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新加坡總理李光耀發起了一場“講華語運動”,其目標是以“華語”(近似于大陸的普通話)取代盛行于新加坡的包括福建話、廣東話等在內的各種“方言”。
爲什麽要這樣做?李光耀如此解釋:
“1979年,我56歲那年,爲了推動講華語運動,鼓勵新加坡人放棄方言,把華語說好,我以身作則,放棄20年來說的一口流利的福建話,這對于一個深明方言是贏得選票武器的我來說,是一項痛苦的抉擇,但有什麽辦法呢?因爲我看清了方言只是地方性的語言,它有很大的局限。……在我們這個迅速發展的社會裏,如果還迷戀方言的‘親切感’,那是很不明智的。假設我繼續以福建話保住我的政治資本,讓新加坡人到今天還說方言,新加坡今天將是一個怎樣的局面?我不敢想像。當科技進步,交通工具和通信器材越來越發達,世界越變越小的時候,人類其實需要越來越少種類的語言,每個國家都在減少需要學習語言種類的數目。……我早在30年前就已經看清方言是種‘窮途末路’的語言,它絕不是時代的對手。”
新加坡是一個講“福建話”的華人占多數的國家,也是一個以英語爲官方語言的國家。爲什麽不讓新加坡的華人,直接以“福建話”或者英語爲統一語言呢?
針對“福建話”,李光耀的解釋是:“很多人對我說,既然英文是新加坡人謀生的用語,中國福建話是新加坡人的生活語言,我爲何不就順其自然,讓中國福建話像香港的廣東話,成爲新加坡華人的共同語呢?而事實上,自戰後,中國福建話已經逐漸成爲新加坡華人的共通語。但是,它不像香港的廣東話,水平很高,整個香港講的只是廣東話一種方言,我們卻是講12種方言混雜在一起的福建話。香港人在學校用廣東話讀書、遊戲、開會、辯論、創作。如果我們的福建話有香港廣東話那樣的水平,也許任由它留下來是一個選擇,因爲那是高水平的語言,可是,新加坡的福建話卻是粗俗的,是沒有文字的。新加坡華人要發展,必須選擇一種有價值、高素質的語言。”“我絕不要……讓一種難懂的福建話成爲新加坡華人的共同語,讓它幹擾我們努力推行的雙語教育,讓它分裂新加坡的華人社群。”
針對英語,李光耀的解釋是:“我們永遠無法使英語成爲最底層人民的日常用語,我們只有努力推廣華語,使這些人所掌握的唯一語言是有文字的華語而不是沒有文字的方言,盡量不成爲文盲,這是推廣講華語運動的目的。”
爲了讓民衆學習“華語”,新加坡政府軟硬兼施,采取了很多強制、半強制性政策。比如,要求華族公務員在櫃台與華族公衆接觸時,須用華語交流,40歲以下不會說華語的公衆,其事務只能留待最後被受理;華族公務員必須華語口試及格才能被擢升;禁止電視台播出方言廣告,淘汰所有方言節目,打造純華語頻道,粵語熱播劇如《倚天屠龍記》須配音成華語才能播出……
強制推廣“華語”10余年後,一種華語圈裏的新方言——混雜了馬來語、方言和英語的“新加坡華語”——逐漸有了成型的趨勢。有些人認爲這是新加坡的多元文化的結晶,應該保護。但李光耀不這麽看:
“這對語言學者來說也許很有趣,但對社會發展沒有絲毫價值。我們學英語是爲了溝通,爲了讓世界了解我們,也爲了讓我們了解世界,爲什麽我們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特別語言?華語也一樣。我們應該盡量達到標准的水平,讓所有的人,不管是在香港地區、中國台灣地區、中國大陸地區,還是在美國的華人都聽得懂,而不是保留一種只有新加坡人才聽得懂的語言。我不明白我們的華語爲什麽要標新立異?除非我們像美國,人口遠遠超過英國,才有說美式英語的條件。我們人口只有300萬,沒有必要編自己的華文詞典。我們如果說除了新加坡人以外沒有人能聽得懂的新加坡式華語,好像說‘暗語’那樣,有什麽意思?有什麽價值?……所以,我們當然要淨化華語,要學一種能讓13億多中國人以及全世界華人都聽得懂的華語。”
不過,重視“華語”,並不意味著“華語”在新加坡的地位與英語並駕齊驅,甚至高于英語。盡管李光耀聲稱“華語運動”的使命“是通過華語來保存和傳播(中華)傳統的文化價值觀,加強華族新加坡人的認同”,但他同時也強調,如果認爲這項運動“是要用華語來取代英語”,那絕對是一種誤解:
“英語是我們謀求生存、溫飽、發展的語言,我們不會放棄英語而以華語取代它。”“只要英文繼續是新加坡學校的第一語文,無論新加坡人說多少華語,英語永遠比華語更重要。我們的小學教學70%的時間用英語,中學教學80%的時間用英語,大學教學100%用英語,這是不會變的。”
事實上,新加坡的華語教學,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即“語、文分離”,拼音的學習高度優先于漢字的書寫,很多華人口語流利,但書寫能力嚴重不足。在一些中國“漢語教育學者”眼中,這是新加坡華語教學的一大缺陷;但這種“缺陷”,恰是新加坡當局的政策引導的直接結果。
盡管李光耀晚年對新加坡講華語家庭越來越少感到憂慮,但總體而言,其消滅方言、扶植華語、但又不妨害英語作爲第一語文地位的政策,可以說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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