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黨的時候我就把我的名字改了,我認為終於找到了我的理想道路,因此改名為馬識途」
問:1931年,16歲的您負笈出峽,去尋找立身救國之道。歷經考驗,1938年3月您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並改名馬識途。您認為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老馬識途了。您說:「理想的日子到來了。」您為什麼這樣認為?
馬識途:我生於四川的貧困之鄉,長於國家危難之計,自幼就受到了一些愛國主義教育。16歲初中畢業,我便遵從父囑,走出軍閥混戰的四川,到北京求學。出夔門的時候我還寫了一首詩:「辭親負笈出夔關,三峽長風卷巨瀾。此去燕京磨利劍,國讎不報誓不還。」可見那個時候腦子裡已經有一種強烈的愛國主義願望。在北京上高中時,老師們認為舊中國之所以衰亡是因為工業落後,因此我便有個「工業救國」夢。1933年,由於日本人在天津和北京挑起事端,我們從北京逃難到了上海。1935年,爆發了「一二·九」學生救亡運動,由於我愛國思想強烈,所以馬上就參加了運動,還去南京請願。1936年我考進了中央大學工學院,讀化工系,當時願望就是搞「工業救國」。後來從學長口中得知,畢業後的工作不過是在工廠里代替資本家當監工,「工業救國」何從談起?從那時起,我深知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就在中央大學參加了黨的外圍組織——南京秘密學聯小組。日本侵略軍進攻南京,我和一些同學到了武漢,在黨組織的安排下,找到了董必武同志——當時我們黨在武漢的負責人。他給我們寫一個條子,讓我們去黃岡上黨訓班。當時,葉劍英同志等人是教員,專門教戰術、黨的建設、游擊戰爭等課程。培訓結束,經方毅同志介紹,到了陶鑄同志辦的農村合作訓練班。不久,組織又通知我去武漢,到湖北省委組織部找部長錢瑛報到。1938年3月錢瑛同志為我辦了入黨的手續。入黨的時候我就把我的名字改了,我認為終於找到了我的理想道路,因此改名為馬識途。
「雖然我的入黨儀式並不堂皇,在場的也只有我和錢大姐兩人,可這卻是我人生的轉折點」
問:從1938年入黨,您已是有80年黨齡的老黨員了。您能回憶一下入黨當天的情形嗎?
馬識途:那天早上,錢大姐(錢瑛)來到我在組織部的住處,拿出一張油印的表格讓我填,我接過來一看,「入黨申請表」,頓覺興奮至極,我終於可以加入中國共產黨了。我認真地按表上羅列的項目進行填寫,最後在表格上鄭重其事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馬識途」。隨後,錢大姐對我進行入黨談話。接下來就是舉行入黨儀式。錢大姐把她帶來的一本馬克思著作里的馬克思的照片翻了出來,又從另外一本書里找出中國共產黨黨旗圖案。她把兩本書立在桌上,把一張寫著宣誓詞的紙交到我的手裡,叫我當著她的面,站在馬克思像和黨旗前宣誓。那宣誓詞並不複雜,大概的內容就是:信仰馬克思主義,同意黨綱黨章,加入黨的組織,服從黨的決定,遵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永遠不背叛黨,為中國的民族解放和社會解放而奮鬥。
雖然我的入黨儀式並不堂皇,在場的也只有我和錢大姐兩人,可這卻是我人生的轉折點。我真切感到熱血沸騰,握緊舉著的拳頭,睜大眼睛盯著黨旗和馬克思的像,嚴肅認真地讀完誓詞,莊重地說出:「宣誓人,馬識途。」錢大姐接著在我的後面說道:「監誓人,錢瑛。」然後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老馬,祝賀你成為我們的同志。」聽到這句話,我激動不已,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
