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況報道
當生命走到盡頭,你想留下些什麽?抑或只單純希望了無牽挂,隨風而去?
隨著時代變遷和思想改變,全球各地越來越多往生者選擇回歸大自然的“綠色殡葬”,
要求將骨灰撒入大海的海葬服務近年來在新加坡也明顯呈上升趨勢。
國家環境局正在探討提供陸地生態葬服務的可能性,接下來將與多方展開咨詢。
在全球不少先進國家,將遺體火化後通過“海葬”“樹葬”等不占地或少占地的生態葬方式處理骨灰已日益普遍。
接受《聯合早報》采訪的本地殡葬業者大多指出,本地海葬過去七八年來增加至少一倍,目前占各別業者業務的10%至20%。
但有別于外國人基于環保而倡導生態葬理念,多數本地人選擇海葬是爲了不要麻煩子孫去特定地點祭拜。部分殡葬業者認爲,未來還會有越來越多人選擇海葬或陸地生態葬,而不是把骨灰安放在骨灰塔。
本地的殡葬業者,目前可在新加坡海事與港務管理局設定的實馬高島(Pulau Semakau)附近指定海域進行海葬。
殡葬業者近年來也引進多款可在海內“自動生物降解”(biodegradable)的骨灰甕,價格介于80元至五六百元,海葬費用則視葬禮所需儀式而定,可一切從簡,也可加入宗教儀式。
海葬日益受落
往生者骨灰撒入海裏後可省去骨灰甕和骨灰塔位等費用,一般會比較便宜。
五福壽板店董事經理郭緒澤(59歲)五年前從台灣引進可在海中自動分解的玉米纖維骨灰甕。早前海葬,骨灰以紅布包裹,再撒入大海。
郭緒澤經營殡葬生意20多年,七八年前每年提供的海葬服務只占總喪禮約5%,如今選擇海葬者占了10%。
談及海葬日益受落的原因,郭緒澤說:“多數都是往生者在世時吩咐要海葬,原因是不要麻煩下一代去祭拜或花錢買骨灰塔位。他們認爲,把骨灰撒入大海後,還是可以選擇將神主牌安放在廟裏,讓子孫探望祭拜。”
他也說:“除了年紀較大的無宗教信仰者選擇讓一切歸零,現代人也較不迷信、宗教信仰慢慢淡化。年輕一代也比較不注重儀式……未來注重這些價值觀的人會越來越少。”
也有顧客告訴他,父親生前喜歡遊泳,因此讓父親海葬。
考慮到上述因素,郭緒澤估計10年後會有兩三成的人選擇海葬。若陸地生態葬的設施好,他也不排除再過幾代人,這兩種葬禮將占總葬禮的半數。
現代人對生態葬忌諱漸少
鄭海船殡葬禮儀私人有限公司董事經理鄭珍妮(31歲)受訪時透露,目前每月處理海葬約五到10宗,和兩三年前相比,增加了10%;詢問生態葬的人則多了兩三成,人們對生態葬的忌諱似乎少了。
隨著現代家庭人數越來越少,以及更多人單身,選擇海葬的原因也變得更多元化。鄭珍妮說:“有些人擔心在外地發展的親人可能無法在清明節回來掃墓。海葬後,在哪裏都能祭拜。”
此外,也有越來越多人選擇以環保材質做成的骨灰甕。她說:“自動生物降解的骨灰甕現在很受歡迎,和三年前半年只賣一個相比,現在一個月可售出五個。”
“心篇章”殡葬公司創辦人洪鈺琇(36歲)說:“很多年長者不希望在拜祭方面爲後代帶來不便,加上有‘入土爲安’的想法,未來陸地撒骨灰可能比海葬更受歡迎。”目前海葬占了該公司總葬禮的20%。
未來喪禮無限可能
洪振茂生命禮儀總裁狄波拉·安德烈(56歲)受訪時透露,與約10年前每年五個海葬相比,現在他們每年處理約60個海葬。
在她看來,未來的喪禮形態有無限可能。“當死亡不再是大家特別忌諱的課題,(喪禮)可能注重環保,骨灰可融入到我們每天的生活中,以燈泡或是藝術品的形態出現也說不定。”
華人較難接受生態葬?
相較上述業者,新加坡壽板店喪禮總監何鴻材(38歲)對生態葬持不同看法。
他認爲:“對父母盡孝還是很重要的華人傳統。祖先沒有一個埋葬的地方,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哪裏,華人較難接受。華人還是要有實體、象征性、可祭拜的東西。”
目前,他每年經手的海葬並沒有逐年增加,每年少過10個。
何鴻材認爲,除非往生者能接受海葬的安排,否則身爲子女一般不敢隨意選海葬,因爲可能會遭到親戚的指責。
生態葬方式
■樹 葬:埋骨灰入土後在其上植樹
■花 葬:埋骨灰入土後在其上種植往生者生前最喜愛的花
■盆栽葬:使用生物降解骨灰甕,可當成盆栽種在家裏;
甕分爲兩個部分,分別放置樹的種子和骨灰。放置骨灰的部分在骨灰甕溶解後會促進種子發芽;
■海 葬:直接把骨灰撒入大海
公園適宜生態葬?
