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況報道
新加坡足球總會第一次舉辦理事會選舉,卻引發本地球會濫用資金疑雲,導致商業事務局介入調查。
其中,中峇魯足球俱樂部靠會所的29台老虎機,一年進賬3680萬元,令人開始關注私人會所是否利用老虎機賺大錢,
以及玩老虎機導致人們上瘾的問題。究竟叮當作響的老虎機潛藏了什麽隱患?是否應予以管制,又該如何管制?
本地約90家私人會所目前共經營約2000台老虎機,這個數字相當接近一家賭場的規模。本地兩家賭場各擁有近2500台老虎機,這是當局規定的頂限。
與賭場不同的是,私人會所的老虎機室遍布全島,有些設在鄰裏,無形中爲好此玩意兒的人提供方便。
要玩老虎機,通常只須成爲私人會所的會員即可。有球會僅收五元的會員年費,部分球會更是免收會員費,因此,本地球會提供了門檻最低的合法賭博途徑。除了球會,其他可玩老虎機的場所包括職總俱樂部、戰備軍人協會新加坡汽車公會及一些私人俱樂部等。
《聯合早報》記者日前到其中一家私人會所了解情況。雖逢平日下午時分,但設有30多台老虎機的小房間仍聚集20多人。
一名70來歲婦女告訴記者,玩老虎機可以消磨時間,現場又有提供免費飲料,是她成爲會員近三年的原因。
另有一名看似40來歲的婦女,因爲不是會員而坐在老虎機室外,尋找願意帶她進去的會員。根據經營老虎機的准證條例,每名會員最多可偕同兩名賓客進場。
不過該會所也規定,非會員必須得到會員簽名擔保才能玩老虎機。因此,即使這名女子進了老虎機室,會員不願擔保,她也不能玩。但她還是趁職員不注意,坐在一台老虎機前,然後偷偷投入10元鈔票。
上述看似玩老虎機上瘾的人,從各方數據來看只屬少數。
全國預防嗜賭理事會從2005年起,每三年一次進行賭博活動調查。2014年的調查結果顯示,本地居民出現病態賭博和問題賭博的比率已降至不到1%。至于以老虎機爲賭博活動的參與率,也從2005年的3%降至2014年的1%。
該理事會受詢時也透露,嗜賭求助熱線的電話通數在2012年至2016年間保持平穩,每年平均約2萬2000通。其中與本地老虎機相關的求助電話每年占60通,今年至今只有七通。
另外,心理衛生學院提供給本報的數據顯示,過去三年內每年平均有400至500人因嗜賭問題上門求助。主要處理嗜賭個案的亞杜蘭生命輔導中心,每月則平均有60多名求助者。它們也指出,玩老虎機上瘾的個案只占少數。
玩老虎機上瘾者被忽略
不過,受訪輔導員認爲,比起網上和賭場賭博,在會所裏玩老虎機上瘾者經常被忽略,因此相信有許多這類個案沒有前來求助。
亞杜蘭生命輔導中心資深輔導員王其俊說:“到會所玩老虎機的人一般是家庭主婦或退休者,不少這類設施都位于鄰裏,就算他們時常光顧,家人朋友也不一定會察覺。國人一般對賭場或網上賭博存有負面印象,反而覺得去俱樂部或球會是娛樂消遣,這類地點的消費也較低,在沒有損失大筆金錢的情況下,賭徒難以察覺自己已上瘾。”
根據全國預防嗜賭理事會的調查,視玩老虎機爲消遣活動者的整體比率一直排在萬字票、多多、新加坡大彩,以及打麻將、玩撲克等社交賭博之後。
而2014年調查發現,自控能力相對薄弱的賭徒在玩老虎機時,其實如同網上賭博和在賭場搏殺,甚至可能更嚴重,賭更久、投注更多、更常賭。
玩老虎機更容易上瘾
國立成瘾治療服務戒瘾部資深心理學家陳沽嘉解釋:“老虎機屬于逃避型賭博遊戲,大多沉迷于這類遊戲的嗜賭者不是爲了尋求刺激,而是在生活中面臨重大轉變或困難,希望借此逃避現實。”
陳沽嘉也警告,比起萬字票、多多等逃避型賭博遊戲,老虎機更容易讓人上瘾。
“萬字票和多多每周只有幾次,但玩老虎機每幾秒就會感到贏錢的喜悅,和輸錢後想扭轉局勢的快感。加上許多玩老虎機的地點都沒有自然光和時鍾,賭徒很容易失去時間感,不知不覺就深陷其中。”
新加坡足球總會風波後,有議員提出應加強這類球會和俱樂部的管制措施,但王其俊認爲這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
他說:“除了球會和俱樂部,國人還有很多其他方式可以接觸老虎機。玩老虎機上瘾者大多都只是內心孤獨,只要身邊的人多給予關愛,他們一般很容易戒除賭瘾。重要的是得對症下藥,改善他們的家庭環境,並且爲他們建立一個有效的支援網絡,讓有相同經曆的前嗜賭者開導他們。”
全國預防嗜賭理事會發言人也說:“雖然病態賭博和問題賭博的比率維持在低水平,但我們會繼續宣導工作,提高公衆對問題賭博的意識,並了解尋求幫助的重要性。”
球隊與會所面對兩難局面
面對日益加劇的社會輿論,有球會希望另尋資金來源,取代備受爭議的老虎機經營模式。不過,他們同時面對實力不足,無法吸引其他資金的困境,陷入騎“虎”難下的局面。