「她(錢瑛)是一個使我終身不忘的共產黨領導人。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是我追求的楷模」
問:錢瑛作為您的入黨介紹人,帶您走上了職業革命家的道路,後來她擔任了新中國首任監察部部長,請您談談她對您的影響。
馬識途:錢瑛同志是一個老革命。經錢瑛同志介紹入黨後,我被分配到武漢工作,認真完成了黨的任務,經受了考驗。錢瑛同志考察了我的表現,決定讓我作「職業革命家」,也就是轉入地下,從事黨的秘密組織工作。錢瑛同志告訴我,從事這個以革命為職業的秘密工作,要有堅定的革命信念,要耐得住寂寞,無所謂青史留名。她說干這個工作非常危險,是敵人重點抓捕和殺戮的對象,我們已經有許多同志都犧牲了。她問我有沒有為革命犧牲的決心?我當時毫不猶豫回答有。在她的領導和教育下,我從擔任地下黨支部書記到職工區委、中心縣委書記、鄂西特委、川康特委副書記,直到全國解放,一直從事九死一生的地下工作。錢瑛同志對我非常嚴格又十分關心,我一直叫她錢大姐。她對部下工作失誤,毫不留情,又對我們的安危和生活關懷備至。她是一個使我終身不忘的共產黨領導人,對我的一生影響很大,是我追求的楷模。
馬識途在昆明西南聯大學習時,與張彥、李儲文、章潤瑗、何功楷、許乃炯等和美國飛虎隊朋友合影
「我們的正義事業,即使千難萬險,即使犯有錯誤,走了彎路,最終一定會勝利」
問:當年作為地下黨員,您冒著生命危險開展工作,可謂九死一生。您說過「人無信仰,生不如死」。請您談談信仰的力量。您對今天的黨員幹部堅定理想信念有何建議?
馬識途:當職業革命家時,我非常清楚,干這種工作就是要準備犧牲的。當時我確實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同時我堅信我們的事業一定會勝利。「相信勝利,準備犧牲」這八個字,就是當時職業革命家一種堅強的信仰。因為有了堅定的信仰,我就隨時準備死。早上出門,晚上能不能回來都沒有把握。出門前,我一般先跟家裡說定個時間,如果那時我還沒回來,他們就趕快轉移。有了準備犧牲的決心,就有勇氣,就不會感到恐懼。有了勇氣,就有智慧,在很緊張的情況下依然沉著,總會想辦法化險為夷。智慧也源於事先紮實的準備工作。比如去接頭,這個接頭人到底怎麼樣,是不是被特務跟上了,或者是不是已經叛變了,還有接頭地點周邊的環境,是否利於出現問題後及時撤離……這些問題事先都會想,都會有所準備。
新中國成立後,我從事黨的各種工作,帶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勤奮工作。這依靠什麼,依靠的就是有堅定的信仰。我認為「人無信仰,生不如死」。我愛祖國,愛人民,忠於共產黨。我堅信我們的事業是人類偉大的事業。我們的正義事業,即使千難萬險,即使犯有錯誤,走了彎路,最終一定會勝利。一個遭受了百年恥辱、瀕於滅亡的中國,一定會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建成一個民富國強、屹立於世界之林的中國。這個信仰對我們每一個黨員是非常重要的。
說到黨員的信仰,對於今天少數幹部的做法,我是不滿意甚至深惡痛絕的。這些人根本談不上有信仰,如果說有,他們信仰的只是「官、勢、錢」。我們黨要真正立於不敗之地,就必須把這些癌細胞徹底清除出去,不然是會亡黨亡國的。我過去的確有些憂慮,現在中央狠抓全面從嚴治黨,我放心了。
「我不論在哪一個工作崗位上,都是盡心盡力,問心無愧的。堅持黨的領導和依靠群眾的支持,這就是我的從政之道」
問:新中國成立後,您積極投身社會主義事業建設,總能克服重重困難,帶領多個新成立單位開創新局面。請您談談領導幹部應該怎樣看待工作崗位、樹立怎樣的政績觀?