據了解,可能在本地實行的生態葬概念是辟設公園。公園的溝渠將放置卵石,親人可將骨灰灑在上面,周圍的灑水器會讓骨灰滲入土裏,過後或栽種花朵,但不會立碑造墳。
對于何種方式最適合,殡葬業者看法不一。
郭緒澤認爲,設立開放空間將骨灰撒在一起,可能被其他人踩踏,華人應該無法接受。
他建議辟設一塊青草地,將可自動生物降解的骨灰甕一層層埋入地底,回歸大自然。
何鴻材則舉例,香港有一個讓人撒骨灰的玫瑰花園,直接撒在花圃上。但他認爲,最好能劃定撒骨灰的範圍。
“如果可以,就設定牌位讓家屬有集中的地方去懷念往生的親人。”
鄭珍妮也建議設紀念碑,每次有骨灰撒在花園內時,就在紀念碑加上名字,讓往生者不至于在骨灰湮沒後完全被遺忘,也讓後代有個追思的方向。
生態葬公園觀感欠佳?
有公衆擔心,設立生態葬公園,社會觀感可能欠佳。對此,新加坡慈懷理事會項目總監朱慧兒認爲,若規劃得當,活人死人可在同個空間舒適地活動。
她說:“這個地點如果能設計成適合大人小孩的休閑空間,甚至可在樹下野餐,環境開闊一點就不會讓人覺得陰森。休閑的同時又能讓親人達到追思的目的,或許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和環境局合作 光明山探討生態葬
日本有寺院特別開辟樹葬地點,供公衆追思。光明山普覺禅寺住持廣聲大和尚受訪時指出,該寺正和國家環境局緊密合作,了解有可能會影響殡葬服務的相關政策和計劃。
他說:“生態葬一旦落實,我們預計會有更多信徒選擇爲已故親人設立牌位作爲紀念物品,畢竟這是華人相當重視的傳統,也能給予他們心靈上的慰藉。”
生態葬創造拜祭新文化
對年輕視覺藝術家梁惠芬(31歲)而言,死亡不一定就是盡頭,生態葬的地點若能打造得正面樂觀,也能成爲在世親人的情感歸屬地,把思念之情延續下去。
梁惠芬最近忙于籌備探討死亡的《兩面之間》演出,因此對這一課題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和感觸。
她說:“傳統拜祭文化有它存在和保留的價值,但年輕人已無法完全了解當中的意義。我覺得紀念花園的概念很新穎,不是我不再需要傳統,或許只因更適合個人的生活方式,(生態葬)創造了一種新的拜祭方式或文化。”
海葬無礙于追思
“海葬好,回歸大自然,只要偶爾想想我就好了。”楊女士(78歲)早在10幾年前就已決定,往生後要海葬。她說:“留著骨灰,家人就一定會去拜祭,但我不想麻煩子孫;現在的人很忙,要聚在一起不容易。”
來去無牽挂已成年長者心願
在世人匆匆忙忙的腳步中,“來去無牽挂”已成爲不少年長者的心願之一。
退休人士張維昌(68歲)已經囑咐子女:“我往生後把骨灰撒入大海。”他認爲,就算是一家人,因爲生活習慣和宗教信仰的不同,要一起去拜祭已故親人,如今比較難辦到了。
他說:“拜祭親人的觀念越來越淡,到了我孫子那一輩多半已沒有這種傳統了,不如就省下後代的麻煩。我知道子女並非不要(拜祭),而是做不到。我們也要跟著時代改變心態。孩子尊重我選擇海葬的意願,到時他們要怎麽紀念我是他們的事。”
追思方式可以很多元
讓骨灰與自然合一,並非是種遺忘。新加坡慈懷理事會項目總監朱慧兒(49歲)受訪時認爲,思念的方式可以很多元,人們能通過已故親人的照片或物品睹物思人,並不一定要親自拜祭才能體現孝心或想念之情。
對于政府正在探討的生態葬做法,朱慧兒表示十分贊同,但她希望能在保留華人傳統的基礎上,落實這類新興服務。
她受訪時說:“華人比較注重‘在一起’的觀念,比如夫妻死後要把牌位放一起。如果推出樹葬,是否也能讓往生親人的骨灰撒在同個地點,或相鄰的兩棵樹?又或者讓已安置好的骨灰回歸大地,和逝去的親人‘重逢’。這麽一來,這種‘在一起’的傳統家庭觀念仍能延續下去。”
朱慧兒指出,選擇紀念已故親人的方式,取決于追思者如何賦予其意義。“人們以前上墳掃墓,後來去骨灰塔拜祭,如今有海葬,以後可能出現樹葬;拜祭方法可改變,但孝心和傳統價值觀可以保存,只是以不同方式表達。就好像有些人選擇把親人的骨灰制成寶石,每天挂在身上,或用已故親人的名義捐錢,他們不舉辦拜祭活動,但不代表他們不孝。”
慈善機構連氏基金會(Lien Foundation)總裁李寶華則認爲,爲公衆提供多一點選擇,讓人們能從不同途徑尋找追思的意義和滿足感,同時又能滿足逝者心願,就能爲人生最後一程畫下圓滿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