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劉晨光 馮賽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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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密貨幣市場寒冬來臨，今年以來暴雷不斷。
截至6月27日12時，比特幣交易價格徘徊在21000美元附近，相比去年11月份峰值的跌幅已近70%，彼時比特幣一路高歌猛進，一度漲到69000美元附近。
除了比特幣之外，其他加密貨幣也遭遇大跌。從去年11月至今年6月中旬，整個加密貨幣市場的總價值已從3.2萬億美元的峰值跌至1萬億美元左右，最低跌至9000億美元以下。
“雪崩”之下，持有這類資産的個人和機構損失慘重。持有43200個比特幣的特斯拉目前已虧損約5.3億美元，加密領域最大的風險投資公司三箭資本正在走向破産，加密貨幣借貸巨頭Celsius、貝寶金融等同樣身處危險邊緣。
加密貨幣市場暴跌的導火索是什麽？這是“雷曼式危機”的重現嗎？以比特幣爲首的加密貨幣市場是否還有未來？近期的市場動蕩帶給投資者哪些啓示？
去杠杆下多家機構身處危險邊緣
今年5月，“算法穩定幣”UST與美元脫鈎，就曾引發“幣災”。
市值曾高達410億美元的LUNA幣，在短期內出現跳水式暴跌，價格從近90美元跌至不足0.0001美元，一度被稱爲幣圈史上最大“黑天鵝”。LUNA幣的暴跌直接導致加密領域最大的風險投資公司、對沖基金之一的三箭資本（Three Arrows Capital：3AC）走向破産。
公開資料顯示，三箭資本由兩位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的前交易員Zhu Su和Kyle Davies于2012年創立，此前總部位于新加坡。
自成立以來，三箭資本一直專注于加密貨幣領域的投資，除了直接投資比特幣、以太坊等加密貨幣之外，也投資DeFi、NFT等各類加密項目。統計顯示，三箭資本此前曾管理著超過100億美元的資産，是加密貨幣領域最活躍的投資機構之一。
三箭資本對于加密資産可謂十分看重。其創始人Zhu Su一度曾認爲比特幣未來會漲到250萬美元一枚，總市值將跟黃金不相上下。
此番LUNA幣暴跌，三箭資本可謂損失慘重。高杠杆打法讓三箭資本享受到了牛市，但很快杠杆的反作用力得以顯現。該機構曾花費約5.6億美元購買了1090萬個LUNA幣。
暴跌之後，三箭資本在LUNA項目上的數億美元投資幾乎歸零。
爲了維持正常運轉，三箭資本出售了約17萬枚以太坊，旗下的 NFT基金StarryNight已經將其總計70件NFT藏品全部清空。這也導致以太坊價格的進一步暴跌。
數據顯示，以太坊的價格在6月18日跌破了1000美元，回到了“三位數”時代，最低觸及880美元。其在2021年11月份曾觸及最高價格4800美元。
作爲擁有170萬用戶的加密貨幣借貸巨頭Celsius也身處危險邊緣。此前不久，Celsius宣稱，因“極端市場條件”，該公司將暫停賬戶之間的所有提款、互換和轉賬。
之後，更多加密市場“大雷”也接連被引爆。
總部位于香港的加密貨幣貸款公司貝寶金融近日向客戶告知稱，將暫停所有産品的贖回和提款，理由是“異常的流動性壓力”。該公司在網站上的一份通知中表示：“我們正在與所有相關方就正在采取的行動進行密切溝通，以便最好地保護我們的客戶。”據悉，貝寶金融創立于2018年，圍繞比特幣、以太幣和穩定幣開展借貸和交易業務。
在此情形下，有交易所開始尋求穩定市場的措施。6月16日，加密交易平台AEX宣布暫停比特幣、以太坊等主流資産的提現，暫停期限爲36個小時。6月17日，加密交易平台Babel Finance宣布暫停所有帳戶贖回和提幣功能，稱面臨較大流動性壓力，行業內發生了具有傳導性的風險事件。
此外，也有加密貨幣相關平台開始裁員。如貨幣交易和借貸平台BlockFi首席執行官紮克-普林斯（Zac Prince）6月13日對外宣布，該公司計劃裁員20%。
雪崩之際閃現“雷曼式危機”？