馬識途:新中國建立後,我先在成都市組織部工作,還曾擔任過成都市紀委第一任書記。緊接著,根據組織上的安排,我先後在不少部門干過,的確常常是面臨「三無」(無房無錢無人)困境,而往往是我剛在一個單位打開局面,卻又奉命去創建另一個新單位。1952年,我被調去搞成都市的建設工作,篳路藍縷。剛剛小有成就,正值第一個五年計劃要開始,我又被調去組建省建工局。當時確實面對非常大的困難,無房無錢無人,完全是白手起家。但在我們的努力下,短短兩年,我們建工局從無到有,成為擁有四個公司、三個設計院、一個磚廠和水泥預製板廠的好幾千人的建築大軍。我認為,認真貫徹中央精神,靈活運用黨的政策,這就是當時能夠打開局面最根本的經驗。就在建設方面剛剛有點起色,我又被組織安排去籌建中國科學院四川分院,除了一塊招牌,又是一無所有,一切又從頭開始。就這樣,我前前後後在省建工局、省建設廳、省建委、中國科學院四川分院(後更名為西南分院)、西南局科委和宣傳部、省委宣傳部、中國科學院成都分院、四川省人大常委會擔任過各種領導職務,還兼任過省文聯、省作協主席。說實在的,我沒有多少政績,但是我不論在哪一個工作崗位上,都是盡心盡力,問心無愧的。堅持黨的領導和依靠群眾的支持,這就是我的從政之道。
「要真正從頭到尾執行法治,特別是在基層、在社區如何真正按法律辦事,恐怕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相當不容易」
問:1978年,您調任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直接參與新時期法制工作。您怎麼理解全面依法治國?
馬識途:我在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幹了十年。現在中央非常重視依法治國,我認為非常及時。但是要真正從頭到尾執行法治,特別是在基層、在社區如何真正的按法律辦事,恐怕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相當不容易。主要是我們有些同志的法治觀念問題始終沒有解決好,只說要依法治國,但不知道如何依法治國,根本不理解法治這個理念。可以說這是法治建設的一個必經過程。現在比較好了,正在嚴格地貫徹執行依法治國方略。
馬識途接受本網專訪
「我是一個革命家,終身革命。但我在文學創作中沒什麼終身成就,只有終身遺憾」
問:從《清江壯歌》《夜譚十記》到《百歲拾憶》,您至今仍筆耕不輟。您怎麼看待您的文學生涯?
馬識途:我是從事革命工作的,從來沒想過要當作家,但是由於我在革命鬥爭中的生活經驗很豐富,所以我把自己很豐富的一些革命歷史的經過,用藝術的方法概括出來,結果就被文學界看上了,沙汀等一些著名作家把我拉到文學界來。我一直跟他們說,我實際上不是一個作家,是你們硬把我拉進來的,如果一定要說我是作家,只能算一個業餘作家。我做行政工作,但是呢,我還是寫了點東西出來,寫的革命的一些東西。因此,你可以叫我革命作家。
我曾受領巴蜀文藝終身成就獎,在做答謝詞時我就說「我是一個革命家,終身革命。但我在文學創作中沒什麼終身成就,只有終身遺憾!」確實在我生活中所見所聞的人和事物是非常精彩的,我有那麼多素材和經歷,也有寫作能力,但始終沒寫出能反映偉大時代的文藝作品,到現在我還說,我遺憾的就是沒把這個偉大的時代寫出來,沒把見過的那麼多英雄人物表現出來。
「起點不是頂點,更不是終點。我們要永遠把自己放在起點的位置上,永遠不要覺得自己達到了頂點,這樣你才能不斷地上升」
問:請談談您寫作的體會。
