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新加坡住房模式,要學的就是始終如一、一以貫之,沒有私心雜念的“居者有其屋”理念。
李宇嘉
住建局局長的一句話,“深圳學習新加坡,未來60%的人住在公共住房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能否學得了、怎麽學、困境在哪兒等,各說各理,爭論不休。
學習新加坡的住房模式,這個沒有問題。凡是發達國家先進的經驗和做法,我們都不妨學習。不能說,他們的社會制度、發展路徑和曆史基礎與我們相差十萬八千裏,我們就沒有學習的邏輯了。關鍵是,要搞清楚“學什麽”。即便是學習住房制度,也是個大命題,比如土地供應制度、住房建設模式、住房供應體系、樓市調控、不動産稅收、住房金融等,哪一個都能海聊半天。
學習新加坡的住房模式,學什麽呢?其實,不要搞漫無邊際的頭腦風暴,回到住房問題本源,大道自然地想一想的話,就是“居者有其屋”。也就是說,新加坡是如何貫徹“居者有其屋”的理念,保障每一個國民能健康地、體面地獲得居住,並能享受到圍繞居住的基本公共服務,比如面向居民日常飲食起居的社區服務,子女能夠就近接受相對均等化的教育等等。
爲何在中國,地方政府也好、業內也好、老百姓也好,當談到住房問題時,無法聚焦“居者有其屋”這個住房的本源呢?根源就在于,我們的目標是多元的,都想兼而有之,私心雜念太多。結果就是,距離本源越來越遠了。我翻看了很多新加坡住房制度的文獻,征地之所以低價、公積金之所以強制、稅收之所以嚴苛,航向相當聚焦,就是保障老百姓體面健康的居住。
當然,各個地方政府在做住房規劃、開展樓市調控時,任何一個文件的開頭,也都是這麽說的,而且初心也是這麽想的。問題是,這只是多元目標裏面的一個,當它與其他目標沖突時,就要調和、取舍、融合或漸進實現、舍短放長。這是治理上的智慧,或沒有辦法的辦法。但硬幣的另一面就是,在不經意之間,我們開始偏離本源了,只好留給後面的人來解決。
這就是爲何,房改進行了20年了,像深圳這樣的城市,不僅面貌越來越現代化,科技創新能力也很突出,居民生活越來越好了,但居然有超過60%的人住在並不那麽體面的城中村裏。要問原因的話,不管是一開始搞房改,還是後面的房地産政策,其目標是多元的。舉個就近的例子,2019年底深圳取消豪宅稅,估計決策者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爲什麽要做呢?估計也有難言之隱,門兒清。所以,深圳學習新加坡,要學的就是始終如一、一以貫之,沒有私心雜念的“居者有其屋”理念,而不是現在這個狀況。各個主體看著房地産,都在打著自己的“小九九”。有的想著靠地産穩定一下經濟、支持一下基建投資,甚至“賣地發工資”;有的想著這是安全資産,搞資産配置;有的想著未來會升值、投資賺錢等。
想法比較多,取舍的原則自然是哪個短期更受用,“居者有其屋”有時要靠後了。當然,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發展邏輯和路徑,前面的邏輯和路徑,很大程度上鎖定了後面的選擇。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的問題。40年前的深圳,像極了40年後的今天,改革、發展、開放和創新等,被寄予了太多的期望,有些問題只能靠後了,比如住房、教育、醫療等。
但靠後不是不解決了,現在看,再也拖不起了,不解決不行。所以,我相信局長說的話是發自肺腑的。當下的深圳,改革決心史無前例,此心、此志、此情,天地爲證、日月可鑒。60%的人住在公共住房中,這個量化的目標是可以實現的,但是不是滿意的、體面的、健康的“居者有其屋”模式,完全取決于推進這項工程時,有沒有私心雜念,這是我們最該學習的。
(廣東省住房政策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員)
本文源自證券時報