風起于青萍之末。2008年的雷曼兄弟破産引發全球金融危機，如今，從Luna歸零開始所引發的“蝴蝶效應”也正在一點點席卷整個幣圈。
在業界看來，本次加密貨幣暴跌背後的邏輯與次貸危機十分相似：都是在經濟整體收縮的前提下。由于涉及加密貨幣相關主體杠杆持續加大，一旦價格出現大幅回撤，勢必對數字貨幣價格産生顯著影響。
以三箭資本爲例，此前其重金購入的Luna幣並沒有在市場上交易流通，而是幾乎全部質押在了鏈上，也就是那個號稱有20%年化收益率的Anchor錢包裏。
此外，有網友爆料，三箭資本不僅自己花錢買了大量Luna幣，還通過借貸的方式從多個對沖基金和交易對手那獲取資金來持有UST存在Anchor錢包裏，接著又把這部分資産包裝成了收益率約8%的理財産品賣給了大量加密機構。
換言之，這種一層套一層的次級貸模式與“雷曼兄弟”倒下時的情況如出一轍，這背後都反應了非常脆弱的杠杆生態。
據Coinglass此前發布數據，截至6月19日8時，加密數字資産領域共有15萬人在過去24小時內遭遇爆倉，爆倉金額高達5.67億美元。
據彭博億萬富翁指數，從去年11月比特幣價格的“高光時刻”到現在，與加密貨幣有關的七位億萬富翁總共損失了1140億美元。
前對沖基金經理葉凱認爲，高杠杆是新興市場發育的特征，抵押借貸本身就是在加杠杆，這個和法幣發展經濟，銀行一定會加杠杆，然後如果過熱引起通脹會降杠杆是一個道理。
他表示，加密市場的資金也是通過在法幣市場加杠杆獲得，而且加密市場沒有成熟的保險/再保險市場來給機構做對沖，大量的對沖來自于一種叫做“delta one”的金融衍生品，這樣的市場結構極易産生清算。
“有大量的delta one都來自以太坊。而其雖然透明但是緩慢和擁堵的自動執行恰恰拖緩了對沖進程，並且潛在地加大了清算量導致投資人承受了更多的損失。”葉凱分析道。
星圖金融研究院研究員黃大智坦言，加密貨幣加杠杆應該是一種常態，加密貨幣有一個特點，就是暴漲暴跌，可能短時間就有幾十倍的漲幅，正因爲如此，很多人會抱著一夜暴富的心態，然後進行加杠杆。
“還有人希望通過這種加杠杆的方式，在短時間之內回本。另外，從全球範圍來講，這種加杠杆的方式缺乏有效的監管。”黃大智指出。
不過，在一位對沖基金經理看來，坊間所談到的“雷曼兄弟時刻”或許並不完全適用此次暴跌，但是從中確實可以有很多教訓。
“雷曼事件的發生是衍生物發展過度，導致非常複雜的衍生物的內在關聯風險不易或者說無法被輕易解讀和分散掉，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衍生物發展的過于複雜加上高杠杆所導致。”該人士認爲，當前加密貨幣的線性金融衍生品杠杆過高，而保險和再保險市場太小。“這只是說明加密市場處于發展初期，離成熟市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和美元走勢息息相關
界面新聞在采訪中了解到，此番美聯儲加息對加密貨幣産生了很大的影響， 6月15日美聯儲宣布將基准利率上調了75個基點，這是自1994年以來的最大加息幅度。
美聯儲官員們預計，今年還將繼續大舉加息以遏制通脹。18位美聯儲官員進行的利率點陣圖預測中值顯示，今年年末基准利率將升至3.4%，這預示著美聯儲在年底前很可能還需要再加息175個基點。
黃大智告訴界面新聞，加密貨幣仍然算是一種風險資産，此前暴漲，也是因爲有部分國家出台了相關支持政策，但實際上作爲一種全球化的資産，加密貨幣和美元的走勢息息相關。
葉凱對界面新聞表示，一方面美聯儲加息等影響導致加密貨幣下跌，另一方面高杠杆爆倉加大了波幅，鏈上數據透明和自動執行的機制也沒有緩沖的余地。
他指出，跌幅這麽大肯定和宏觀因素相關，之前一直有一種說法是，加密市場是抗通脹的好資産，現在看來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美聯儲加息股市跌，是因爲很多大的投資機構用之前的低息借貸高杠杆買股票，如果融資成本變高，一些被動的投資機構的動作就是機械地賣掉股票還債降杠杆，相比之下，加密市場的跌幅度會更大。”
對沖基金Cumulus Capital合夥人Steffen向界面新聞指出，對于加密貨幣有一種極端主義的說法，即加密貨幣是一種通脹對沖工具，因爲這一市場沒有中央銀行操縱。雖然後者是正確的，但前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論點。