馬識途:做文先做人,寫書先讀書。我們搞創作就是做文。也許我們的青年們會說,做人有什麼不會的,我們都是人,我們都會做人。真正的一個人要做人,特別是一個文學者要想當作家這樣的人,確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一個人,真正要做好人,我說的不是那種能夠吃飯、穿衣、睡覺等等的人,我說的是本性的人,要做這樣的人,恐怕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你要真正做一個本質的人的話,必須是具有獨立人格和一種自由的精神,他不是一個為人奴役的人,也不是去奴役別人的人,也就是三字經中「人之初,性本善」的善人。而不是那種追求名利、追求低級趣味、把文學創作當做自己的敲門磚,當做自己升遷的磚頭、台階,或者要想藉此來作為自己取得金錢、名利的一種工具,文學它不是一個可以讓人來利用、作為滿足物慾的一種工具,它是一種凈化靈魂的工具。寫書先要讀書。一個從事文學創作的人,假使沒有讀很多很多的書,沒有豐富的知識,那是不行的。
另外,作家要甘於寂寞,不能為世俗所牽走,不為名利所動。一個作家,嚴格說來,就是思想家,或者努力地要使自己成為思想家。思想家是可以超越時空,可以洞察事物,可以看透人心的,可以大徹大悟,接近真理的。我們希望,每個作家都要以思想家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所有歷史上和現代真正的著名作家,可以說都是思想家。他們是真正看透了事物,看透了人心,接近真理,有很高的思想境界。這種境界可以說是大徹大悟,他真正悟出了人生的真諦,悟出了社會的真理,這樣的人寫出的作品就是高水平的。以思想家作為自己努力的方向,我認為值得搞文學的人學習。
起點不是頂點,更不是終點。我們要永遠把自己放在起點的位置上,永遠不要覺得自己達到了頂點,這樣你才能不斷地上升。不自滿,永遠懷著學習的態度,從頭開始,從頭學習,你也許能寫出好的作品。
「我們的文學應該是雅俗共賞、老少皆宜,繼承中國傳統,形成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文藝」
問: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講話時強調,希望廣大文藝工作者努力創作更多無愧於時代的優秀作品,弘揚中國精神、凝聚中國力量。請問您是怎麼理解的?
馬識途:總的來說我們的文藝發展是比較好的,總的傾向比較好,形勢也是比較好的,但是實際上我們在文藝上還沒有真正到達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高峰」,沒有創作出真正的傳世之作。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講話,我認為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從具體實踐上,他都說得非常好,文藝界如果能認真學習、身體力行,我們國家是會再現文藝「高峰」的,我很有信心。
我曾經發表文章說過,我們的雅文學,為什麼被邊緣化了?讀的人少了?我認為這是因為我們的雅文學裡確實缺乏一些中國作風和中國的氣派。社會主義文藝是人民的文藝,文藝是為老百姓服務的,只有深入人民群眾,歡樂著人民的歡樂、憂患著人民的憂患,才能出精品、冶心性,否則就是無根的浮萍、無病的呻吟、無魂的軀殼,造成沉渣泛濫、「垃圾喂養」。
我認為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仍然是我們一切文藝工作的指導思想,離開了馬克思主義,離開了人民,什麼文學也不行。我們的文學應該是雅俗共賞、老少皆宜,繼承中國傳統,形成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文藝,這是很要緊的事情。
馬識途接受本網專訪
「以德育人重要,眼前守紀律最緊迫,違紀必懲,決不姑寬」
問: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從改進作風入手,全面從嚴治黨成效卓著。黨的十九大又對全面從嚴治黨作了進一步部署,請問您怎麼理解全面從嚴治黨?對落實全面從嚴治黨有什麼建議?