本地球會的三大資金來源主要爲老虎機、贊助商以及足總。馬裏士他卡沙球會主席達瓦尼森受訪時透露,該球會去年的老虎機淨利達到約50萬元。球隊每年的營運成本約180萬元,老虎機的利潤足以支付近三成的開銷,但他並不認爲這是長遠之計。
達瓦尼森說:“多數本地球會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期已開始經營老虎機,但馬裏士他卡沙一直不願意這麽做。直到2008年,我們再也無法吸引足夠的贊助資金,最終也只好向現實屈服,在會所裏增設老虎機。”
球會翻身最後希望
他無奈地指出:“球會也希望可以找到新的方式賺取利潤,創造一個更健康的足球生態。不過,這必須循序漸進,目前本地足球隊的水平不足以吸引投資者投入大筆資金贊助。我們必須靠老虎機的收入提升球隊實力,由此開拓新的資金來源。”
對那些已退出新加坡職業足球聯賽的球會而言,少了贊助商的支持,老虎機是他們翻身的最後一線希望。
前年退出賽事的丹戎巴葛聯隊仍在會所經營老虎機,球會去年通過老虎機獲得約400萬元收入,約一成是淨收入。盡管球會目前沒有專業球隊,管理層仍希望通過老虎機的收入籌錢,有朝一日再次組隊重返新聯賽。
球會主席廖俊生認爲:“少了老虎機的收入,相信多數本地球會無法經營下去。賭博問題根深蒂固,就算當局下令撤銷球會的老虎機經營權,嗜賭者很快就會找到新的賭博方式,因此打擊球會並不是解決嗜賭問題的最佳方式。”
除了球會,老虎機也是其他私人會所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
根據網上發布的年報,中華遊泳會去年通過老虎機賺取170萬元,占過半的總營運收入。新加坡遊泳會的老虎機營運收入則達1242萬9000元,占總收入的40.9%。
一些俱樂部有意把重心放在其他營運事務上,減少對老虎機的依賴。
新加坡馬球俱樂部主席赫格貝裏在年報中強調吸引高級會員的重要性,並指出協會必須擺脫對老虎機的依賴,以其他方式應付開銷,由此才能創造一個充滿活力的社交和娛樂環境。
該俱樂部2015年的老虎機收入超過73萬元,占總營運收入的兩成。
商人輸500萬元滿身負債
一按下老虎機按鈕,他就忘卻生活中的煩惱,找到暫時的慰藉。但這一按也使這名白手起家的商人一年內輸掉500多萬元,不僅得變賣名下十多個有地産業,還欠下至少60組大耳窿債務。
這名鄭姓前賭徒(65歲,退休者)2010年起便開始定期到賭場試手氣,一開始只下注幾百元,每次到賭場都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不過,他的生意在2014年出現周轉問題,在日益加劇的工作壓力下,他選擇通過老虎機來逃避現實。
他說:“玩老虎機時,我全身都放松了,它給我無比的快感,我甚至連睡前都會幻想老虎機滾輪轉動的聲音。”
在賭瘾最嚴重的時候,他每晚玩老虎機玩到通宵達旦。他也爲了玩老虎機提早下班,每天下午4時左右會到老虎機前報到。他甚至曾在賭場裏玩上兩天兩夜沒回家,一次輸數十萬元。
他說:“我因擔心債主追債,每天都關掉手機躲在賭場裏。一方面想逃避,一方面希望可以贏錢補貼公司的資金。但我越賭越沒錢,越沒錢越想賭,這成爲我難以脫逃的惡性循環。”
這名前賭徒也因賭博問題和家人産生摩擦,在幾個月內瘦了十多公斤,還多次想輕生。盡管他在2014年底曾先後尋求兩家輔導中心的援助,但仍無法把持自己,在接受輔導的當兒繼續玩老虎機。
他最後在2015年左右到亞杜蘭生命輔導中心尋求援助,在輔導員的協助下解決了債務問題,也漸漸地戒除賭瘾。
他說:“我當初因爲對錢著了迷,才讓自己陷入窘境。如今我已學會放下對金錢的執著,生活也過得更自在。”
他目前在輔導中心擔任義工,閑暇時也會當優步司機賺取生活費。
他說:“我最大的願望是脫離窮籍以及讓面對相同困境的嗜賭者知道,只要努力就能走出賭博的陰霾。”
球會22年前引進老虎機
早在我國獨立以前,英殖民政府已實施一套老虎機准證申請程序,目前由警方負責發放准證。根據現有條例,只有擁有超過500名投票會員的社團可以向社團注冊局注冊,並獲得老虎機經營權。會所也不能單獨經營老虎機生意,在老虎機營運時間內,會所裏必須有至少另兩種設施供使用。
根據國會實況紀錄報告,在1956年共有36個業者獲得准證。到了1994年,獲准證的業者增加到85個,球會還未包括在內。
1995年,這次足總風波的焦點——中峇魯足球俱樂部開設會所,成爲當時新聯賽唯一擁有會所的隊伍。這個新會所引進了老虎機,相信是本地球會與老虎機最初的交集。
全國預防嗜賭理事會在2014年5月推出非賭場賭博中央禁門令申請系統。自願加入系統的業者從原先的12個增加到26個,包括24家設有老虎機室私人會所,以及提供網上投注服務的新加坡博彩公司和賽馬公會。迄今爲止,已生效的自禁令超過1400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