“由于納斯達克指數此前一直下跌，加密貨幣也是呈現出這樣一種狀態，納斯達克與比特幣的相關性在最近的抛售中一直在上升。加密貨幣是否能夠與科技股脫鈎還有待觀察。隨著全球中央銀行繼續從流動性中撤出，加密貨幣投資者可能也會感受到嚴重性。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不太可靠的項目可能會受到挑戰。” Steffen分析道。
“新興市場教父”麥樸思（Mark Mobius）此前表示，比特幣是股市底部的領先指標。
加密資産的暴雷是否會影響到其他經濟領域？美國大學法學教授希拉裏•艾倫曾對加密貨幣進行研究，她並不擔心最新的行業動蕩蔓延到更廣泛的經濟中。然而，她認爲，在加密投資者中，許多用戶會用他們持有的加密貨幣資産作爲抵押貸款，還有一些擁有銀行貸款的對沖基金會在加密貨幣上下注。
加密貨幣市場還有未來嗎？
如今，整個加密貨幣市場一片風聲鶴唳，究竟這種數字類資産還有沒有未來？
葉凱向界面新聞指出，目前就是在降杠杆的周期裏，短期投資的錢會出走，加密市場和以美元計價的風險市場高度相關，所以當通脹期望得到控制，很多機構都會進入加密市場。
他認爲，區塊鏈就是對金融系統的革命，銀行/交易所應該是全球無門檻的，這次降杠杆後，之前在傳統金融的機構會全面進場，且更多的區塊鏈會采用POS（一種權益證明），而加密市場會吸取傳統金融市場的經驗教訓全面發展。
“像現貨和期貨這樣的金融衍生産品大家已經很熟悉了，也産生了現在能看得到的問題，以後需要更多風險管控的衍生物像期權市場那樣發展壯大。”葉凱分析指出。
黃大智認爲，市場走勢很難預測，從曆史上來看，不同加密貨幣本身的走勢就難以精准判斷，曆史上並沒有呈現出周期性的特點。尤其越是小品類的加密貨幣，受到的影響因素越多。除了全球利率的走勢之外，還會受到主權國家央行金融政策的影響。
Absolute Strategy Research聯合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Ian Harnett近日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在這種環境下，我們仍會出售這類加密貨幣。”他坦言：“這真的是一場流動性遊戲。我們認爲，它既不是貨幣，也不是商品，當然也不是一種價值儲存手段。”
Harnett指出：“在一個流動性充足的世界裏，比特幣的表現很好。當這些流動性被抽走時——這就是各國央行目前正在做的是事情，會看到這些市場面臨極大的壓力。”
投資界的大佬們也對比特幣的本質表示擔憂，巴菲特曾表示，比特幣不是一項生産性資産，也不會産生任何有形的東西。存在于虛擬世界的加密數字資産市場面對危機時往往弱不禁風，任何一個負面事件都會被放大。
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近期在公開場合也指出，加密貨幣項目是基于“博傻理論”的騙局。即只要找到一個更傻的人去接手投資者的資産，就算資産是分文不值的垃圾，投資者也能賺錢。
長期從事海外金融市場研究的金融學博士瞿筆玄告訴界面新聞，比特幣作爲去中心化點對點現金系統的社會實驗，其底層邏輯在于用“分布式”替代“集中式”，並用公平而高效的激勵機制，使得作惡成本遠大于作惡的收益，這也是比特幣運行超過12年而沒有出現過任何一次安全問題/黑客問題的根本原因。
“目前，加密世界有上萬種代幣資産，包括以太坊，其基礎架構設計也是源自比特幣的底層邏輯。分布式、抗審查、不可篡改、無限可分、低成本運行，這些都是加密資産相比傳統資産的優勢。未來3-5年，將會誕生更多基于比特幣、以太坊等的現象級應用。” 瞿筆玄補充道。
上述對沖基金經理指出，顯然，以比特幣爲首的數字貨幣在這一波下跌潮中沒有恢複，其未來走勢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隱藏在加密貨幣背後的數字技術未來還是會存在一定的發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