馬識途:嚴明紀律,本是共產黨的光榮傳統。我認為八項規定非常好,比過去的規定來得具體,操作性很好,原則非常的清楚。你出去亂吃喝,這就是問題,操作性就很好啊。所以我相信,黨中央是要認真執行,堅守「紅線」的了。
世風不正,的確是國之大病。黨中央在反腐倡廉這個問題上確實是下了決心。我們行政人員中大部分是黨員,其中居於領導崗位的絕大多數都是黨員。這些黨員中,確有少數以權謀私、貪污腐化之徒。實際上我們黨內還有一些混日子的黨員,他們不是癌症,是贅肉。癌症可以處理一個甩一個,對那些尸位素餐的庸懶黨員幹部怎麼辦,也必須管、必須清理。
抓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兩手都要硬。關鍵是黨的各級領導幹部,能不能帶頭講求為人處世起碼的道德修養。端正世風,就從講禮貌開始,形成雍容大國之風。不要到處看到的是粗野吵鬧,不守規矩。以德育人重要,眼前守紀律最緊迫,違紀必懲,決不姑寬。
「我父親留給我們子女『膽大心細,智圓行方』八個字,可算家風,我終身受用,並傳給了我的子女」
問:您的多位家人先後走上革命道路,您的妹妹馬秀英在渣滓洞就義,您的結髮妻子劉蕙馨為革命獻身,您的哥哥馬士弘率部起義投奔共產黨。請談談家風對您的影響?
馬識途:我家的確為革命作過犧牲貢獻,那是國家大義使然。辛亥革命前後,我的父親曾跟著鬧過一陣子革命。他定了一個規矩,凡是我們家的人,到了16歲了,一律要出川。他留給我們子女「膽大心細,智圓行方」八個字,可算家風,我終身受用,並傳給了我的子女。
「百里之行半九十,只爭朝夕莫辭難」
問:您在《百歲拾憶》中說:「歷盡滄桑,然而初志未改,眺望著朦朧的理想彼岸,我還要繼續走下去。」至今您仍然參加一些文化公益活動。當下,您最關心的是什麼?
馬識途:現在中國作家中歲數最大的就是我了,之前還有楊絳。楊絳去世後,我寫了一首打油詩:百歲作家有兩個,楊絳走了我還在。不是閻王打夢覺(打盹),就是小鬼扯了拐。路上醉了倒迷糊,報到通知忘了帶。樂得老漢偷著樂,讀書碼字好自在。」
雖然是歲數很大,但不是停下來沒有幹活了,我還是在進行著文化活動。今年,我要出3本書。還有一部諜戰電視劇《沒有硝煙的戰線》要上了!這是我根據自己和戰友黎強的真實地下鬥爭經歷創作完成的一部長篇電視文學劇本。我最大的希望是快點見到它們。前段時間,我在醫院完成了《夜譚十記》的續寫《夜譚續記》,也是四川人用四川話擺龍門陣,講四川故事。這是我最近的一本小說,也可能是我最後一本小說。
最近,我寫了兩首詩送給104歲的自己。
第一首《百零四歲自壽》:
親朋醵飲怡何如,回首煙雲過隙駒。
壯歲曾磨三尺劍,暮年未悔五車書。
硯田種字謀新獲,皓首窮經隱舊廬。
猶道夕陽無限好,奮蹄駑馬奔長途。
第二首《百零四歲自警》:
年華背我悄然逝,轉瞬壽登百逾三。
美夢難圓余遺憾,鴻圖待展萬民歡。
初心不改更堅勁,使命記牢勇承擔。
百里之行半九十,只爭朝夕莫辭難。
在我百歲時,舉辦了「馬識途百歲書法展」,我親自挑選了200餘件書法作品參與義展義賣,義賣募得的資金捐給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設立了「馬識途文學獎」,獎勵熱愛文學、家境貧困的學子。當時,我還寫了首《百歲述懷》。
馬識途手書《百歲述懷》
過隙白駒,逝者如斯,轉眼百年。憶少年出峽,燕京磨劍,國讎誓報,豪氣萬千。學淺才疏,難酬壯志,美夢一朝化幻煙。只贏得了,一腔義憤,兩鬢蕭然。幸逢革命真傳,願聽令馳驅奔馬前,看紅旗怒卷,鐵騎狂嘯,穿山越海,揭地翻天。周折幾番,復歸正道,整頓乾坤展新顏。終親見,我中華崛起,美夢成圓。
「我是希望一個美好的社會,一個美好的中國,實現偉大中國夢,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問:請談談您的中國夢?
