艾希亞這名字。
但她也就在這裡輟學——父母沒有經濟能力供養她上中學。
圖片版權GETTY IMAGES Image caption茜蒂·艾希亞長大的村莊是典型農村。
段氏香出生在數百里外的越南,背景卻沒差多少。她的家是義興縣義平社(xã Nghĩa Bình, Huyện Nghĩa Hưng)稻田旁的一座小房子。
那是典型越南農村的一層高磚房,有個小庭院,被香蕉樹包圍著。
任何人要進村,得先走過充當橋樑,連接平房與馬路的單薄竹板條,下面是泥濘滿布的小溪。
這個以羅馬天主教徒為主的村莊位於南定省(Tỉnh Nam Định),距離首都河內90公里。這裡自誇教堂處處,但除此之外沒多少別的事物。
這裡大多數人是農民,在越南北部那片早已消耗凈盡的土地上世代耕作。
圖片版權GETTY IMAGES Image caption段氏香的老家跟越南其他農村家庭沒有兩樣。
天下農村皆一樣,年青人總是會跑到大城市尋找機會,多賺錢,過上比父母要好的生活。
段小姐的父親是越戰老兵,1972年在廣治戰役(Battle of Quảng Trị)中受傷,如今是地方菜市場的警衛。她的母親2015年去世,父親去年再娶一名也在菜市場工作的同村女子。繼母主要幫助父親看管來客的自行車和手推車。
他對BBC記者說:「阿香跟我從來都不親。」他說五兄弟姐妹中年紀最小的段氏香也許跟亡母關係最好——她生前久病臥床幾十年。
「她18歲就出去了,我沒幾次看見她回來。」
兩位女被告至今並未親自發言,外界對她們的認識都是來自兩人的父母對媒體說的話。
茜蒂·艾希亞的父母對當地媒體說,她是一位「勤勞且有決心」的人,自小就希望逃出西冷鎮。
她希望能養家。對於千千萬萬的印尼農村人來說,去雅加達然後出國是唯一出路。像她這樣的女孩都是懷著這樣的夢想長大的。
圖片版權GETTY IMAGES Image caption茜蒂·艾希亞的父親主要靠種土豆與黃姜維生。
段氏香在河內上過藥劑學院,但後來給兩家「娛樂場所」打工,然而她從未跟父母說明那到底是什麼場所。
段氏香的哥哥段文炳(Đoàn Văn Bình)說:「她很文靜,萬事小心翼翼。別看阿香不怎有錢,她連偷根牙籤都不敢!」
他沒想到妹妹在河內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段小姐從一名老實的農村女孩蛻變成花枝招展的少女,在河內知名夜總會與酒廊之間打轉。
她曾在《越南偶像》(Vietnam Idol)真人秀中亮相,雖然只有短短20秒,但她的深V領造型使他登上全國報章頭條。
她還曾經在河內市中心知名酒廊夜總會The Seventeen工作,夜總會的前經理肯尼·裴(Kenny Bùi)憶述,她是一位不錯的雇員,為人單純又善良。
圖片版權REUTERS Image caption段氏香被捕後,她的照片在越南社交媒體上瘋傳。
裴先生說:「她曾經跟一位酒保約會,那酒保跟我很熟。所有東西都是她付的錢:他的服裝、他的飲食。她很慷慨,其他女孩找她麻煩,她也不會惡言相向。」
茜蒂·艾希亞與商人古納萬(Gunawan Hasyim)結婚,育有一子。他們住在雅加達西城坦博拉(Tambora)區的小公寓。
鄰居Emma Suela對BBC說,她記得西蒂這個人「很好」,「她很照顧翁姑,她很在意自己農村出身,家裡窮,做什麼都很努力。」
圖片版權AFP Image caption段氏香與與茜蒂·艾希亞至今數次出庭都是在嚴密押送下進行。
這對夫婦在2012年離婚。據一封日期為2月1日,由茜蒂·艾希亞古納萬共同簽署的手寫信函,兩人認為彼此已不再「擁有作為丈夫與妻子的能力與和諧」,因此選擇離婚。
鄰居Emma說,他們離婚就已把所有鄰居驚呆了,更別說她被捕。
她說:「我完全震驚。這根本就不合常理,根本就不像是我所認識的茜蒂。她在電視上看上去很不一樣,化了厚妝,更美艷。這很怪。」
她的前家翁謝良強(Tjia Liang Kiong)對當地媒體說,他最後一次看見茜蒂回家是今年1月28日,也就是案發前不到兩周。
他說:「她回來住了一個晚上。她跟孫兒呆著,隔天就走了。」
Image caption茜蒂·艾希亞在吉隆坡附近的火烈鳥酒店(Flamingo Hotel)工作。
The Seventeen夜總會於2014年結業後,段氏香據信先後當過推銷女郎和伴遊。她身穿比基尼泳衣站在汽車旁邊和游泳池內的照片在越南社交媒體網站和討論區上隨處可見。她染了頭髮,時常與外國客人出國。
但據知因為夜總會的主要顧客是韓國人,她也主要跟韓國人交往。在她眾多的Facebook頁面中,有一個頁面記載她還曾經去過韓國熱門度假勝地——濟州島。
另一方面,茜蒂·艾希亞的家屬堅稱她不懂說韓語,跟那個國家也沒有聯繫。
儘管如此,坊間對這兩名女子之間,以及她們跟那些朝鮮男子的關係,有許多揣測。如今這些男子據信是涉嫌教唆刺殺金正男的特務。
茜蒂·艾希亞的母親Benah說,女兒曾經跟她講接到了在馬來西亞的模特工作。她說:「她說想要去馬來西亞拍個節目,是要給誰噴香水來嚇呆他們的。」
「她說是接到了推銷香水的模特工作。她就是很單純,工錢好她就做。」
她的父親Asria 得知消息後曾說:「我相信她是無辜的,我懇求大家幫幫我的女兒,讓他不用受罰。」
圖片版權GETTY IMAGES Image caption段氏香的父親段文盛(Đoàn Văn Thành)說,他們父女關係從來就不好。
印尼移民團體在案發後大力發聲,堅稱即便茜蒂·艾希亞被證實參與其中,她也只是受到組織更慎密切強大的隊伍矇騙,她也是受害者。
關顧移民組織(Migrant Care)的阿妮(Anis Hisayat)說:「她的故事跟許多移民身上所發生的事很相似,這些人被販毒團伙欺騙,他們被抓,被視為犯罪分子,但其實他們也是受害者。」
「如今在馬來西亞面臨死刑處決的印尼移民當中,一半人就是這樣的受害者。他們在機場被販毒團伙利用來帶貨。」
但是大馬警方一直堅稱,這兩名女子的同謀程度很可能遠高於她們所說的那樣。警方認為這兩人肯定清楚他們在做著什麼勾當,還按照指示在執行任務後洗手。
如今,這兩位女子的生死全仗在馬來西亞法庭手中。
馬來西亞獨立記者Woon King Chai對本報道也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