馬識途:中國夢,這不只是一個夢,而是一種信仰,只有不忘來路,識得正途,才能實現。我是希望一個美好的社會,一個美好的中國,實現偉大中國夢,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問:請您為網站廣大的讀者題寫一段寄語。
馬識途:我非常認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核心價值觀既繼承了我們國家的傳統,同時又獲取了新的文化,這24個字可以說是真正的核心價值,所以我就把這24個字寫成一幅字,送給大家。
馬識途書寫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採訪整理:燕飛 徐夢龍丨攝影:張禕鑫)
馬識途簡介
馬識途,1915年1月生,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歷任鄂西特委書記、川康特委副書記、四川省建設廳廳長、四川省建委主任、中國科學院西南分院黨委書記、四川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四川省文聯主席、四川作協主席、中國作協理事等職。1935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長篇小說《清江壯歌》《夜譚十記》《滄桑十年》,紀實文學《在地下》,短篇小說集《找紅軍》《馬識途諷刺小說集》等。
採訪札記
堅守一生的信仰
「早上出門,晚上能不能回來都沒有把握。」他親歷九死一生的敵後潛伏歲月。年逾百歲,他仍然「心存魏闕常憂國,身老江湖永矢忠」。一部改編於他的小說《夜譚十記》的電影《讓子彈飛》,又讓他回到公眾視野。他,就是104歲的著名作家馬識途。
生命的進程猶如登山,一歲一登高。百階之上,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致呢?104歲的馬老常常透過他書房的西窗,眺望太陽從高樓叢林中莊嚴落下的勝景,正所謂「夕陽無限好」,但卻沒有「只是近黃昏」的惆悵情懷。為此,馬老還寫了一副對聯「正道夕陽無限好,何愁光景近黃昏」。他依然心繫國家,依然關心文學,熱心參加一些公益活動。
當馬老從書房走出接受採訪時,我們爭先上前攙扶,馬老卻笑眯眯地向我們擺了擺手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馬老的女兒馬萬梅在一旁笑道:「我爸爸的生活完全自理。就連本次採訪的回答提綱,也是他親手準備的。」馬老從1988年就開始用電腦寫作至今,當時他已73歲。「當時像我這樣『換筆』的作家,全國也不多。」馬老有些驕傲地說。原來百階以上的風景,可以如此風輕雲淡卻又不失精彩。
攀登生命之山,即使同樣的路途,同樣的景致,不同登山者也會「橫看成嶺側成峰」。同馬老對話,聽他娓娓道來百年經歷,仿佛身臨史詩,場面宏大、跌宕起伏:少年負笈出峽,尋找立身救國之道,加入中國共產黨,決心為自己真誠信仰而獻身,做一名職業革命家;地下革命工作,九死一生;解放後仍然做一名篳路藍縷的開拓者,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孜孜奮鬥……
縱觀這部史詩,「信仰」兩個字,始終是他一生的堅守。「相信勝利,準備犧牲」。有了堅定的信仰,就有準備犧牲的決心;死都不怕了,就有了勇氣;有了勇氣,就有了智慧,就能在危難之中依然沉著,化險為夷。馬老說,能在人世間沉浮,歷盡難險,卻永不失悔,那正是因為堅強的信仰。他始終認為「人無信仰,生不如死」。
高山還在攀登,史詩還在繼續。「我希望一個美好的社會,一個美好的中國,實現偉大中國夢,就是我最大的信仰。」馬老說,「歷盡滄桑,然而初志未改,眺望朦朧的理想彼岸,我還要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